正文  第10章 前世情仇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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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堂的議事大廳裏。
    “稟閣主,陝西總督陳督陽已經被處理了。十萬兩的銀票也已經送到閣裏。”
    “稟閣主,對蒙古騎兵團副首領圖哈蒙的刺殺成功,五萬兩的銀票到庫。”
    捷報頻傳。碎兵閣換了新的閣主以後,行為規則更加不羈。刺殺朝廷命官,為政治集團效力,甚至是參與外邦的權利之爭。凡是有大筆銀兩進賬的生意,除了皇家秘閣中的人,任何人都有可能成為他們刀下之鬼。而鮮有失手的成功率和誓死不肯透露雇主情報的製度更是讓碎兵閣在殺手行列坐穩了龍頭老大的位置。隨著生意規模和數目的日漸擴大,殺手的數量自然也多了起來,然而對於他們的訓練並沒有因為閣中事務的繁忙有絲毫的懈怠,嚴酷比從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練功場。等待訓練的殺手們清早就聚集在這裏。多是清秀的少年,然而臉上都似乎罩了一層麵具,沒有任何表情,甚至是麵對這些能夠掌握他們生殺予奪大權的護法也沒有什麼表情。蕭靈站在場地中央,臉上有莫名的恍惚從腦中掠過。那些在練功場度過的歲月,當時他們是那麼恐懼而憎惡,那樣的殺戮和血腥,在他們看來是如此可怕,每一次比試中都有人死去,為了保命的她把刀插入別人身體裏時,流出來的溫熱的血讓她都不敢看那些人轉瞬間失去生氣的眼睛。然而一天天過去了,十年過去了,如今她已經能夠毫不心軟地殺掉阻擋她道路的人,那十年回想起來也不過是一片一閃而過的記憶罷了。十年間,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殺手坐到碎兵閣閣主的位置,讓多少人豔羨不已,然而她內心的寂寞,其實遠勝神佛。
    抬眼看向場中比試的殺手,蕭靈的臉上有不易察覺的冷芒,一批批的人倒下了,一批批的人踏著朋友、敵人的血汙站了起來,這些人,終將成為被重用的人才。在這樣的情況下,所謂的仁義、友情,其實根本就不存在吧?那也隻是在平淡的日子裏才能夠騙騙人的把戲罷了。真正困頓的時候,誰又能想起誰呢?
    微微冷笑著,一聲清喝:“開始!”場上頓時充滿了殺戮和血腥的氣味。多麼可笑啊,曾經在這裏膽戰心驚的女孩成了又一批殺手命運的主宰者,那麼她的生命,由將由何人掌控終結?眼底沒有絲毫溫度,蕭靈看著場中因為自己的到來而愈加血腥的場麵。而場中的人,又是另外一番心情。閣主親自來看,這可是不得了的機會呢。表現出眾的人會被閣主挑選出來,進入高級的殺手培養,直接委以重任也不是不可能的。這可是脫離這種暗無天日生活的好機會。閣主到來之前,除荷訓話時,語氣裏帶著隱秘的蠱惑的意圖,語氣不驚輕塵地說著。然而,殺手們還是敏銳地領略到了她的意思,在爭鬥中對同伴毫不留情地砍殺著,眼裏是瘋狂而冷酷的神色,帶著漠視一切的冷光。
