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一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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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高陽下,沾著泥濘混雜枯草葉子的黑色皮鞋踩在鄭千義的右臉上,鄭千義一個掙動,臉上的皮鞋移到腦袋上,腳下更是用力,道道紅印子醒目地印在臉上。
密布的高樹也沒能為他帶來半點舒緩,日光直打在鄭千義臉上,曬得他睜不開眼,汗水不知是熱的還是慌的,雨水從鏡麵上滑落似的從頭上臉上冒出滑落到地麵。
“有人幾次看見你和瑰王的人打交道,這場交易的消息都說是你賣給了瑰王。”說話的人痞聲痞氣,看著被打得隻剩下半口氣,沒有了往日風光的同夥,有一絲得意從嘴角劃過。
可這內心團有一窩火似的,依舊不解氣,犀利的眼神投向身周的其他人,一隻隻渾身在使力的腿腳踢踹在他身上的每一塊肌膚上。
氣管被喉間的血嗆得咳嗽不止,嘴上逞強,雙手還是緊緊抓著距離他最近的人的雙腳,鄭千義有氣無力地訴說自己的不滿,“我說過多少次了,哪條道上都有我的人,你可以懷疑我,也可以問問我臨邊的兄弟,他和瑰王不共戴天,我怎麼也不會背叛我的兄弟。”
“嗬……還在提你的舊時風光,臨邊那夥人和你百八十年沒聯係,你死了也不見得會給你收屍。”腦袋上的重量減輕了,鄭千義緩緩透了口氣,閉上眼,以至於讓人以為他死了。
原本踩著他腦袋的人拍了拍他的臉,看到鄭千義再次睜開一條眼縫,滿意地露出一個笑容。
站在人後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走到鄭千義跟前,單腿跪地,俯身湊近鄭千義低語,金絲眼鏡在日光下更為耀眼,“今天這場交易,你不該來的,可你來了,別怪兄弟我無情,我給過你機會。”
“所以,我必須死嗎?”鄭千義堅定的眼神對上那雙錯愕的眼,那雙眼很快回避他的眼神,西裝革履的男人站直了身子沒有再麵對他。
沒有得到回答,鄭千義被激起怒氣,可惜他的刀和槍被搶走,他無力抵抗,甚至才剛支撐起一隻手,立馬又被按壓在地,臉頰再一次與那充滿大自然氣息的地麵來個猛烈的親密接觸,一個慣性將他震出一口血,染紅了一塊巴掌大的地麵。
鄭千義開始求饒,他覺得再不求饒,他就太不像個正常人了,即使真的活不了,他也在求一絲希望,他有家人、朋友,也有渴望的美好未來。
“我為組織賣力多年,與弟兄們出生入死,沒有功勞也有苦功,絕不會背叛組織和兄弟們。”
“死到臨頭還在這跟我演戲呢,你真覺得你能活著離開這墳頭山?”
