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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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地富戶當屬周家最大,此地為平原,一望無際的黑土富了地主窮了百姓。街上破衣襤褸的百姓隨處可見,看來劉徹他的“算緡”、“告緡”令似乎在此地還沒有被施行。
暗紅色的大門,讓我聯想到張開的血盆大口,漢代的田地被諸侯瓜分,有幾家百姓手上擁有自己的田地?世襲製繁榮了富人而貧窮了百姓,我在青樓看到過太多的富人一擲千金買笑,卻從沒有親身接觸過這類街邊麵色饑苦的百姓。
這一路行來,我心愈發難過。可我還是得笑,我的笑容就是我最好的名片,守門人呆呆地看著我一身的華服,似乎沒有聽清我的話。我隻好又重複了一遍:“我想拜見周老爺,請代我通稟一聲。”
“公子是?”他回過神來,趕緊陪笑問道,看來我這一身上好的服裝還是起了重要作用。
“在下京城綠綺,欲拜見周老爺!”
“老爺出門到府衙辦事去了,公子如不嫌棄可到偏廳一坐。”門人隨後做了個請的動作,我又衝他一笑:“請頭前帶路。”
既來之,則安之。我的懷中空空如也,但在客棧的行李中裝有劉徹塞給我的三官錢,那時候沒有銀票,更沒有銀行,我隻能帶著它們行路,其實很痛苦。
但百姓的生活更痛苦,他們痛苦的根源是沒有很多的三官錢。我知道我很幸福,可我對這些並不在意,我在意的是那個男人的心。
世人皆有所求,我也不例外。
偏廳為紅木家具,古風古色,隨後有下人奉茶上前。
“什麼人前來拜見老爺?”身側的這個聲音清冽而嬌柔,似是我熟悉之人,我回頭——隻見秦朗一身紫衣麵目白淨地出現在身畔。
這情景頗有些戲劇性,他警覺地瞪看著我,一點高興的表情也沒有。
而我,則張大了嘴巴:“你怎麼……在這裏?”
秦朗整個人看起來要比以前明豔很多,看來現在的生活很令他舒適。
“恭喜你!”我由衷地奉上一句祝福,能被客人贖身,說明他深得某人的歡心,這裏的日子怎麼也好過於青樓廝混。
可秦朗並不高興見到我,他疑惑地瞪著我,眼裏的警覺意味並沒有消失:“你來所為何事?”
“我是路過此地,想討要雪蓮給故人。”我實話實說,有秦朗在此事情就好辦得多。
“皇上他……舍得你?”
看來他還記得我的使命,我嗬嗬一笑:“我現在是自由之身,要去北方定居,皇上和太後為我送的行。”
秦朗以為我在吹牛,眼睛瞪得更大了:“這怎麼可能?”
我喝了一口茶,然後風情萬種地看著他:“這個忙你是幫,還是不幫?”
秦朗一跺腳:“你以為周老爺是一個善人?他好不容易求得的,怎會輕易給你?”
“我有錢!”
“錢對他來說不是問題,你懂不懂?”
“……”,這下事情可難辦了,我看著秦朗,眉眼一挑,看得他一愣,隨即明白了我的意思,頓時臉色發青。
小倌出身之人被贖身,最怕的就是失去主人的寵愛,此地民風不比京城,但綠綺若出現,就沒有秦朗的立足之地。這個道理,他還是懂得的。
他咬咬牙:“好,我幫你!你趕緊回去聽我的消息。”
我隨即報上了所在客棧的名字,正待離開,卻看到身後響起的腳印聲讓秦朗變了臉色。不用回頭,我知道這是主人回府了。
我趕緊向秦朗遞了眼色,朝他朗聲道:“哥哥,母親讓我來看望你,既然你生活得很好,我這就回去複命了。”我站起身,回身正好看見周老爺進廳。他身穿藍色華服,身材微胖,留著一撇山羊胡子,一雙大眼倒是炯炯有神。
“聽下人說綠綺來此,秦朗,難道他是你弟弟?”周老爺看著我,興奮地兩嘴都合不上了。
秦朗上前施了個萬福:“老爺,正是!”
“我出門的時候就看到喜鵲在叫,沒想到是你弟弟會來,果然一表人材!”
我微一鞠躬:“周老爺,打擾了!”
“哪裏,哪裏,來人啊,快備酒!”周老爺吩咐完後,一手拉著我的手往正廳走,一手拉過秦朗的:
“都是一家人,不要著急走。”
“多謝老爺美意!”我吟吟笑著,並沒有掙開他的手。他的手很軟,也很大,緊緊地拉著我,沒有鬆開的意思。
“久聞京城綠綺,無緣得見,傾華樓中我隻見到秦朗,卻也頗有風情,”周老爺含笑看著秦朗,秦朗嬌羞地一低頭,不僅色暖還明豔。
我暗暗一笑,在我眼裏爪子尖尖的秦朗也有害羞的時候?真是一物降一物,有趣有趣!
正廳要比偏廳大上許多,擺設更為豪華,能到京城尋找名伶並包養下來,足見周老爺的身家有多大了。我忽然感覺自己剛才的借口非常可笑,既然出身都已經被揭穿,何來哥哥弟弟相稱?
秦朗幽怨地看著我,周老爺則用曖昧不明的神色看著我,這一頓飯吃得我很難受,我明白求取雪蓮對於我來說其實並不難,難的是我該怎樣做才能既不傷害秦朗又保全自己。
真是頭疼非常。可我隻能破釜沉舟,我端起一杯酒,笑得一室風光旖旎:“此次來府,實為求得雪蓮一枚,周老爺,不知我怎樣才能取得?”說罷,酒已入腸。燒得我胃裏一陣發燙,北方的酒果然夠辣!
