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外天氣黑沉沉的，仿佛玉帝打翻了墨汁瓶，一道閃電劃過，狂風裹挾樹枝，借助無邊的黑夜勁歌勁舞，盡情糾纏。大姑娘麵對氣宇軒昂的男朋友，耐人尋味道：“人不留客天留客，風雨有情來阻隔，上蒼故意撮合我倆的好事！”
    “下雨天留客天，天留我也留，留下來做女朋友。”食草男攜未婚妻坐下，兩雙燃燒的目光，互相凝視。潘宮玲一把抱住他，如泣如訴，“做了那麼長時間女朋友還不夠嗎，隻聊不婚，口頭答應不落實行動，這是什麼態度，誰受得了？成哥，你看我眉毛篦子一般濃密，知道咋回事嗎？”
    潘宮玲抹了把眼睛，燈光下的臉盤更加玲瓏剔透。龍立成的頭搖得像撥浪鼓，潘宮玲嬌羞道：“那表明我還是一張白紙，今晚相公神清氣爽，就著這個吉日良時，天作之合，花好月圓。”食草男貼近細看，那眉毛中間呈現一條線，彎彎地向上揚起，像龍蝦的觸須，柔軟可愛。
    “轟”的一聲炸雷驟響，燈泡瞬間熄滅，大電出了故障。大姑娘如同受驚的幼鹿，一頭紮進俊郎懷裏。興奮在神經纖維上傳導，龍立成老毛病複發，身體又開始疼痛，真他媽見鬼！內心發誓必須堅持，死也要給自己和女朋友一個明白交待。
    “咚咚咚”外麵忽然響起敲窗聲，潘海慶壓抑著不滿的情緒，“宮玲，我找到學校，等了很久，聽冠老師說你們在這裏打麻將，特地過來接你回去，快點收拾好東西走人！”
    大姑娘對男朋友今晚能夠主動熱情，十分欣賞，興頭上豈肯罷休。半老頭子見裏麵的人一聲不吭，有了火氣，聲音提高幾拍，“爸站在外麵等，這時間雨不大，我帶了傘，趕緊走啊！黑燈瞎火，單身男女在一起，搞什麼鬼東東？”
    電燈悄無聲息恢複光明，食草男緊張得像篩糠一樣哆嗦，整個身子蔫了，捉賊捉贓，捉奸捉雙，男女沒有合法身份同居，傳出去下不了台麵，未來的嶽父本來瞧不起，長此下去雪上加霜，更加沒有退路。他趕緊開門捧上笑臉，“潘叔叔過來啦，我們打麻將被大風大雨隔在這裏，剛才突然停電，黑咕隆咚，確實有點緊張害怕，雖然挨在一起，沒有做任何出格的事，請您放心。”
    潘海慶長期吃壓井的水，含氟量高，牙齒都是黃色。他隻能敲山震虎，“我那閨女喜歡玩耍，年紀都不小啦，要是你真心實意同她結婚過日子，年輕人爛漫，我屁都不放；如果打著耍朋友的晃子，腳踩兩隻船，三心二意，絕對不行！你們究竟什麼想法，趕快表明態度，半夜三更攪合在一起，傳出去我沒有麵子，姓龍的姓潘的都是瓜蔓子親戚，隔三岔五同桌子喝酒，往後如何抬得起頭？”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潘宮玲知道大勢已去，一臉不悅來到門口，“爸爸，您一把年紀了，真喜歡撈事管，鹹吃蘿卜淡操心，我們年輕人在一起打牌，交流心得不可以嗎？兩個老師和電工師傅，剛才離開，你竟然找到這裏來，不怕別人說三道四！”
    龍立成擔心拔出蘿卜帶出泥，連連眨眼，“您講得在理，人的名樹的影，以後我們確實要潔身自好，結婚之前盡量少往來。農村畢竟不是城市，男女都喜歡望風捕影，搬弄是非，還是注意影響為好。叔叔坐，請抽煙，這是我們建築工地包工頭送的，“洞庭”牌子，不知道您喜歡吧，家裏還有幾包。”
    半老頭子弄不清楚兩個年輕人究竟做些什麼，眼看大小夥子純棉休閑裝，衣冠周正，拾掇得人模狗樣。女兒臉不紅心不跳，相安無事，也就順水推舟，坐下來翹起二郎腿，接過一支煙，放在鼻尖下嗅嗅，習慣性在指甲上頓頓。那時候過濾嘴香煙多數百姓從未見過，家裏窮煙癮大的人一般吸八分錢一包的“經濟”牌香煙，“常德”牌子價格高，好得多，是村幹部的標配。
    湖南的煙，湖北的酒，當時沒有實行專賣製度，不存在地區貿易壁壘，兩省之間暢通無阻。而“經濟”牌子的煙，兩頭很多空癟，在指甲上頓幾下，結實些吸起來過癮。潘海慶有錢，對幾分錢一包的煙向來不入眼，害了身體是小，丟了麵子是大。眾所周知，“洞庭”牌子的煙，比“常德”牌高出一個檔次，除了氣味香，封口處包了錫箔紙，外麵還有層薄膜，防潮防散味，煙盒鮮豔漂亮。
    潘海慶渾濁的眼睛頓即閃光，點燃火“吧嗒”美美地吸一口，“好東西，煙絲金黃，味道就是不一樣！後生伢子，響鼓不用重錘，明人不做暗事，你是有單位，有前途的人，沒個好名聲，怎麼混得下去？官差不自由，人家一紙狀詞，告你玩弄女性，單位會開除工作，劃不來呀。如果真心好下去，叔叔支持你們，兩個人打了結婚證，光明正大在一起，怕誰嚼舌根子？”
    關鍵時刻，食草男不得不道出實情，邀請未來的嶽父大人從長計議，“叔叔，我同宮玲是正兒八經談愛，自從開始寫信，接觸那麼長時間，互相有信任有好感，隻是我虛有其表，家裏條件太差，工作單位不景氣，擔心您父女有想法，瞧不起，所以一直拖著沒表態。”
    得人家的手軟，吃人家的口軟，潘海慶半眯著眼睛，的口氣已經大不相同，“立成，家裏條件差，單位情況不好，我毫不計較。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快三十歲的人，如果真想同宮玲結秦晉之好，作為男方，得請出個有頭有臉的月老先生，堂堂正正，按當地風俗習慣走過程，該送節禮得送節禮，該擺酒席的要擺席。至於彩禮很好說，我那憨巴兒子不成器，等於隻有這個閨女，你來多少錢，我陪相同的嫁妝，將來全是你倆的，過一下路走過程，麵子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