梳著大背頭,臉上的皮膚赤紅發亮一臉曬傷的男人手上拿著巴掌大的短刀,緊貼著鄭千義的臉,有節奏拍了又拍,響亮地發出嗒嗒的聲響。
“咱們裏頭什麼樣的人都有,管你上半輩子是幹什麼的,今兒隻要你入了組織,凡背叛者死!”話落,尖利的小刀狠準刺穿鄭千義的手掌。
鄭千義的尖叫聲卡在喉嚨口,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意識陷入空白的狀態,痛得失去知覺。
即使之後清醒的短暫時間,在審問的過程中肩上、背上和腿上被補了不知道多少刀,他除了求饒隻有為自己力求活著的機會。
“我永遠不會忘了我的使命,我沒有錯,我也沒有背叛過我的組織……”
鄭千義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字一句來證明自己,刺目的光打在臉上,血跡很快枯了一片,加深了血的顏色,添上了幾分淒楚。
“咱們也算兄弟一場,怎麼也得讓你死得瞑目。”
西裝革履的男人又再緊貼到鄭千義耳側,低聲告訴是誰揭了他的底,“尾蛇親眼看見你把新藥交給那些條子,這風口浪尖時期你想背叛組織和條子打交道,無論你的目的是什麼,一旦讓組織懷疑,寧可錯殺也不會放過任何人,包括你。”
鄭千義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瞪紅的眼不再懼怕陽光,狠盯著西裝革履的男人,額角流下的血液劃過瞳孔,染紅了眼白,混雜著眼眶中的淚水滑落。
可怖得像一隻鬼,看得人心裏發毛,西裝革履的男人不忍直視,看向遠處的林木,腳下往後退了一步。
“兄弟,好走。”
他也沒想怎麼折磨鄭千義,隻是沒想他嘴這麼硬,硬是套不出一絲有價值的線索,除了求饒就是表忠心。
加上在場的弟兄多數有不滿他的,平時就見不慣他得勢的樣子,這會兒下手也確實狠了點。
這塊階上石,一直礙他的事,總算找到個時機踹開了。
——
接近立夏的天說翻臉就翻臉,前一秒還掛著燦爛過頭的大笑臉,這會兒就拉下了臉。
走了一天山路的孟溫差一點渴死在路上,出門著急什麼都沒有準備,隻帶了把傘來遮太陽,還有隨身攜帶的小道具和香燭紙錢之類的東西。
眼見黃昏,橙色的光照在這個季節去的也快,剛進入到黑夜,一陣微風從身周拂過,潮熱的氣味隨風進入鼻息,緊接著一道陰風貼在身後。
“來得巧,到你家門口太陽正好下山。”
“指個路唄,老板?”一路不是高山就是叢林,除了樹就是樹,所幸這片區域近幾年開發得好,路都鋪平,好走歸好走,熱得直冒煙。孟溫走到水泥地的盡頭,眼看前方的路已經不再是水泥地,想來是到了。
陰風從身後移送到身前,漸漸拉開距離。
孟溫加快腳步跟上那股陰風,“看吧你激動的。”
孟溫是一邊跑一邊追,生怕跟丟了他的大客戶,這路雖是泥地倒也平整,平時應該沒少有人往來,因為像這樣的山頭路間居然有設立路燈。
一個字,壕。
這是孟溫目前見過的最壕的山頭了,又不是什麼明景勝地,僅僅隻是普通的自然山野,居然還設立路燈,比他老家富裕多了。
上山的路沒有山下的好走,一個不慎可能還得打滑,先來的人已經把路邊長草踩平,走出一條路,為孟溫節省了一些時間。
越往深山裏走,孟溫越是覺得身周發寒,很快一滴滴豆大的雨滴落在臉上。
孟溫突然停下腳步,不再跟著那道陰風跑了,再次打開他的雨傘,腳步開始放慢,這下不用他著急,陰風不久之後又返回來找他。
那道陰風化成一道人形,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男人,一身行當頗有年代感,正平靜地看著孟溫。
男人叫徐秋元,是孟溫這一次的客戶。
不用孟溫解釋,去看孟溫那雙剛買不久的亮彩色帆布鞋子就知道了。
這場風雨來得迅速而猛烈,泥土深處沒來得及受到滋潤,表麵就流水成河,孟溫腳下一踩就一片泥濘,愛鞋受到這般遭遇想著這筆生意完成還能再買新的就壓下了割肉般的痛苦,誰知道更痛苦的還在後頭。
電閃雷鳴說來就來,狂風暴雨愈演愈烈,白光忽閃到眼前,不到兩米處的眼前被雷劈出一道火花,嚇得孟溫退後三步。
“我今天就不宜出門,要不是老板您的家人財大氣粗我還不給麵子,認完人就好聚好散了啊。”孟溫快速撫平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驚嚇也就兩秒,很快接受現實的孟溫加快腳步入山,任由那白光還是彩光打在他身邊的地麵或是樹樁上,他都徑直地目視前方,裝作沒看到。
