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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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天還蒙蒙亮的時候,我就悄悄起身離開了房間,我不想他醒來後麵對我,這會讓他難堪的。
我隻能在他需要安慰的時候出現在他身邊。他昨夜的歡娛隻為了忘卻那深入心底的痛。而我是誰?我不是他的愛人,我不過是那個紅塵之中墮落的綠綺!
我沒有發現樸有天的影子,看來我昨天的話起作用了。
為他人作嫁衣?我自嘲地搖搖頭,我隻不過不想看到有情人傷別離罷了。自己的傷痛不能言說,已經讓我夠痛不欲生了,能看到別人幸福對我而言也是一種難得的幸福嗬。
北城的春,寒意料峭,早飯後我無意呆在軍中,索性一個人離開軍營去爬山。經過昨夜一事我反而不想出現在他麵前,免得他看了我心下難受。
反正在北城,我是閑人一個,沒有人前來管短長,倒也愜意得很。
坐在山頂,看著遠處霧靄彌漫的景色,不禁一陣惆悵入懷,我抱住胳膊埋下頭。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間感覺有人輕攬我入懷。
這突然而至的溫暖讓我心下稍安,我知道那草藥香氣的來源,所以我保持著倒在他懷裏的姿勢,沒有掙紮,反而舒服地閉上了眼睛。
昌瑉沒有說話,他知道我現在最需要安靜。
靜寂到讓人忘了山中歲月,不知歸去。
一會兒,他為我輕輕披上一層衣。
我和昌瑉都是孤獨的人。我一個人來到此地,也把他拖了來,讓他跟我過這樣單調的生活,怎麼想都覺得心下歉疚。
“昌瑉哪,跟著哥哥讓你受苦了。”我抬眼看他,不料他正關切地望著我,眸色深不可測,卻又內斂不見風華。其實,我眼中的沈昌瑉也算是冠玉少年,風采並不輸於哥哥鄭允浩,困在軍中每日對著傷員和草藥,真是難為了他。
他不說話,隻是又把我抱緊。我歎口氣:“傻小子,回到相府才能享受榮華富貴,跟著哥哥你能得到什麼?”
“在中哥,在我眼裏,什麼都不能和你相比。”昌瑉的臉笑意漸濃:“你又知不知道你的魅力到底有多大?你讓我忘卻了這個世間的繁華,隻想追隨在你的身邊,哪怕你的目光中並沒有我……”,最後一句話的聲音低不可聞,但我卻聽得清清楚楚,就連他內心的歎息,我也一並感覺得到。
“昌瑉,你一天天地大了,總是要成家的。你和我不一樣。”我歎氣。
“我哪裏都不去!”昌瑉把頭轉過一邊,很別扭地不再看我。
“你嫌哥哥了?連哥哥的話都不願意聽了?”我板起臉,這是我不得不說的,卻也隻能這樣說的話。
我身在這連綿起伏的群山之中,渺如微塵,然而我知道北方的版圖在衛青將軍的指揮下,正逐年擴大,而這裏也將是我的埋身之處。
我心已老,可昌瑉必須離開這裏。
有一件事我一直很納悶。金俊秀怎麼會突然喜歡上樸有天?這彎轉得也太快了,明明鄭允浩一直和他情意深長,怎麼會主動跟樸有天坦白喜歡上了他?這內中必有文章。
樸有天喜歡上金俊秀是真的,但金俊秀未必就喜歡樸有天,這個疑惑的念頭一旦冒出,就再也打消不了,我決定派昌瑉去打探清楚。雖然我隻是一個旁觀者,但我卻不能稀裏糊塗地任由局勢發展下去。
也許在我心裏,我始終抱著一份微渺的希望。
從山中回來後,我去鎮上購來各種菜蔬,下廚為昌瑉做了豐盛的晚餐。他吃得眉開眼笑,畢竟還是個少年,看他吃得狼吞虎咽的樣子,我心燦如蓮花。
這樣子真好,家的感覺在心底氤氤的,令我眼角發濕,借著熱湯冒出的氣,我抹了一把眼睛。
拿起筷子簡單吃了兩口,我食不知味,索性開口道:
“昌瑉啊,哥有一事相求。”
他已經把菜都吃得差不多了,這才停止奮戰望著我:“在中哥,什麼事盡管說,怎麼還用上‘求’字了,真是的!”
等的就是這一句話,我狐狸一樣笑了:“自家兄弟不用求,是必須,對吧!好,你替為哥回去一趟,幫我落實一件事。”
忽然想起今晚自己居然沒有備酒,不然我正可舉杯為他餞行了。
失策,真是失策!
“哥要為我當值才行,這裏的職位可丟不得,回來還要靠它謀生呢!”他嘿嘿一笑,這個提議倒正合我意,當即我就伸出小指和昌瑉拉勾,誰反悔誰就是小狗!
送走了昌瑉,我埋頭於草藥和藥臼,跟隨軍中醫者王長生忙前跑後,日子倒也極容易打發。
空空的日影,拉長了我的影子;深寒的月影,愁了誰的眉梢頭?
北方清苦,不如京城綺麗,但我卻喜歡上了這片蒼涼的廣闊。有時候我的目光會投向京城,劉徹現在在做什麼?他的兒子快要出世了吧?