    然而看著手下的殺手們不顧一切地拚殺,明知道是為了博得她的青睞,蕭靈的眼睛仍然古井無波。一場械鬥結束,由專屬人員清理屍體,清點傷亡人數。點校官在場前宣布:“今日比試,死亡十六人,重傷三十五人,輕傷一百三十人。”然而看著場下,渾身血汙的殺手們靜靜站著,除了死者以外,即使是重傷的殺手也被同伴扶著站了起來,沒有半點軟弱的神色。相反地,桀驁的神色絲毫不減。以刀劍支地的殺手們聽著點校官的宣布,流露出失望或是淡淡的笑容,那是他們在根據死亡和受傷的人數來衡量自己的武功進步或是退步。這些隻有十幾歲的孩子們,泯滅了他們所有的純真和天性,除了執行任務時必要的行為作為掩護外,唯一能夠展現出感情的就是在這個時候。訓練了這麼久,他們心裏唯一也是及其迫切的願望就是武功的進步。心裏既然已經明白要活下去是多麼不易,力量便是他們最需要的。
    淡淡微笑起來,穿著白衣的蕭靈走到庭院裏,看著池中的蓮花出神。臉上的神色也恍惚起來,終於知道以前閣主為什麼總看著這片池子出神,作為一個掌握生殺大權的人,心中的寂寞究竟有多深,今日她終有所體會。也是第一次,她的臉上流露出完全沒有戒備和嘲諷的笑意。
    “閣主,到議事時間了,護法和堂主們都在廳裏等著了。”剛被派進庭院的侍女小心翼翼地說著,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你下去吧。”看著那個侍女如蒙大赦地退下,蕭靈以手揉了揉額頭,看來自己在下人看來,簡直如洪水猛獸一般呢。
    議事廳上,蕭靈在座位上淡淡地聽著各路線人的回報。下麵的護法堂主,饒是經曆過那麼多悲喜起伏,此刻臉上也流露出了欣喜而不敢置信的神色。方才的線人說,據可靠消息,他們的宿敵——鶴亭城已經被鏟除。鶴亭城,這是一個讓多少江湖人聞名而肅然起敬的地方,在很多人心中,那是有如神一樣的存在。那個門派,被稱為是江湖中的聖地,雖然武功韜略並不是最高,然而卻一直以行俠仗義聞名於江湖。與其它門派不的是,城中之人都是一族。那位閣主曾經在麵見皇上時大義凜然地說,這等刀頭舔血的人有他們就夠了,雖然嫉惡如仇,他們卻不願看著血腥紛爭遍布整個江湖。這番話令皇上大為讚賞,據說城門上“義忠精勇,心昭日月“的匾額是由皇上親筆題寫。這意味著皇上竟是默許了這個門派。須知,江湖人再跋扈,碰到官家也隻有低頭走的份。而鶴亭城竟能得到皇上的認可,這是何等的榮耀!鶴亭城的事務其實也不算多,他們的任務就是剿滅江湖中的暗殺組織。作為江湖上最負盛名的殺手組織,碎兵閣自然首當其衝。由於閣中殺手大都武功卓絕,又至死不肯透露秘密分毫,鶴亭城也是無計可施。即便如此,這一明一暗兩大組織還是互相視為眼中釘,心頭刺。如今,聽得鶴亭城被鏟除,解恨不說,也可大大鞏固碎兵閣的地位,叫他們怎能不喜?隻恨自己沒能親去,目睹那大快人心的場麵。而閣主聽著,端起的茶盞慢慢放回了桌上,“我知道了。賞線人十兩銀子。閣中每人一百兩,下去吧。”沒有看侍女和下人們交換的欣喜的顏色,自顧自地走了出去。而堂主們見閣主走了,低低議論起來:“輝戎護法呢?好幾日沒有見到他了。”“莫非······”
    蕭靈對跟出來的除荷吩咐道:“算算日子,輝戎也該回來了。讓下人們置辦酒席為他接風洗塵吧,如果,他還能回來的話。”“是。”不明白閣主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除荷慢慢退了下去。鶴亭城雖然有名,不過是擅長輕功追捕、聽風聞聲之術。往往都是他們追尋敵人的蹤跡,然後上報官府調用官兵去鏟除暗殺組織。而以輝戎的身手,就是他們有官兵相助,全身而退尚不是問題。
    而蕭靈望著西南方,眼睛深處是不見底的悲戚和憐憫。輝戎,行動以前我已經派人調查過,鶴亭城,那裏其實都是你的親人吧?雖然是不堪淩辱逃了出來,然而直到如今,與鶴亭城的正麵交鋒都被你以各種借口推托了去,想來還是不願趕盡殺絕。那麼,這次我是親手逼你走上了絕路。親手殺了最後親人的你,又會如何呢?
