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醉夢驚醒意已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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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朝天啟二十五年,當朝國舅,禁衛軍統領鎮廷將軍陵輝因陵妃陵櫻離世,不堪喪妹之痛,抑鬱成疾,終在一月後隨妹仙逝。噩耗一出,舉國哀慟。
西陵桓帝因陵輝一生護國有功,且感念其與妹妹感情深厚,敕令將其追封為安國公。又因陵家一門忠烈,四子皆為國捐軀,不忍再要陵家承受失去親人之痛,於是賜恩予陵家,鎮守西陵之責免去,陵家一門把持多年的軍權重回桓帝手中。
陵家從此退出西陵朝上。
太子失蹤已逾一月,帝位之嗣不可一日空缺,朝臣多次進諫後,桓帝壓抑失子之痛,將二王子西陵霧珖封為太子。
高牆築就的宮殿金碧輝煌依舊,牆內每一個人都沉醉在盛世繁華的美酒之中。每一個屬於西陵的夜晚,皇城的燈火華美璀璨,卻照不亮這個國度的黑夜。
時日繼續向前運轉。
***
舅舅的死,是自己真切的成人禮。
一夜之後的霧塬,退去了所有的稚氣。拉著年幼的妹妹,站在那在動土修建的安國公陵遙遠處,深深地鞠一個躬。
祭奠了所有的從前。
絮芳看著眼前已經不大一樣的哥哥,從沒來由的感覺到前途的遙遠與蒼茫。
霧塬拉著絮芳的手,沉默地,一直走。從墓陵到湖淩軒。
心境卻是從沒有過的清醒。總算是從一個甜美迷人卻充滿殺機的夢中醒了過來,隻是很多事情都來不及了。
但是總還是有一些事情來得及的。總是有些事情必須要做了。
絮芳依然是怯怯的,思量好久,才敢說道:“哥哥,那麼我們,今後,何去何從?”
霧塬看著絮芳,柔美的臉。舅舅的話語又在耳邊回響起來。
好歹你與芳兒活了下來。就像我與櫻,還活著一樣。真好。隻有一人的話,真的是活不下去。
蹲了下來,伸手撫上絮芳的臉。
還有妹妹,還有妹妹在身邊。並非一無所有。那麼從今之後,他要做絮芳的依靠,舅舅想要給母親而無法給予的東西,他會給絮芳。
他會變強,他會保護自己在乎的人。在今天之前,他的人生一直重複著的是失去。但是在今天之後,不會再失去了。
他在心裏狠狠地給自己下了一個命令,從今之後,隻許得到,隻許擁有。
“哥哥?”絮芳明白,他們的依靠,舅舅已經不在。她看著麵前熟悉的哥哥,覺得又有一些不一樣。
好像一下子完成了少年到青年的蛻變。不再是曖昧在少年與青年之間的青澀。但是絮芳是不懂得的。
“我們,以後要在湖淩軒生存下去。”霧塬說道,“給哥哥四年的時間,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那座宮殿的事情,從今天起,我們要將它深深地埋在記憶裏。”
絮芳像是懂得了,“芳兒什麼都不怕,隻要哥哥在身邊的話。”
他們相視一笑。霧塬背起妹妹,唱著母親經常在哄他們入眠時唱著的歌,一步一步的向著湖淩軒走去。
從天明走到天亮,又從天亮走到天黑。
湖淩軒的華燈,在西陵的夜晚,總是那樣的囂張,那樣的璀璨。
遠遠地見到了兩個人的身影。雪白的絲綢霓裙,淡青的輕羅紗衣,像是兩朵絕美出塵的花,那樣的停留在湖淩軒的大門前,華美璀璨花燈下。
豔麗的笑臉,明媚得倒成了一道風景。
台階前,霧塬停下了步子,抬著頭。
今天,是最後一次的仰視。
“回來了?”清瑤說道。
鷲薇笑得好溫柔。隻是不知這溫柔,是真,還是假?
“是的。”霧塬答道,然後一步一步的走上了台階,目光堅定。
饒是對著清瑤,竟也不再退縮。
鷲薇手一拍,湖淩軒的大門頃刻打了開來。
永恒的絲竹樂立刻傳了出來。霧塬踏步而進。波瀾不驚。
醉生夢死。好一個甜美的尋歡地。
背上的妹妹在酣酣而眠,呼吸沉穩。
能夠迷亂眾生的湖淩軒中,那些帶笑的尋芳客,沉淪在溫柔鄉中。他每一次的路過,就目睹每一幕的不堪。
越往裏走,越清醒。
踏上高閣往下看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從沒有感受到的清醒。
忽地一笑了。
這個繁華的盛世好比湖淩軒。
他是唯一的,清醒者。
唯一的。
***
“你的傷。還要緊嗎?”
