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的話，元清玄沒有一點意外，唇角漸漸凝起一個冰冷的笑，眼睛盯住他的臉：“這就是你說的——沒有？”
    這話問得奇怪，李玉衡不由問：“什麼有沒有？”
    他半天才想到，當初離開紫沙城，元清玄問過他，是不是喜歡景向城，舍不得離開，當時他回答“沒有”。
    現在他的做法，擺明了“有”。
    李玉衡擋在元清玄和景向城麵前，警惕地看著元清玄，摸索靠近景向城，把人扶起來。
    剛才他為什麼腦子發抽，說出要和景向城同生共死的話？要是沒有李封在定安，元清玄萬箭齊發把他們全殺了都有可能……
    “陛下，我隻是想說，暫時不能殺景向城。”李玉衡冷靜下來，打算動之以情。
    元清玄不語，很顯然，他不接受。
    李玉衡深吸一口氣，忍住罵人的衝動，說了一堆景向城活著的好處，比如可以拿他要挾大理皇帝，拿他換大周的俘虜等等。
    就在李玉衡口若懸河的時候，衛風掙紮爬到景向城身旁，震驚道：“他的脈搏……沒了！”
    李玉衡麵色一變，趕緊拿出看家本領封住景向城幾處大穴，不看不知道，元清玄射的每一箭都不致命，每一箭都在關鍵處。
    若是無人救治，景向城會一直流血到死。
    李玉衡膽戰心驚，撕碎衣袖，幫景向城包紮好傷口，懇求元清玄：“陛下，景向城的生死關乎大理和大周近百年的和平，不能如此草率的處死他，我求求您了！”
    元清玄眼中似有殺意閃過，稍縱即逝，快得讓人難以捉摸：“既然你想留他一命，朕就遂了你的意。”
    李玉衡喜笑顏開：“真的？”
    元清玄麵上神情分毫不變，眼眸冷幽幽的，似一口幹枯的深井，什麼也沒說，拂袖而去。
    李玉衡吩咐其他人：“快去請汪院判來！”
    王護衛答應了。
    片刻以後，李玉衡看著他們準備的鐐銬和囚籠，陷入了沉默。
    這些人知道元清玄的箭有多厲害嗎？
    李玉衡喝退眾人，親自扶起景向城，吃力地把他扶上馬。在地上翻滾一圈，景向城身上都是泥，李玉衡扶著他，也弄得灰頭土臉。
    衛風連這樣的待遇都沒有，士兵給他戴上鐐銬，綁在馬車後麵。
    李玉衡仔細檢查了景向城的脈搏，對係統說：“他已經沒救了，往後的日子，除非發生奇跡，不然他都是個廢人了。”
    係統說：【宿主別擔心，隻要景向城不死，後麵劇情就能進行下去。】
    原來不用治好他，李玉衡放下了心。
    定安之戰，大理兵敗如山倒，主將景向城被俘，在大理軍中造成極大震撼，此後十幾天，大理軍隊都沒有一點動靜。
    李玉衡待在房間，火盆裏的炭火越燒越旺，拿棍子攪了攪，一顆飛竄的火星濺到他衣服上，留下一個黑色的印記。
    外麵喜氣洋洋，大家都在慶賀大周打了勝仗，隻有這間屋子安靜如墳，李玉衡回頭看著景向城那張蒼白的臉孔，他還是沒醒。
    青玉姑娘走進來，有些躊躇：“主子，那個衛風一直嚷嚷著要見您。”
    元清玄射瞎了衛風一隻眼睛，對於衛風這樣一個不可一世的人來說，瞎一隻眼睛比雙目失明還痛苦，因為他隨時能看到自己的殘缺。
    這些天，衛風在大周軍營沒少受罪，前世的羞辱和折磨太過刻骨銘心，李玉衡無法原諒他，也沒興趣施以援手。
    李玉衡問：“他見我做什麼？”
    青玉說不出來，李玉衡看了景向城一眼，歎口氣：“算了，我去看看他吧。”
    打開水牢的大門，李玉衡聞到一陣腥臭的味道，衛風用那隻完好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形同瘋狂：“景將軍怎麼樣了？你們把景將軍怎麼樣了？”