在徐秋元的帶領下總算來到了目的地,位於山頭角下一座高聳的小土堆,麵前卻沒有墓碑。
“就為了看一眼,等候了這麼多年?”孟溫還是不能理解這些癡情人生前是怎麼樣的,“你是有太多的後悔,還是不甘,死了都不放過你自己,放過他……”
“他死了五十年,我一意而行,不聽他的勸。”徐秋元跪坐在墳前,不會有淚水劃過的臉龐,卻流露出痛苦與哀傷。
“我以為他會有幸福美滿的家室,會有他的妻子孩子陪他到最後,是我辜負了他的一生,我連他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
這樣的鬼,孟溫見過太多了,“你就沒想過,當初老老實實地離開,或許還可以投胎到一塊,這下就差不止一個輩分了。”
徐秋元雙目低垂,眉頭皺到了一塊,他可沒有想這麼多,“我現在就想走了……”
孟溫也想讓他走,早走這筆生意就早談成,悲催的是今天不是個好日子,任那風雨肆意打在他身上,孟溫此時被淋成了落湯雞不說,身上的道具也都沒有了作用。
手上的打火機按到脾氣都要暴發,人都惱火了,愣是打不著火,一聲驚雷嚇得手上一抖,香燭散了一地,很快全被雨水打透。
孟溫一臉鎮定地把目光投向男人,“這附近都沒有賣燭火的,改天晴了再來吧。”
“那我在這裏等你。”徐秋元看著那長滿了野草的土堆,“我想把餘下的日子,用來陪他……”
“如果當初他有勇氣,會不會有不同的結局?”孟溫隻敢在腦子裏想這個問題,怕說出來傷了他的心,而那個年代,他們但凡有一個人有足夠的勇氣,結局肯定不會是這樣的。
回去的路孟溫還認得,走時囑咐了徐秋元幾聲,“找個地方躲躲吧,別被雷劈到,我可不想下架見到的是魂飛魄散的你。”
徐秋元可能是良心發現了,居然把孟溫當人看了,還會關心他,“我送你下山吧。”
受寵若驚的孟溫聽到這話都覺得不好意思,“喲,敢情把這裏當你家了,我這麼大個人丟不了。”
孟溫倒也不嫌棄,一路讓徐秋元在前頭帶路,“你就不想多陪陪你家親愛的,還是想在半路暗殺我,這樣就沒人送你走了?”
徐秋元可沒有半點想和孟溫開玩笑的意思,甚至表情些許的凝重,一路走去,都沒有和孟溫說上一句話,孟溫也就沒有了閑聊的心情。
越往山下走,雨水見勢變小,不僅如此,路上還能碰到行人。
四五個人手執黑色的雨傘,彼此借著昏暗的燈光打了個照麵,眼神中都帶著疑惑,為什麼這個點對方會出現在這裏。
孟溫好奇歸好奇,當看到這些人的某些麵部特征之後,嚇得脖子縮緊繃緊了身子。
這些人看著不像是善茬,臉上個個都帶有大大小小的傷疤,重要的是他餘光瞥到了其中一人手上握有槍支。
“離開泥地,走向有監控路段的另一條路,不要繞近道離開。”徐秋元不久前說這句話,孟溫可能不會覺得什麼,這會兒隻覺得事情不簡單。
直到身後的腳步聲走遠,孟溫才敢開口問徐秋元,“你看到什麼了?”
說是要送他,估計是怕他死在半路吧。
“後山過道處有一夥人在交易,可能死了人,當時你已經上山,就沒阻攔你,怕你嚇到,現在走吧。”
說走就走,孟溫頭也不回直奔徐秋元所說的監控路段,腳下的鞋子算是廢了,濕濕膩膩走起路來還發著噗嗤噗嗤的響聲,有一種踩屎的感覺。
走一步高舉一隻腳甩一下,把鞋子狠狠甩飛,連襪子都不要了,一腳都是泥漿。
孟溫環顧四周,確定監視都是有亮燈還能用的,撒腿狠命往前跑。
“這墳頭還能有黑幫交易,踩狗屎都沒這麼有效率。”
回去之後倒也沒有擔驚受怕,畢竟到處跌摸滾爬,什麼場麵沒見過,隻是不巧碰上了,當時會有那麼一絲絲慌亂。
盯著天氣預報,選了個好日子,確認道具齊全,這回還備了瓶水在路上。
天沒亮孟溫就出發了,出發前還打了個電話給他的大客戶,告知任務已經完成。
下一秒來信鈴聲響起,當看到彙款的信息傳來,孟溫瞬間提起幹勁,心情美美地出發了。
由於上回不知道目的地,一天的時間都用在路上,今天不同了,有了錢,肯定是花重金叫輛車載他進山。
到達目的地時,不同於之前的是,山腳下停留了好幾輛車,孟溫還看到了警車的影子,“今天怎麼有這麼多車子在這裏,連警車都出動了。”
“清明前後哪個墓地不是突然就冒出很多人,不奇怪。”司機師傅看著孟溫一身行當,還以為他也是來掃墓的。“需要在這裏等老板嗎?”