周老爺哈哈一笑,神色輕鬆道:“原來不過小事一樁,綠綺,我還以為是什麼風把你吹到這裏來了呢,原來隻是為了雪蓮啊。”
我心下一喜,開口道:“不知府上是否有琴,綠綺可奏一曲助酒興。”這可是我的拿手才藝,若能以曲求到雪蓮,就是在周府裏彈上三天三夜我也心甘情願!
“我可是想綠綺想得頭疼呢,聽人說綠綺從不接客,隻肯為客人表演歌舞。”周老爺撫上我的手,摩挲著,內中的含義不言自明。
我沒辦法抽回我的手,秦朗見狀把臉轉了過去。
我心如刀絞,卻隻能強顏歡笑:“老爺,我有一故人急需雪蓮療傷,若能予我,綠綺定當報答!”
一室的靜寂。牆上的鍾擺滴答地走著。
周老爺漸漸握緊了我的手,在我耳邊低語道:“陪我一夜,你看如何?”眼睛卻看見坐在一旁的秦朗。秦朗聞言騰地一聲就站了起來,我臉一紅,看著秦朗:“秦兄,你意下如何?”
我可不想單獨一個人陪周老爺,有秦朗在,我才能全身而退。看著我求助的目光,秦朗隻好懨懨坐下,幽怨地看著老爺:“老爺……我們兄弟二人一起陪你。”
周老爺哈哈大笑!
這一夜我沒有回去,也不知昌瑉和張末有沒有出來找我。
但我能從兩人一夜沒有睡好的表情中,看出我的一夜未歸給他們帶來了很大的困擾,說不定一夜都在街上尋找我。我心下雖內疚,但帶著雪蓮上路,我安心了不少。
天氣日益寒冷,我開始咳嗽。已經走了將近兩個月,轎夫早已換人,坐轎和抬轎的人都很辛苦,何況是騎馬的張末。
沈昌瑉幾次眼巴巴地看著我:“在中哥哥,你的身體需要請大夫來看,我們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吧,等你把傷養好了再上路也不遲啊。”這話說得極有道理,可我更怕鄭允浩上戰場,若再次受傷怎麼辦?
張末看著我堅定的目光,隻好在路過市鎮時去藥鋪多買了些藥帶在身邊,大夫的處方變了又變,看著逐漸增加出來的藥,我陷入了沉思。
久病成醫,我的身體看來比以前又虛弱了不少。我想起了前世的我英年早逝,心下一寒,林華啊林華,你可要保佑我,讓我完成心願……
衛青的大軍駐紮在北城,是北方最寒冷的地方。在我連咳不止的時候,我終於來到了北城。
我住在鎮上唯一的客棧,遣張末去軍中遞上了名貼,說金在中和沈昌瑉已到北城,請中郎將鄭允浩前來客棧一敘。衛青當然識得皇上貼身侍衛的腰牌,所以很痛快地派鄭允浩出軍。
我和昌瑉高興異常,收拾打扮妥當等在房中。我在臉上塗了胭脂,使臉色看起來嬌豔許多。
我們的到來一定很令他吃驚,當我看到鄭允浩的時候,他果然一臉的震驚表情。北方冰天雪地,他穿著厚厚的大氅,裏麵是青銅戰袍,胡茬泛青,整個人精神倒是矍鑠得很。
他很適合這裏,我心下稍安。昌瑉早就跳上去抱住了眉開眼笑的哥哥,一點也不像府中沉穩的帳房先生。
我不能去抱他,我隻能遠遠地看著親密的兄弟倆。
鄭允浩回頭看著我,表情還是一如從前:“你們怎麼來了?”
我笑笑:“我被皇上驅逐到此,你可願收留我?”
鄭允浩看著沈昌瑉,一臉的不相信:“昌瑉,你怎麼也跟到此地?”
沈昌瑉看著我,很堅定地說:“在中哥哥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俊秀現在情況如何?”果然還是這句話,雖然他問的是沈昌瑉,卻使我的呼吸一窒。
“聽說他和有天一起去了太學講課,哥哥,你要是想念他,就過年時回去吧。這裏真的好冷!”沈昌瑉拉著鄭允浩的手就往床上鑽,一點也不適應這裏的寒冷。
天再寒也寒不過這顆心,我從包裹中取出包著雪蓮的盒子,遞到鄭允浩的手上:“這是百年雪蓮,療傷效果奇佳,這也算是我送你的第一件禮物!”
他抬頭望著我,像在研究我送他禮物的用意。
“這雪蓮在軍中可是很傳奇的一味藥,”他接過來,打開盒子,潔白的雪蓮在裏麵靜靜地開放著。
時間似乎停止了一般,他的呼吸清晰可聞,我貪婪地看著鄭允浩,我前世的愛人。他曾在我的懷中撒嬌,用他那性感的唇狠狠地吻我。唇邊的黑痣仍然在,他隻是挽起了長發束起長巾做了古人。
“謝謝你!”他蓋上盒子,把雪蓮收入懷中。我這才呼了一口氣,我的一番苦心總算沒有白費!
我看著他說:“我會盡快在此尋處住房,定居下來。”
他眉眼一挑,這次他沒有皺眉,一抹微笑在我心間漾開。
這是一個良好的開始,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