    “老爺,老爺,四夫人生了,是位少爺!”一個嬤嬤跌跌撞撞地跑進廂房,焦急而激動地和房裏錦袍的男子彙報。“知道了,你下去吧。”看都沒看那個嬤嬤一眼,反而有些緊張地看向身旁抱著孩子的美豔少婦,那少婦抬起頭,淡淡道:“老爺,小少爺出生了,您要是想去看就看看吧,怎麼說這也是鶴家的血脈,將來還要繼承香火呢,總在我這裏待著也不是辦法。印琳隻是一個侍妾罷了,又生不出男丁延續香火。”說罷,轉身向廂房外走去。那錦袍男子慌的一把拉住,“琳兒,你這是怎麼了怎麼連當初侍妾的事情都提起來了,你生的是女兒我便喜歡女兒,等你什麼時候若是有了兒子,鶴家的香火便由他繼承,你看可好?”女子腳步頓住了,回頭笑道:“老爺,你這話可是當真?”那老爺嗬嗬一笑,把女子拉入懷中。暫且不提。
    鶴家的四夫人生產過後,臉色蠟黃,不住地流虛汗。嬤嬤忙去請了府裏的郎中,仔細把脈診斷後,郎中站起來說:“夫人先天身子孱弱,生產又大耗元氣,氣虛血虧,須得進些補品。”那些婆子聽罷,拿些碎銀子謝過郎中,便都顛顛地跑去尋補品去了。四夫人躺在房中,頭腦發昏,虛弱的緊,方才嬤嬤和郎中說話時,她在一旁聽得真切,想問問郎中孩子身體有沒有什麼毛病,無奈眼皮沉重得抬不起來。好不容易大喘了幾口氣,把眼睛撐開一條縫,哪還有郎中的影子?孩子也不知被抱到哪兒去了。眼看著房裏一個人也沒有,不禁心下一陣淒然,緩緩又閉上了眼睛。
    “我說李嬤嬤,”聽出了府裏老嬤嬤的聲音,然而藥方掌櫃頭也不抬,“五夫人前一陣身子不爽,老爺把店裏的人參、燕窩都拿去給她做補品了,我這隻有幾兩當歸,你要是不嫌棄就拿去。”“你······”李嬤嬤氣得說不出話來:“前三夫人來要你還有,怎麼這麼快就沒了?你們是算計好了的,都是些狗仗人勢的家夥。”不知怎麼,掌櫃突然抬起頭來,看見他臉上的詭笑,李嬤嬤好像察覺了什麼,最後一句聲音很低,幾不可聞。回身方欲走,卻結結實實地撞到了一個人身上。“五夫人!”還沒來得及抬頭,她便聽見了這一聲驚呼。
    五日後。馬廄裏。穿著已經發餿的夾衣的馬三正蹲在地上添草料,忽然抬起頭問道:“紮特爾,你聽說沒有,府裏的李嬤嬤給趕出去了。”“什麼?”紮特爾本來是坐在牆角眯著眼睛懶洋洋地曬太陽,聽得這話猛然蹦了起來,倒是把馬三嚇了一大跳。“怎麼回事?李嬤嬤不是城裏的老嬤嬤嗎?她還救過前任城主一命呢。”“誰知道?”馬三邊把馬草往槽裏放邊說:“這上頭的事,那裏是咱們能管的了的?我還是聽玉翠說是因為得罪了五夫人。說是給打了一頓攆出城了,那麼大歲數的人,無依無靠的,也不知還活不活的成,慘得緊。你怎麼關心起這些來了?”淡淡笑了笑,被稱作紮特爾的人說:“沒什麼,就是前些日子馬房拿鞭子抽我的時候她恰好路過,讓我少挨了一頓揍。對了,你小子運氣還真是好,什麼時候和玉翠好上了?”馬三嘻嘻笑了笑。轉瞬間,他們剛才的談話就被他拋在了腦後。好多年以後,有人向他問起紮特爾的時候,他抽著旱煙袋,忿忿地罵:“那個蒙古小子不簡單!他娘的,看他那雙眼睛總是賊溜溜的,我就知道······”聽的人知道他的長篇大論又要開始了,忙不迭地跑了開去。而實際上,當時他隻顧著炫耀自己是如何和玉翠好上的,完全沒有注意到紮特爾肮髒的麵龐上完全不相稱的神光。
    鶴亭城雖然是望族,但到底是江湖中人,因此對於他們,並沒有多少文字上的記載。隻是地方誌上寫過寥寥幾句話:“鶴亭城主四房孕,八年後逝。而後九年,城主與其五房印琳皆暴斃。死因不詳。”而實際的情況並不是這幾句輕描淡寫的言語可以概括的。在五夫人印琳蒙蔽下,城中大權漸漸都被她的親信掌控,城主也對其他妻子兒女不聞不問。四夫人生產後,出於印琳的授意,藥房內上好的補品日日短缺,府內銀子也是入不敷出。四夫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在一處冷院裏名為養病,實為幽禁地住了八年,最終體虛鬱結而終。其間印琳並未如城主所願產下男嬰,反倒是四夫人生下的鶴雲夜出落成粉雕玉琢的小少爺,讓人看了就心生憐愛,就連以前不聞不問的城主見了,臉上也是多了一抹笑意。五夫人看在眼裏暗暗心驚。下毒、調唆老爺,這些手段自不必說,都被她用了個遍,不知是上天保佑還是怎麼的,鶴雲夜竟然毫發無傷地活了下來,然而自從有一天她暗地裏派出殺手去殺鶴雲夜後,連續幾天都沒有聽到任何消息,殺手沒有回音不說,鶴雲夜也不見蹤影。心焦氣燥之下,她破天荒地帶人去那個荒僻的院落,美其名曰看望孩子,實際是想打探一下情況,有何不妥也好先下手為強。然而剛進了院落,一股腥臭氣味就撲麵而來。抬頭一看,不禁把這位素來膽大的五夫人嚇了一個趔趄。