“公家車也能私用?”孟溫覺得他去的時候並不需要太久,“那麻煩師傅您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孟溫覺得混黑道的這些人應該不傻,自己犯的事怎麼也會迅速且偷偷地處理掉,怎麼都不可能會蠢到引起警察的注意。
走到半山腰,發現不遠處的林地內聚集一堆人,要不是他們在這山林中極為醒目地拉起警戒線,隻覺得是有一個大家庭在祭祖,孟溫往前走了幾步,想抄近道路過還被人攔住了。
“閑雜人等都別在這呆著。”被這一聲吼,孟溫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有人想把將他趕下山,孟溫可委屈了,他隻是路過而已,而且今天還有很重要的事要辦,怎麼也不能走啊。
“這幫黑幫腦子不行啊,交易失敗就算了,還把這兒搞成了案發地。”遠遠瞧著“案發地”,隻敢在心裏嘀咕。
這麼想著,嘴上說出來的話完全變了個音,氣勢也全沒了,顫顫巍巍地從嘴裏冒出,“我……我就是來送送故人,馬上就走。”
孟溫把挎在身上的草灰色破布包打開,掏出香燭給攔著他的人看,以示他沒有說謊。
一個四十出頭的男人走近孟溫,仔細地檢查他布包裏的東西,可疑物品沒有發現,倒是發現了奇怪的東西,眼神由疑惑轉為驚奇,接著就笑了,擺手讓孟溫走人。
“這年頭還能看到這東西也是稀奇,不要在這久留,趕緊走。”打發走了孟溫,檢查孟溫東西的人背過身,一點也不尊重這個案發現場,發出渾厚的笑聲,“你猜那小子帶了什麼東西,林正英電影裏不是常出現什麼符紙、鈴鐺之類的東西,居然會出現在這裏。”
“這年輕樣,吊兒郎當的不像個道士啊。”男人看著遠去的身影,隻覺得可疑,“那慫樣別是個騙子。”
有人讓男人將重心放到案件上,“得了啊,詐騙也不是由你來管。”
人群之中,有人將目光鎖定在孟溫身上,緊盯著那個很快離開的身影,注意到不是往下山的方向,而是上山。
趁所有人不注意,掏出手機撥打給了一個號碼。
嘴裏叼著的煙扔在地上,黑色鋥亮的皮鞋細細碾壓還在冒煙的煙頭,漫不經心地告訴對方,“有可疑目標。”
孟溫頭也不回猛跑上山,他沒有看到屍體,但看到了一大片血跡。
那天的雨大到整條路都變成了河流似的,人站都站不穩,血竟然沒有被衝刷走,不禁感慨,“這人得死得多慘啊。”
來到目的地見到了正在等候他的徐秋元,孟溫二話不說到墳前點燃香燭,嘴上喋喋不休一個勁地抱怨,“你選的好日子,來的時候我怎麼沒發現呢,也還好沒看到,太恐怖了,你沒看到那一地都是血,嚇死我了。”
“鬼都不怕,還怕死人。”徐秋元活了那麼多年,也死了那麼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比孟溫鎮定多了。
“這些人可真奇怪,似乎有兩批人,前腳走了一批,天就要亮時又來了一個人,往死去的人身上藏了什麼東西,分明是認識死去的那個人的,卻報警說是掃墓的時候偶然發現。”
“這在他們那個圈裏,算是正常的行為吧,那些人殺了人怎麼沒有立馬處理掉屍體?”孟溫一直都想不通這個問題。
“來不及處理,那天你下山的路上遇到的那些人,和作案的幾個人動手了,說是冤枉人了。”
“那也是他們活該啊,無惡不作的人下場都得是這樣。”孟溫一直都不覺得這些人有什麼可憐,因為他這些年沒少被這些人教訓。
每回他做完任務,總有質疑他的個別家屬,或是擔心他揭穿往生者生前秘密的時候,總會叫上這些社會人士在半路毒打他一頓,或是威脅他、恐嚇他。
“你就不要去管別人了。”孟溫把墳頭四周的草除了個幹淨,清了塊空地開始燒紙錢,燒一張孟溫就告誡徐秋元一句,“到了那兒不要再牽掛人間事,把你生前執事問一遍,是非恩怨還盡,來世爭取投個好人家。”
“我能不能……”
“不能。”徐秋元話還沒說完,孟溫立馬回絕。
“你知道他轉世了嗎?”