正午的時分,後院的涼亭上,鷲薇本是百無聊賴的在撥弄琴弦,三三兩聲,曲不成形。
於是閉上了目,正當養神時,忽地聽到了這麼一句,
張開眼睛,霧塬站在麵前,正視著自己,頭一回的沒有逃避。
鷲薇笑了一下,手指在琴弦上撥弄,視線緊隨著他,沒有說話。
霧塬向前走進,進入涼亭中,他站著,她坐著。第一次的,是他在俯視她。“你的傷,還要緊嗎?”他重複了一遍。
“你是關心,還是另有所圖?”鷲薇問道。
霧塬一窒,但馬上又說道,“兩者皆有之。”
“哦。說來聽聽。”
“你還記得我們的賭局嗎?”霧塬問道。
果然,鷲薇站了起來,看著他。青澀的少年,已然與前些時日有所不同,本來清澈的雙眼,現在暗自湧動著一種欲望,鷲薇看得出來。
沒有誰可以預計到一個人的未來會有多大的可能,饒是她鷲薇,也難以定測。更何況,站在她麵前的這個,本來就注定是不平凡的人。
她原以為他會殺了陵輝,因為人皆自私,但是他沒有。即使陵輝想要致他於死地,他仍是當他是舅舅。她以為他會在經此一事之後變得頹廢,但是他也沒有,他竟是站了起來,麵對著自己。
甚至還敢向自己索求。
霧塬不懂揣測人心,他不知道鷲薇平靜的表麵下是怎麼樣的心境,但他現在沒有路可退。“我必須變強。那夜,我問……宿寂,他說,我若要變強,得靠你。你可記得……”
“我記得。”鷲薇忽地開了口,“我的每一個賭局,我都記得。我的每一個承諾,我都會完成。答應了你的,自當全力以赴。”說罷,轉過了身。
她有一種表情是不想要在人前展示的。
緊湊著的雙眉,輕咬著的唇,背對著霧塬,是不想讓霧塬看到自己的猶豫。
她會是最適合霧塬的人,她會是霧塬最好的老師,霧塬應該要學習的,必須要學習的,她都懂。而這個世上,絕不可能能再找出一個比自己更高明的老師,對於霧塬來說。
但是,她是不應該教他的。他與她本來站在的位置就不同。會這樣的相遇,皆是因為宿寂的惡作劇。而這次,宿寂竟然告訴他,自己可以令他變強?
他是未來的君主,她可是命裏注定要來將他毀掉。而現在他要自己當他的老師?
培育一個她將毀掉的君主?有點可笑,卻是宿寂的主意。
宿寂的這番話,是一個暗示,放在他的身上,轉達到她這處。
試探我嗎?鷲薇恨恨的想著。
命若如此……
她忽然想起了那夜,自己對陵輝說的那番話,從不信命的自己,竟然也會勸告著別人去信命。
她是不肯順服的鷲薇!憑什麼總是要順著那所謂的天意?
想到這裏,忽然大步走出涼亭外,烈日當空的正午,秋日的天空,澄清無雲。
有著誰,在上麵觀看,看著世上的一切,是否,循序漸進。
逆命者,必遭天譴。鷲薇的耳邊響起了這麼一句冰冷的,帶著威嚴的話語。
我,偏不信命。
她冷笑一下,然後回頭,看著在原地等待自己答複,眉目裏顯示已經下定決心的霧塬。
“你有四年的時間去學習你本應該學習的一切。”鷲薇說道。
她也有四年的時間去想一想自己到底要怎麼做。雖然眼前的少年看起來還沒有一絲君王的風範。
賭一局吧,她還是那樣慣性的想著。
因為,四年的時間,不長不短,但已足夠一個人改變。
***
“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會答應的。”
推開門進去的時候,是清瑤懶懶的躺在床上,吊著眼睛看著自己。
鷲薇隻是聳了聳肩,沒說什麼便爬上了床,把頭埋在清瑤的肩裏。
“誒……”清瑤也感無奈,“來這人間一趟,偏偏感染了這陋習。要有人抱著,才能睡得著,薇呀薇,你變了。”
“這世上,有著誰不會變呢?”鷲薇不覺有何不妥。她喜歡擁抱的感覺,能心安。
“但是你不怕?”清瑤手環她腰,“不怕那宿命?”
“無論你怕還是不怕,它始終都是會來的。當初我拒絕他進樓的時候,你又阻撓,現在我循著步子前進,你又擔憂?我會自作多情的認為,清瑤你是舍不得我?”
清瑤沉默,沒有說話。她隻是盯著鷲薇看,那妖豔的眉目裏隱藏著很多很多說不清道不白。
所以鷲薇沒有再笑。她知曉清瑤的心事,隻是輕柔的摸著她的頭發,“如果,我還是改不了那個屬於我的命運,你會幫我的吧?”
清瑤嗤笑一聲。“薇,有時候,你的溫柔,是一種冰冷的殘忍。”
因為她無法拒絕,無法拒絕關於鷲薇的任何溫聲細語的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