我每天不眠不休地照顧著傷員,為他們清理傷口,換藥,常常忙到頭暈眼花,可我沒有停下來休息,因為我怕我一停下來就會胡思亂想,就會忍不住出現在鄭允浩麵前。
他沒有來找過我,從那一夜到現在,已經一周過去了。我知道他的營帳離我並不遠,我甚至聽得到他訓練士兵時鏘鏗有力的喊話聲。
我埋下頭繼續自己的工作。我不想再去自取其辱。
我不知道那些將士有沒有想家,但此刻我能從他們憂傷的歌聲中體會到這背井離鄉的辛酸,家國天下,為國還是為家?又或是為了自己功成的夢想?
一將功成萬骨枯,為了實現劉徹的千秋霸業,茫茫中華又有多少家庭為此家破人亡?
不知風中傳來誰吹奏的蕭聲,如訴如泣,聽得我眼角發熱,好想出去透透氣,可剛一站起,不禁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當我再次醒來,亮晶晶的陽光籠在身上,暖暖的。冷清清的室內,暗香幾縷,忽然感覺自己哪裏不對勁,用手摸摸身上,原先的棉衣不知何時已被除去,隻剩下裏麵的中衣。
我把自己裹在被中,四下張望,卻發現窗前幽幽站著一個人,那背影讓我眉間不由一動。隻見他施施然轉身,麵上清冷一片:
“是你讓有天回京城的?”
我的心刹那間由感動變回到冰冷,原來他隻是為了搞清楚這件事情才出現在這裏的,我還以為他擔心我的病情前來探望呢,金在中,你還真是自作多情嗬。
可事實既然做了,我也無法否認,在看到我點頭時,鄭允浩的臉瞬間變了顏色。那是勃然大怒的前奏,難道他還不清醒?
我提醒他道:“俊秀公子如果真的喜歡上了有天,難道你要拆散他們兩個?”
我話音尚未落,但見他身形一晃欺身近前,一個巴掌迅雷般甩了過來,我的半邊臉登時就感覺到麻了,我捂住臉,鼻血從指間漏出。
這不是他第一次對我動手,但卻是最快的一次,快到我無法反應,躲閃。他用惡狠狠的目光盯著我:“我的事情你少管,你以為你是誰?”
這話說得真不假,我以為我是誰?我沒想過爭取,但也沒想放棄,可我是他的誰?我憑什麼插手他的事情?
也許我真的一直都在期盼他能喜歡自己,可這一切隻是一個美麗而易碎的夢,不是嗎?
……是不是放手了,心就不會疼?
軍營後麵有一條河,蜿蜒曲折通向遠方。春天的水,潺潺作響,聽在耳中如清亮的樂聲。這裏沒有琴,沒有華衣麗裳,但也沒有愛情。我就像一個無思無欲之人,靜靜地坐在河岸上看著眼前這條河。
水光粼粼,映照著頭頂的藍天白雲。
老僧入定一般。春風送寒,我卻喜歡坐在河邊,看著河裏的天空。一口深不可測的井,塗著最豔麗的顏色,卻是夢中最可怕的深淵。
聽醫者王長生說中郎將鄭允浩已請假回家。果然不出所料,他還是不甘心自己的失敗。不知道京城裏現在是什麼局麵,除了我無法回去外,所有的人都回去了,換言之,我身邊的人都不在了。
我捏著手中的石頭,心似乎也跟著飛回到京城。
陽光折射在石頭上,突然發出刺眼的強光,我這才回過神來,好奇地打量著手上的這塊石頭。
它顏色稍微發黑,樣子極為普通,隻有邊緣露出的半點紅色,在陽光下閃著微光。很像一顆未經開發的紅寶石。
我找來砂紙,沒事的時候就坐在河邊輕輕地打磨著石頭,它一天天露出鮮豔的紅色。我的風寒也一天天加重,當石頭全部變成紅色的時候,我也咳出了血絲。
王長生給我熬製草藥,極苦,喝半碗倒半碗,我不以為意地浪費著他的心意,卻沒有絲毫內疚的意思。誰都醫不了我的心,我看著自己一天天變蒼白的臉龐,目光變得恍惚起來。
我沒有把石頭送到鎮上的鋪子做鑒定,它已被我磨成心形,像我那顆無法獻出的心,和令我身心俱疲的愛情。
我把它小心謹慎地收藏在貼身的口袋裏麵。正要起身時,有人喊我。
“金在中!”不用回頭我也知道是誰在身後喊我。我出現的地點多為醫室和廚房,所以負責埋鍋造飯的老兵朱砂和我漸漸成了朋友。朱砂性格隨和,典型山東大漢的憨厚可愛。
“衛將軍晚上準備宴請匈奴使者,在中你可要幫幫我。”朱砂這時已跑到我麵前,兩手拉住我的手開始央求,我的胳膊被他連拉帶搖的,疼得直呲牙,眼看就要留下淤青,我這才沉下臉。
見狀不妙,他這才停止朱氏撒嬌法,朝我嘿嘿一笑:“就知道在中最好了!”
我哭笑不得地問:“什麼使者把你嚇成這樣?”
朱砂開始竹筒倒豆子:“自然是大宛國的西祁王單於筱山了!誰不知他作戰彪悍,人又勇猛異常,若不是為了和談一事,他又怎會屈尊降貴來到這裏呢?可話說回來,今晚的晚宴我該做什麼菜?”
他兩眼汪汪地哀求道:“在中啊,你一定要幫幫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