孟溫搖頭,他怎麼可能知道,“他的生辰八字在上一世或是上上一世就已經斷了,何況你又不知道他晚年有沒有作惡,誰知道他這一世會是什麼樣的人或是東西呢。”
徐秋元沉默了,湊近到孟溫身後,趁他不備穿過孟溫的身體。
寒氣襲來,孟溫躲閃不及碰了一身鬼氣,隨手輕拍了拍自己的身子,一臉嫌棄看向徐秋元,“我出身不凡,鬼是上不了我的身的,你個臭玩意想對我幹嘛。”
“我幾次托夢給你,想把我看到的傳遞給你。”
“托夢幹嘛,又不能知道彩票的中獎號碼。”孟溫還以為徐秋元真的膽大包天敢對他下手,也不怕他對他動手,讓他魂飛魄散。
“我這幾天思慮很久,或許去到了那兒可以碰碰運氣看到成漢,或是見到認識他的人,所以不想留下來了。”徐秋元也已經做好了走的準備,隻是他最近不巧的是,碰上了一個難題,他覺得他沒有幫上忙的作用,隻能拜托身為人的孟溫了。
“我把夢托給你,你什麼時候接收到了,就能明白。”
“我拿了錢,可不包售後的。廖成漢估計已經不叫這個名了,您老好走,不再見。”
“我想介紹一位剛認識的朋友給你。”不等徐秋元再往下說,孟溫在這個過程已經把超度流程走了一遍,很快燒完了紙錢,順帶把香燭都熄滅了。“森林防火,人人有責。我可不能幹缺德的事,要走得把火處理幹淨了再走,對!”
不再見徐秋元的身影,耳朵也自動忽略了徐秋元走前的話,清理了現場他帶來的東西,徒手挖了幾捧幹土埋了紙錢香燭殘灰,兩手一拍,躬身一別,徑直走下山。
可能是因為出了人命,這會兒上山的隻有他一個人,而這路上因為地理位置,總能碰上幾隻東西,孟溫假裝沒看見,卻能感知到,邁步進入這山間起,就一直有隻東西在跟著他。
氣息並不重,也沒有怨氣,孟溫隻是好奇到底是誰在跟著他,轉身一看,一隻沒有鬼氣,長得人模人樣的年輕帥哥鬼對上他的眼。
孟溫對這個人有印象,其實徐秋元傳給孟溫的夢境他有看到,隻是不想牽扯太多事端。
那個年輕的帥哥可能一直不確定孟溫是否能看到他,這會兒眼神一對,得到確定,閃身到他麵前,攔住了孟溫的去路。
“你真的能看到我?”