    李玉衡看到他變成一個血窟的右眼，很快移開了眼，不動聲色道：“景向城很好，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他，你好好待在水牢，也許陛下會饒你一命。”
    衛風冷問：“你真喜歡大周皇帝嗎？我怎麼感覺你對我們將軍才是真心？你走以後，景將軍時常對著帳外的溪水出神，你說他在想什麼？”
    這人想做什麼？找死也不該這麼作。
    李玉衡皺緊了眉頭，一時陷入沉默。
    這十幾天發生的事情在他腦海裏回放，李玉衡掃過衛風的臉，昨夜他的房間突然起火，若不是元清玄發現，他很可能就死了，莫非這件事和衛風有什麼關係？
    李玉衡退後一步，不想和衛風過多糾纏，離開了。
    走出水牢，李玉衡轉身就遇到了元清玄，他不滿地看了汪院判一眼，這老頭怎麼什麼事都找元清玄打小報告？
    他道：“這是怎麼回事？莫非陛下聽到什麼讒言，特地到水牢一探真假？”
    元清玄道：“不是讒言，是實情，你見衛風做什麼？”
    李玉衡沉思片刻，道：“我無聊，見見大理軍營的故人，當初他待我如上賓，我不好意思連他一麵都不見。”
    元清玄走近他，一句一句重複他對“王護衛”說過的話：“你告訴我，在皇帝麵前，要說你在敵營過得很苦，衛風天天打你折磨你，要我快來救你。”
    李玉衡微汗，這人記性也太好了吧？
    他結巴道：“我開個玩笑。”
    “既然你這麼關心他，那……”元清玄笑也不笑，冷冰冰下令：“今日起，不許出宅院半步，留在那裏照顧他們。”
    “是。”李玉衡暗自握了握拳，有朝一日，他一定要把元清玄套麻袋打一頓。
    宅院大門緊閉，下人把衛風送進來就不管了。
    “什麼？合住？”李玉衡吃了一驚。
    “現在這裏隻有兩間房，景將軍占一間，李大人，你得委屈和我住在一間。”衛風分析道。
    李玉衡怎麼可能和他住一起？
    “你做夢，兩間房三個人，隻有一種方案，那就是景向城住一間，我住一間，你去柴房住！”
    青玉和王護衛聽到他的分配方案，會心一笑，皇後真是半點虧不肯吃。
    不過，話是這麼說，李玉衡不會真把衛風趕到柴房去，他不能和景向城衛風任一人合住，隻有讓他們倆個擠一個房間，至於他們怎麼睡，那是他們的事。
    衛風反對：“李大人，俗話說得好，送佛送到西，你醫術出眾，要是夜裏景將軍有什麼情況，我還得來找你，太不方便了。”
    李玉衡冷笑：“我這個人就喜歡半途而廢，你能怎樣？”
    衛風一愣，無話可說。
    相比水牢，這個房間簡直是天堂。但是裏裏外外圍滿了暗衛，衛風能安睡才怪。
    李玉衡秉著醫者父母心，勉強告訴他被褥在哪裏，晚飯也沒準備，給景向城灌了藥就不管了。
    半夜三更，李玉衡感覺屋子裏有其他人。
    雖然他被禁足了，暗麟衛和護衛還在宅院裏巡邏，能神不知鬼不覺走進來的人，不用猜都知道是武功高強的衛風。
    李玉衡很識趣地說：“我不會喊人，你要是想劫持我，元清玄不會顧惜我的命，你還不如立即逃出去，興許能找到一匹快馬回大理。”
    此刻，月光如水，傾瀉而下，月色照耀下，他的側臉瑩白如玉，長發鋪滿床，光潔如絲綢。
    久久，李玉衡沒聽到回音，以為衛風已經走了，正要起身，一把刀抵在他脖子上，李玉衡抬起頭，發現衛風一直在看他，不由皺起眉。
