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遠香一半惋惜，一半歎息，“上次變壓器壞了，幾個晚上停電，家家戶戶怨天尤人，你還帶人家大姑娘，狐朋狗友在廣播室打麻將，自作自受，影響太壞，被村裏開除，怎麼怪別人呢？這次是我不對，現在已經想透了，罩你罩不住，總不能整天係在褲腰帶上，往後想做什麼，想去那裏，我再不幹涉。跟了你這些年，什麼光也沒沾，無端地受氣，操了那麼多空心，為何不替我作想，兩個孩子，十畝田地，欄裏豬牛，蘑菇生意才開頭，你拍屁股走人，一攤子事全部交給我，有不有難境？”
    事出有因，理想的工作搞砸了，留下終身遺憾，其中有丈夫的優柔寡斷，拿捏不當，有妻子的用心良苦，橫刀奪愛。老天爺如此青睞，還有不有亡羊補牢的機會？鳳凰郎異想天開，多了個心眼，隻要進縣城就會去許多單位蹓一蹓，銷售蘑菇其次，逮工作機會為主。
    城中村荒蕪的空地上，被某位有錢的權貴劃了一圈，足夠三十畝麵積，巨大的長方形圍牆，高一米八，紅磚白灰，逶迤漫長，氣勢非凡，初見主人雄厚實力。圍牆外一條新修的馬路，幾處在建工地，如火如荼，有的正鑽井打樁，大興土木，還捉摸不出房屋的端倪。有的主體建築構成，等待裝飾，已彰顯出標新立異的風貌。另外有個工地與之形成鮮明對比，圍牆裏麵一小溜平房，楠竹檁、石棉瓦，低矮簡陋，毫無粉涮，環境靜悄悄，一眼看出那是臨時工棚。
    龍立秋來到大院門口，下了摩托車，有位年齡相仿的婦人遠遠地行注目禮，耽耽的神態仿佛花豹盯上獵物，貪婪饑渴，目光犀利得能剝開一層層外表。英國哲學家培根說：“隻有美貌而缺乏修養的人是不值得讚美的。”這人太沒內涵，異性之間，哪有這樣直勾勾瞧人的。
    “你是賣蘑菇的吧，過來讓我看一看。”她盯著摩托車上掛著的“銷售蘑菇”四個字，近距離打量男人，顧盼生姿，眼神含一絲不易覺察的柔情與欣慰。
    有人談生意，鳳凰郎熱情驟增，默契十足地迎接，“對呀美女，你先瞧貨色，保證中意。”麵前的佳麗五官端正，臉如滿月，單眼皮，長睫毛，黑葡萄一般的雙眸，如兩眼深不見底的井，裏麵盛滿清清甜甜的水，隻是衣服上油漬汙垢露了底，眉宇間淡淡的哀怨與愁容，昭示著她生活不盡人意。
    冷麵女搭訕，與其在觀察簍子裏貨物，不如說欣賞男人的俊模樣，“你這蘑菇自己種出來，還是從別處販來的？”龍立秋累了期待休息，打起摩托車大站腳，拉開架式坐下來，“你看我像菜販子嗎，當然是自產自銷，一手一腳弄出來！”
    “嗯，人不賴東西也般配，又肥又嫩，華蓋朵朵，看著就有幾分好感，食欲增強。”她托起大朵蘑菇，兩眼撲閃撲閃，“大哥哥，我有四十多名工人吃飯，你少賺一點錢麼，隻要咱倆談得來，隔天我給你銷十斤，如何？”
    走三家不如坐一家，看起來對方決非討價還價之人，鳳凰郎被她的誠實打動，“人好水也甜，涼水喝三碗，貴人既然瞧得起，我不賺錢也心甘情願合作。”花花轎人抬人，冷麵女心花怒放，話多起來，“我哪裏是什麼貴人，農村來的同你差不多，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混日子唄。”
    好色是男人的本性，龍立秋離開老婆視線，膽量驟然大起來，“美人兒身材高大臉漂亮，皮膚賽過楊玉環，天生的嗎？”婦人不知其意，毫無思想準備，“雖然我談不上一笑傾城，貨真價實能有假嗎，當然天生的。”鳳凰郎冷不丁冒出一句，“美女假不了，但是講錯了，應該說我丈母娘所生才正確。”冷麵女反應過來，心起波瀾，羞得麵綻桃花，妍媸畢露，舉起的拳頭，慢慢捏住他胳臂，齜牙咧嘴。有了共同語言，容易拉近彼此距離，兩人商談結果，每斤比市場零售價低兩角錢，逢雙日送一趟。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是朋友。接觸幾次進一步了解，她叫盧銀琚，工人們有的喊二當家，有的稱呼老板娘。其老公左之貴，做工程已有三年多，園林景觀、水電安裝、房屋裝修，什麼樣的活都能接，什麼樣的事都敢做，但是，一無注冊資金，二無固定場所，三無公司名稱，平時五六個人敲敲打打，忙時再拉些幫手。這次可謂鳥槍換大炮，左之貴通過姨姐，攬到鐵通公司埋設電纜的業務，甲方要求三個月完工，轉眼半個月過去，連十分之一的任務也未完全，他調兵譴將，一下子增加三個班組，加班加點。
    建築工程是個香餑餑，小筆業務成千上萬，大筆業務數以億計。那些倒下的貪官汙吏，相當一部分染指建設項目，發包承攬，轉手牟利，接收紅包。很多名噪一時，腰纏萬貫的企業家，也靠著做工程起家。因為這行業利潤豐厚來錢快，操作起來且簡單，真金白銀數字大，攬到業務就是錢。
    一株象樣的大王椰，樹木帶人工也就大幾百元，可計算工程量，有苗木費、運輸費、吊裝費、挖坑、栽樹、養護，林林總總，轉眼變成兩千三千，甚至更多。造一處小小的休閑亭子，三四萬塊錢的活，施工單位轉專業分包，再轉給包工頭，包工頭賺材料差價賺人工費，七七八八，最後結算成了大幾萬元。
    龍立秋羨慕盧銀琚找了個精明能幹的老公，吃香的喝辣的，幾年下來不萬貫家財？可她吐出一肚子苦水，去年用滑輪吊石柱安裝，繩子突然脫落，石柱砸傷一名工人。要是石柱直接掉在那人身上，早就成了肉餅，嗚呼哀哉，命歸黃泉，但石柱先落地，倒下時砸中了那人的肩臂，然後撞在腦袋上。七百多斤呀，不知道傷者嚇懵了，還是裝死，好一陣子沒吭聲，旁人趕緊打120救護車，將他送往醫院治療。兩口子把幾年的積畜全搭進去，今年三月份才了難，現在從頭開始，不做工程幾乎無事可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