孟溫可不想在這裏暴露太多東西,萬一個個都纏上他,那就完蛋了。
很快收回視線的孟溫麵無表情往前繼續走他的路,穿過魂體,一陣寒氣衝擊般襲遍他的全身,孟溫咬緊牙根,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眼,那隻帥哥鬼又出現在他麵前。
“請你幫我。”懇求的眼神去看孟溫,隻見得孟溫一次次穿過他的身體,無論他如何放低聲音,哀求孟溫,這個人就好像真的看不到他一樣。
他分明看到了孟溫和一隻老鬼在交流,不僅如此,還讓那隻老鬼消失了。
一路走下山經過案發地點,最後孟溫還是停下腳步。
這些天一直在附近徘徊,鄭千義從最初的恐慌到接受現實,都離不開那隻不久前消失的老鬼,那隻老鬼說已經托夢給了能幫助他的人,是不是眼前這個人,就不清楚了。
孟溫為避免讓人誤會,又再繼續往前走,頭也不回,目視著前方的路,語氣卻帶有一絲嘲諷的意味和威脅的氣息,“大雨都衝刷不掉的血跡,這就是你的下場。我生平最恨的就是你們這些無惡不作的人,你沒成為怨鬼真是意外。”
鄭千義沒聽懂孟溫後麵的意思,什麼叫他沒成為怨鬼真是意外,他都覺得他成為這個樣子,就已經很奇怪了。
“罪孽深重的人,就應該留在這人間地獄飽受應有的罪責。該說的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再跟著我,你的下場就不是這麼簡單了。”
鄭千義聽到孟溫一聲“狗黑道”,再要往下開口,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低眼發現身周圍繞團團烈火,感受到皮膚被烈火灼燒的熱感與痛感,這種疼痛隨著孟溫的消失也跟著很快消失。
鄭千義緩緩倒下吃痛地發出聲音,看著孟溫消失的方向,此時對這個人有了一些畏懼。
可是,隻有他了,他是眼前最後的希望了。
徐秋元走前和他說過,孟溫這個人隻和人打交道,如果沒有通過人的中介,他是不會主動去幫助任何一隻鬼的,因為他的眼裏隻有錢。
鄭千義死到現在都沒有一個給他燒紙錢的人,連張冥幣都沒有,何況是人民幣。
再者他生前也沒有多少積蓄,有也都給了他的媽媽買東西用光了。
他也沒有徐秋元的能力,能去托夢給任何一個人。
“通過人的中介……”鄭千義懊惱怎麼沒有早點想到這個辦法,“他要錢,我可以讓他去找我認識的人要啊。”
反正他已經死過一回,再死一次他也不怕了。
——
鄭千義的屍體被暗中送到順城,交由法醫屍檢。
消息傳到白冬絮耳中的那天,屍檢報告不僅出來了,鄭千義還被定了罪。
屍體被火化的前一天,白冬絮帶走了屍體。
停屍間,深灰西服的白冬絮扯開同色係的暗紋領帶,工作需要無數次麵對此景,從未有過這麼緊張,呼吸變得緊促,他大口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伸手去拉開被白布遮蓋住的屍體臉部。
看到那張再是熟悉不過的臉,本就死灰的臉叫人心酸,又再看到臉上大大小小的傷,白冬絮心中的氣焰更是被放大,氣得發抖的手撫上那張冰冷僵硬的臉。
“千義,你怎麼可以就這麼走了,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來和我道別的……”低沉的聲音輕聲呼喚,耳邊卻再也聽不到好友的回應。
來的路上看過鄭千義的屍檢報告,白冬絮不敢確信這個結果,他隻能由親自操刀,傾聽死者的聲音。
再次剪開鄭千義胸膛到腹部的縫線,熟練操作此前做過的流程,不同於之前的是,這一回,在他手下無聲傾訴的人,是所有死者中,唯一生前認識,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不能讓人汙蔑鄭千義一根汗毛,可再次檢查的結果無一不是在告訴他,報告所示的都沒有問題。
他看到了鄭千義內髒和皮膚表麵的損傷程度,無法想象他最後到底經曆了什麼,死在了他鄉的大山裏。
“他的身上有遭受毆打的痕跡,肩部腿部大片的擦碰傷,九道刀傷是用類似於水果刀之類的短刀,以直捅的方式造成,並且不是同一時間內所造成,是一刀一刀前後間隔大概三四十分鍾所造成的。”
白冬絮在思考,努力找出屍檢結果中沒有發現的更多細節。