    一具腐爛的屍體正掛在籬笆上,胸口還插著一把匕首,赫然正是她所派出的殺手。印琳心下凜然,難道說她的意圖已然暴露?不可能,鶴雲夜一個八歲的娃娃再厲害能懂些什麼,至於那個四夫人,她嫌惡地撇了撇嘴角,也是個半死不活的廢人。“葉兒,叫個丫鬟出來。”名叫葉兒的奴婢向前一步,“夫人,前些日子您把四夫人的丫環全都調走了,隻留了一個小廝,不曉得這會兒又跑到哪裏去了。”印琳一愣,倒還把這個給忘了。既然如此,少不得要親自出馬去一探究竟了。主義打定,方舉步欲邁,忽聽一陣趔趄的腳步聲,轉頭一看,原來是鶴雲夜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再看時,他身上的袍子到處是泥水,口角流誕,見到她恍若未見,哪裏還是那個聰明伶俐招人喜愛的少爺?印琳心念電轉,表麵上看他是瘋了,難道是被嚇瘋的?自己害怕事後不好了結,派出的本就是刺客裏的末流,若是碰到個強健一些的大人誰被誰刺還未可知,但當初料想對付一個孩子應該不成問題。況且也好料理,若是真請了一個有門道的,到時把柄拿捏在別人手裏,那可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看來那個廢物讓鶴雲夜歪打正著給弄死了,自己卻也嚇瘋了。若真是這樣那就太好了,一箭雙雕。若不是的話······印琳沉吟著,帶著侍女去四夫人的房裏,裝模作樣地寒暄了幾句後,看四夫人的神色似乎毫不知情,隻是對鶴雲夜的突然發瘋難過不已,假惺惺地勸慰了幾句後,便離開了。
    “夜兒,這是用紫河車包的餃子,這紫河車是姨娘花了不少銀子買來的,新鮮的很呢,多吃點吧。”對麵的少年臉上盡是汙痕,鼻涕泥水蹭了一臉。對麵的美顏女子卻沒有絲毫厭煩之意,隻是細細地觀察著少年臉上的神色。那少年也不說話,隻是木然地夾起餃子塞到嘴裏,一個接一個地吃,油水不住從嘴角留下來,和臉上的泥水混在一起,令人作嘔。然而美婦臉上卻露出一絲喜色,吩咐侍女照顧好少爺,便帶著貼身侍女葉兒離開了飯廳。沒有人看見,她們的腳邁出房門的一霎那,少年迅即伸出手,捂住了馬上要忍不住嘔吐的嘴唇,臉上卻泛起了一絲嘲諷的表情,轉瞬間又恢複如常。
    “夫人,看來少爺是真的瘋了。”葉兒攙著印琳的手,邊走邊說道,“少爺平日不是最愛幹淨的嗎,紫河車這東西少爺平日可是看都不敢看呢。”“別胡說,”美婦低聲喝止,“少爺命有福相,這隻是暫時撞邪魘住了而已,知道嗎?到了外麵可不準亂說。”雖然嘴上這樣說著,少婦臉上還是泛起了一絲隱秘的笑意。
    日子在勾心鬥角中過得倒也快。城主忙著城中的事務,印琳儼然就是家裏的主母,全然不顧還有四個比她先過門的夫人。除了四夫人心知自己時日無多,對府裏的事不聞不問,其他幾房夫人都還心有不甘,以前的宿敵也都拉起手來對付印琳,想著要東山再起,恢複自己昔日的榮寵和地位。
    轉眼間又過去了五年,這時候鶴雲夜已經長成了十三歲的半大小夥子,印琳忙於明爭暗鬥,抽不出時間來,加上認定他早已瘋了,他的娘又已經死了四年多,已經夠不成多大威脅,監視他的心思也就減了不少。
    一日,據下人來報,少爺走失了。為了顧全鶴家的顏麵,印琳派人四處搜尋過,終因無果而作罷。
    輝戎站在城外不遠處的高山上,觀察著城中的地形,眼裏閃過一些道不明的情愫。那是對遙遠記憶的追溯。我都已經快要忘記自己還有過另一個名字了呢。那個名字,叫做鶴雲夜。