    衛風望著李玉衡的臉，月光照在他臉上，他的皮膚光滑細膩，讓人產生一種像要觸摸他的衝動。
    其實李玉衡的容貌很對衛風的胃口，隻是他們相遇的時機不對。
    李玉衡眉頭皺得更緊：“衛將軍，你到底要做什麼？我已經成婚了，你這麼闖進來，可不是君子所為！”
    衛風收了刀：“我要求你一件事，我知道你是景將軍真正的救命恩人，你喜歡他吧？我可以把你帶去大理，和他永遠在一起。”
    “快滾，你瘋了，我還沒瘋。”
    李玉衡抓起外衣披了起來，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聞到空氣散發出一陣細微的香氣。
    頭腦開始昏沉。
    看來，衛風不是來勸說，而是誘拐。
    李玉衡咬住自己的手指，強迫自己清醒：“你想給讓我幫你，就不要用這些下作手段！”
    衛風垂下眼睛：“抱歉。”
    梁上飛下一個人，利落將長劍比在了李玉衡頸項，李玉衡一驚，聽到那人說：“別來無恙，李大人。”
    李玉衡看著那把寒光閃閃的長劍，並沒有害怕，他很快想明白了一切：“景向城？原來你早就醒了，還想殺我，可惜那晚元清玄來了我的院子，不然我就死在火裏了。”
    景向城道：“不，我不會殺你，我想帶你離開。”
    他的話，李玉衡半個字都不敢信，長劍輕輕劃破了他的皮膚，李玉衡瞪了他們一眼：“你們已經是敗軍之將，還是好好想想怎麼活下去，不要惹怒陛下！”
    景向城鬆開他，看到他脖子上的傷口，難得慚愧：“抱歉，那場大火，本想趁亂把你帶走，沒想到元清玄那樣警覺。”
    “帶我走？我是大周的皇後，你要帶我去哪裏？”
    李玉衡冷笑一聲：“你以為我那麼好騙？我二弟李玉蕭，你以前不是很寵愛他嗎？一旦失去價值，還是把他棄之如敝履，你這樣的人根本沒有心！”
    “你以為陛下沒有防著你們嗎？他特意關照暗衛，讓他們時刻留意院子裏的動靜，你們的動作雖細微，但很快他們就會發覺，告訴你們吧，外麵一共埋伏了五撥人，嚴防死守，就算你們劫持了我，照樣插翅難飛！”
    景向城心頭一顫，“這麼說，你救我，就是要他殺了我？”
    李玉衡搖了搖頭，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們，承諾道：“我不會讓你死。”
    清晨，天光照入屋內，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皇後，陛下有請！”
    李玉衡揉揉眼睛，嘀咕：“這個時辰叫我做什麼？”
    姚子昀帶領一眾人風風火火闖入他的房間，手下和保護院子的護衛打成一片，他極快朝屋裏掃了幾眼，大聲問：“欽犯呢？”
    姚子昀這麼迫不及待，李玉衡飛快穿好了衣服，頭發也沒束，打開門，冷臉問：“你們做什麼？”
    姚子昀不懷好意問：“皇後昨夜睡得好嗎？”
    李玉衡道：“武威將軍膽子不小，陛下不過把我禁足，還沒廢後，你竟敢在我麵前放肆！”
    姚子昀毫無懼色，轉頭對手下說：“皇後私放戰犯，與敵國將軍有私！”
    這樣的話，一下震得整個小院鴉雀無聲，元清玄在眾人簇擁下走進院門，聞言微慍：“武威將軍，你在說什麼？”
    姚子昀撲通跪下：“陛下，李氏早在山莊養病時，就與大理奸細暗通曲款，如今嫁予陛下仍不斷舊情，如此種種，不堪為後！”
    元清玄的目光立刻變得冷凝，望向李玉衡：“皇後，你如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