最後把目光停留在鄭千義的手掌上,他壓住心中的酸楚和激憤,眼眶濕潤,最後眨動幾下使雙眼恢複正常,以平常的語調和同事交流,“手掌被尖刀刺穿,這道傷口是第一刀,臨死前四至五小時所造成。”
錢於尋在旁聽,這還是他第一回聽說,“也就是說他生前遭受過折磨,有人在逼問他,那就不是單純的交易失敗了。”
白冬絮不知道現在所有人都是怎麼議論的鄭千義,他昨天晚上才知道的消息,哪怕無法再為鄭千義翻案,他都要知道,他生前究竟經曆了什麼。
湊近鄭千義的手臂,發現有針孔的痕跡,收回手,為鄭千義重新縫上屍體。
錢於尋知道白冬絮是信服了,雖說是不得不去相信這一切已經發生的事實,也該讓他知道更多關於鄭千義的死因。
“他的主要死因是失血過多,屍體送去屍檢那天距離死去的時間不到二十個小時。據說當地局部地區下了很大一場雨,很快就停了,發現他時身上都是濕的,他應該是下雨前就在那個地方了,大雨過後他的身周很明顯還能看出一片血跡。”
“誰報的警?”白冬絮問。
“路過的村民。”
“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實習了兩年多的時間,就這麼放棄了。”錢於尋早上收到的消息,遇到這種事誰都會受不了,可他還是覺得可惜,白冬絮怎麼說放棄就放棄了自己的職業。
沉默了一陣,白冬絮才遲遲回答,“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屍體已經作為普通無名屍處理,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把全新的資料送到白冬絮手上,交接完工作,走了一步又再回頭去看他,還是不能理解,“這具屍體已經立案,沒有了作用,你即使把他拿去做實驗還是幹嘛都無所謂。我始終不能理解的是,你至於辭職嗎?我可是很欣賞你的能力,畢竟你的眼光和手法是那麼的精準毒辣。”
不同於這個人的眼光和手法,這個人長著一張溫和文雅的臉,眼神卻是冷冽的。
在認識的這幾年間,同事一場協助過警方辦案無數,一向沉著冷靜的白冬絮,第一次這麼唐突地向他要一具屍體。
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隻能把屍檢報告一並給了白冬絮,“物證上的檢驗報告你也看到了,不用我多說,相信你自己也能看明白,他有常年的吸毒史,生前的搏鬥痕跡,或許和人爭搶過”貨品”,送來的時候身上的衣服殘留不少毒品的成分。”
白冬絮拿上資料走出解剖室,看到等候在外很久的鄭羽,不敢把太多的消息告知給麵前這個才四十多歲,仍有著姣好麵容卻一夜愁白了頭的母親。
鄭羽從收到通知,接受兒子的死訊,都是獨自一人去問審整個過程,身為母親最讓她無奈的是,她隻有一顆心來證明她的孩子是無罪的,卻沒有證據證明他的兒子不是黑惡勢力的人。
無奈的是種種證據都在表明,鄭千義不僅是個吸毒者,還裏應外合勾結黑惡勢力,打著正義為人民的名號,私底下在販賣毒品,在交易的過程中導致財失人亡。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鄭千義的性子他那麼了解,他對自己的家庭深惡痛覺,怎麼可能會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牽扯在一起。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最後一次見麵還是四五年前,那會聽說他剛從警校畢業,從那裏出來的人,並且一向嫉惡如仇的人,白冬絮如何都不相信鄭千義會走向那條罪惡的路。
鄭羽低著眼,壓抑著不讓哭腔聽起來明顯,把手放在鼻息下,嗓音壓得很低,“千義一直在做什麼,我也不是很清楚,他的職業必須有他所保守的秘密,我隻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
“千義不是罪人,也不該以罪人的身份死去。”
“我一定會為千義討回公道,無論是誰,我都不會放過任何人”
這也是白冬絮給鄭羽的一個承諾,他見不得這樣溫柔且堅強的女人,晚年是淒涼無助的,他們都是他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