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決非三言兩語能解決的問題，老人家的慷慨大度，令龍立成語塞瓷立，不知道如何作答。倒是潘宮玲偷著樂起來，男朋友終於表達心聲，父親已經首肯，隔著的一層膜終於捅穿了。她很想今晚與心上的人共度良宵，礙於父親威嚴儀表和封建思想，隻好打消念頭。
    潘海慶見好就收，打破沉寂，“我不多說了，剛才出來的時候沒想到下大雨，隻帶了一把傘。龍工，我們回去啦，有空再把雨傘送過來，時間不早了，你關門休息。”
    老牛肉必有嚼頭，老人言必有理由。龍立成拿起桌上剩餘的煙塞過去，言詞不知不覺融入到新境界，“爸，您拿去抽，這是一條煙，還剩幾包，明天我要宮玲帶過來。現在雨又下大了，淋了身體會生病，我這裏有還一把大雨傘。”
    冰釋前嫌，潘海慶從中抽出兩支煙，一支夾在右耳朵上，另一支就著那個煙頭引燃，麵子上很有點不好意思，“有吃有剩，不愁下頓，你還要結交三朋四友，我全部拿走了不行的。立成，隻要你和宮玲真心實意好，以後在一起我決不會幹涉，爸等著喝享福茶呢！”
    下弦月剛剛隱退，大地一片混沌，萬物失去靈性，隻有貓頭鷹瞪著一雙雪亮的眼睛，時刻準備捕捉出沒的蟲子。內心陽光的人喜歡麵對世界，心虛膽怯者愛好陰暗之處，林間小路上，龍立成陪伴女朋友緩步而行，竊竊私語。
    撥雲見日終有時，雨霽初晴彩虹來。前晚潘宮玲度過最愉快的時光，既然男朋友當著長輩的麵，推心置腹，表明了立場，那就盡快打開他的心結，到底什麼原因，前怕狼後怕虎，直麵女友的感情訴求。她故意打扮得花枝招展，言行舉止充滿柔情，“喂，你知道嗎，前天有兩位老人家，誇我長得和姑媽年輕時一一模一樣，語氣充滿羨慕，聽起來真有意思！”。
    食草男打諢插科，“正如科學家所言，身體除了燙傷不能遺傳，其它什麼都可能會繼承。你要辨證地看問題，自古紅顏多薄命，昭君出塞，貂蟬為妾，均是姿色出眾的緣故。你姑母若不是長得漂亮，怎麼能做二姨太，怎麼會遭那麼多厄難，去千裏迢迢的地方。”
    大姑娘黛眉含顰，幾分陶醉，幾分炫耀，“可笑，你不至於說二姨太的身份也會遺傳吧，二姨太有什麼不好，她同樣兒女雙全，經濟寬裕，生活美滿幸福。怎麼啦，你也瞧不起二姨太？”男朋友讚不絕口，“此言非矣，我真誠佩服她老人家的勇氣，也讚美姑父忠貞不渝的精神。在那個半封建時代，混亂的背景下，能夠敢為人先，逆曆史潮流，放棄家產放棄前途，攜手心愛的人出走，確實需要足夠的勇氣。”
    愛情裏付出和收獲從來不成正比，潘宮玲雙手環住郎君的腰，親密無間，誓死不二，“你有這種精神和膽識嗎，如果覺得村子裏沒有前途，我可以跟隨遠走高飛。奴家有了名份，不在乎象牙床鴛鴦被，隻要兩人長相廝守，白首不分離，粉身碎骨也心甘情願！”
    龍立成誠惶誠恐，“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條件那麼好，還想到哪裏去？”大姑娘仰望渺茫的天空，仿佛在尋找一顆屬於自己的星星，“你埋怨建築公司夕陽西下，日子不好過麼，我肯定操心啊。上次表哥探親，我們忘記打聽，下次寫信時順便問一問，咱倆能不能移居所特羅門群島？聽說那裏麵積大得很，人口少得可憐，你我何不借有利條件，抓住這一機遇，來個鯉魚跳龍門。”
    人心隔肚皮，做事兩不知。食草男這次去單位，上個星期新來的女資料員向他拋媚眼，吃夜宵時得知她老爸是副鎮長，雖然女孩子沒有潘宮玲長得好看，人家吃國家糧，有工作單位，倘使能夠促成婚事，前途大不相同。他心中的天平開始傾斜，“如果很容易成為僑民，現在還有那麼多人口，真是錢越多人越傻，你是投資僑民，還是技術僑民，少說也要幾十萬元，必須經過公安部門審核，我們過得了關口？”
    大姑娘蒙在鼓裏，對男朋友信心百倍，“你先問一下江北老表麼，年輕人就得有闖勁，不然怎麼能夠大富大貴。條條大路通長安，公司垮了可以去大城市打工，去山上住涯洞，去西部開荒，去外地流浪。反正我老爸人還健旺，無牽無掛，這幾年隨便去哪裏咱都不在乎。”
    三分錢買燒餅看厚薄，龍立成有了選擇，思想搖擺不定。
    潘宮玲是個不折不扣的業餘歌手，音樂愛好者，聲音渾圓動聽，高亢的嗓門，豐富的麵部表情，帶著肢體動作，情意綿綿：
    你融入我靈魂，
    精神為之亢奮，
    願借你十個膽，
    實現我倆夙願。
    親愛的人兒，
    你不要彷徨，
    也不要憂傷，
    勇敢向前邁，
    締結良緣，
    地老天荒。
    歌聲如天籟之音，婉轉悠揚，餘音嫋嫋，所有的蟲子不叫了，灌木叢中一對熟睡的畫眉，驚得雙雙離巢起飛。情話最暖心，看得見的地方兩人目光相交，看不見的地方兩顆心相撞，男女緊緊貼在一起。寒氣沾單衣，橘葉懸露珠，他渾身乏力，突然彎腰蹲下身子，像斷了電的機器人，沒有任何反應。女朋友看著情侶難受的樣子，關切地問：“成哥，怎麼啦，又不舒服？”
    食草男蹙額皺眉，匝嘴呻吟，“可能是涼了肚子，隱隱作痛。”事出反常必有妖，語無倫次生暗鬼。大姑娘免不了疑惑，仍然柔情似水，履行未婚妻的義務，“男子漢盡是名堂，我扶你回去休息，睡上一覺會好的。”
    夜熟得發香，老鼠大多數出了洞，燕子在窩裏說夢話，屎殼郎從糞坑邊的鬆土裏鑽了出來。兩人騎著摩托車，悄無聲息，來到龍立成家裏。房間簡單整潔，一桌一床一個行李箱，衣櫃書櫃並列排。潘宮玲煎了幾個荷包蛋，兩個人分享，然後用熱毛巾捂住病人小肚，期待盡快解除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