    “韓蒙,帶領五百人守住各個城門,帶上二十枚霹靂彈。”“李塵,帶上剩下的兩千人和我來。”有條不紊地安排著,很快就要結束了。這麼多年的往事,也到了該清算的時候了。
    攻城進行得很輕鬆。官府一直以來的庇護讓他們失去了警戒的能力。城門口的崗哨甚至還沒來得及發出告急信號就已經被占領。鶴亭城中會武功的人原本就隻占少數,大多數隻是平常的百姓。集市被踏亂,店麵被掀翻,哭嚎震天。輝戎站在血汙的地麵上,麵容沉靜而衣衫不染片塵,然而在紛亂的逃難百姓看來,無異於可怖的死神。
    城南的宗廟。
    城主聽說了這一場劫難到來的消息,帶著親信匆匆逃進了宗廟。這裏有充裕的食物和水,可以撐上幾日。而且還有一條秘道。這是為了防備可能到來的災禍戰爭而在建城的時候挖掘的,這是城中百姓人盡皆知的事情。然而,聽著宗廟外響若震天的敲門聲、哭嚎聲,宗廟內的人戰栗著,互相交換著驚懼的目光,卻沒有一個人伸手打開那道門。城主站在宗廟的高處,與輝戎遙遙相對,陰沉著臉看著樓下的人群。印琳也在外麵,被捆綁著押在宗廟外幾百米的地方。“鶴城主還是不肯開門麼?再這樣下去的話,五夫人的命就不保了。”站在高樓上的城主聽著印琳的哭嚎,臉色愈加鐵青,卻還是不說話。門外的百姓徹底被激怒了,平日的尊卑、顧忌都拋到了九霄雲外。砸門聲、叫罵聲愈加強烈。然而隨著勁弩的射來,門外的叫喊聲漸漸小了下去。宗廟裏的人卻是鬆了一口氣。這條命,總算是暫時保住了。可不要在敵人到來之前死在這幫賤民手裏才好。還沒等他們的心放下,一聲震天的轟響傳來,令他們盡皆相顧失色。有見多識廣的人忍不住脫口驚呼:“是霹靂彈!”屋內的人齊齊一驚,縱然再不濟,霹靂彈的威名他們還是知道的。在這種絕世的火器下有多少生還的希望,他們心裏也都明白。
    宗廟外,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切的輝戎,嘴角帶著邪異的笑,喝令道:“加緊攻擊!”霹靂彈的威力的確不容小覷,宗廟的半邊石柱已經倒塌,已經死去的百姓屍體都飛濺起來,霎時血肉模糊。盡管已經倒塌一小半,然而不知當初修建時用了怎樣堅固的材料,居然使用霹靂彈也無法再摧毀分毫。
    看著血肉狼藉的場麵,輝戎眼裏有恍惚的神情閃過。多少年了,當初自己逃出家門的那一刻起,這樣的場麵不知見過了多少。在閣中作為最低等的殺手培訓時,他感覺自己就像待俎的魚肉。他知道麵臨死亡的恐懼,他嚐過那種滋味。不知多少次曾經在心裏發誓,終有一天,他要反過來掌控別人的命運。時至今日,他終於做到。可為何心裏沒有半分喜悅之情?
    枉費鶴亭城以搜集情報而文明,城主,你竟沒有調查出我是你的親生骨血麼?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毫不顧忌他人的性格,我們倒是很像呢。我曾經在這裏受過那麼多的屈辱,被迫看著母親被害得積鬱至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這一切,今日就由我親手做一個了結吧。
    “火攻,不留活口。”緩慢然而及其堅定地吐出這一句指令。在漫天火光中,他頭也不回地徑自離開。
    碎兵閣的右使輝戎帶領兩千餘人將整個鶴亭城踏平。消息一出,震驚江湖。褒貶譴責紛湧而至,然而不容置喙的是,碎兵閣在江湖中的地位已經不可動搖,這是每個人都明了的事實。在輝戎右使的慶功宴上,閣主親自為他斟酒,屬下同僚的祝賀之聲不絕於耳,然而他隻是淡淡聽著,麵上卻沒有任何表情。這位往常被稱為是碎兵閣裏脾氣最為喜怒無常的右使,甚至連眼中常有的戲謔嘲諷也已不見。疑惑得同時,他們也感覺釋然,從前那個陰梟得讓人心生畏懼的人終於變了一副模樣。然而看著他深沉的看不見底的眼睛,蕭靈知道,屬於他的最後一點人性,也已經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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