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湖淩軒內風波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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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明媚的一天,將連日來積聚在這個陰暗小房內的濕氣全部驅趕,在牆上又劃下一劃,第二十九天。
來到這裏,第二十九天。
這些天來的平複,在得到舅舅承諾時的那些激動,都已經平息。隻不過是幾天的時間,過程卻這麼緩慢,等待,好像是沒有止境的。
每一夜還是重複著那些低下侍仆的工作,不過這些天來,清瑤沒有對自己進行過任何的騷擾,鷲薇那個女人,也沒有見過麵。
明晚,就是約定的那一夜,與鷲薇的那個賭局,還會有效嗎?
霧塬不知怎的,忽然覺得有些許的不安。
他不知道前路會是怎麼樣,也不知道離開這裏是不是真的能在舅舅的保護下活下去。有過很多人給過他承諾,有些承諾很美好,但是他知道,現實就是現實。所謂承諾,一日沒有兌現,也隻不過是空口的大話。
所以他一直不覺得,這間小小的妓院,能夠有能力真正的護他與絮芳兩四的安全。
握緊了手,霧塬咬著唇,那麼,離開這裏之後,自己要做的又是什麼?不可能白白的浪費四年光陰,什麼都不做的話,即使四年之後,有千萬大軍在手,自己還隻是一個草包,什麼都不會的話,多麼好的機會,都會葬送。
可是,又有誰呢?又有誰能指導自己?從前的生命中,皇宮裏一直有優秀的老師,但是父皇,似乎總是不願意自己與帝王方麵的知識有過多的接觸。於是,簡單的生活造就了現在的無能。
“怎麼樣的,才能變得強大?”霧塬說著。忽地想起了那一夜,與宿寂的對話。
你想要變強,靠的是鷲薇,想要變得更強的話,就得,遠離鷲薇。
鷲薇?為什麼宿寂的語氣這麼篤定?鷲薇她有什麼才能能使宿寂對自己說出這麼的一番話?
室外的陽光絢燦一地,正午下的庭院一切璀璨得明媚,室內與之相比,還是有些許的陰鬱。
其實站起來,走出去,不過幾步之遙,迎接他的世界卻又會不一樣。看似通敞的大道上卻總讓他覺得會有陰影暗縮在角落裏。
還有一關,他得跨過。
***
“你都如何處理那些屍體?”豔陽高照的時候,清瑤總愛泡在浴池中,而她總不愛看見,坐在窗邊沐浴在陽光下的鷲薇一臉愜意。
“來自何方,便就送往何處。”鷲薇答道。
“他倒還是忍得住,這麼多天來,都沒有什麼行動。你說,他是不是猶豫?”
“許是會猶豫,但絕不會放棄。若是不想下手,當初就不會派人來。”鷲薇倒還是希望,他會忍得住,不出手。但是這,等同於不可能。
這個男人,太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不過這幾天的按兵不動,興許隻是在密謀下一步。
“不過我還奇怪的是,你為什麼會選在明晚,跟小子定下那一個賭局?”清瑤在水池裏又冒出個頭來。
伸手托住粉腮,鷲薇在燦爛陽光中閉上眼睛,“原因嗎?因為,今天得是了結。他的耐性已經被耗盡。如果秘密的從武力方麵無法解決的話,那麼就隻有從律法方麵下手。但是湖淩軒畢竟不是一件普通的妓院。我們多年經營延伸在這個朝廷的脈絡也很強大,如果他沒有一個正當的理由,是不可能敢貿然出手。正所謂師出有名不是嗎?”
“你倒是說了一大堆,但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怎麼就知道明晚是關鍵?”
“直覺。”
“直覺?”好爛的理由。清瑤鄙視。
“嗯,隻是我不知道。他會采取什麼樣的行動。暗殺,或是逮捕。”雖然不確定,但是鷲薇的語氣仍然十分輕鬆。
所以清瑤覺得有趣,“看你這樣子,你早就做好了準備是不是?明晚又有一場好戲看?”天知道日複一日的與男人調情賣笑,她清瑤有多寂寞。
然而並非是她想象中那般,鷲薇是這麼答道,“沒有。”
“沒有……”清瑤掏掏耳朵,懷疑出現幻聽。
她不是向來喜歡做好萬全之策的麼?
“嗯……”趴在窗台上,鷲薇閉上了眼睛,享受陽光的撫摸,“一到入秋,整個人就會不自覺地懶洋洋。”打了個嗬欠,“於是什麼都懶得想。”
“額……”清瑤答不上話,鷲薇近來有些古怪。
莫不成與那小子有關?正欲問話
“安啦。”鷲薇揮揮手,“我隻是想知道那小子在知道這一切之後,會有怎麼樣的選擇。其餘的事,以後再算。”
親人的背叛,並不是任何人都能接受的。
他此刻的情形是,差不多陷入絕望的人生中出現了一線並不是曙光的曙光。
當一切在他的麵前揭露,他是會崩潰,還是會站起來?
看待一個人的成長,其實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尤其是看著命局中央,注定無能的他。
***
白天的湖淩軒是一座寂靜的殿樓,這個像是隻為黑夜而活的國度,每一個白天,一切都像陷入睡眠之中,安靜的大樓中,細微的連呼吸聲在你認真聆聽的時候也聽不到。
高高的閣樓上,鷲薇抱著清瑤酣眠沉沉,秋天微涼的風,輕快而入,在她們的身邊流連。
帶著微笑的兩人,好像是沉睡在美夢之中,唇邊輕掛著的甜美,讓人不忍打擾。
霧塬站在床邊很久,一直凝視,伸出想要喚醒的手,躊躇了好久,終究沒有落下。想要跟鷲薇談一些事,卻發現了此番美景,好像有些進退兩難。
清瑤輕翻了一個身,抱著鷲薇柔弱的軀體,頭深埋在她胸前,不一會兒,似乎感覺到此房間裏的氣息不尋常,半睜開了眼,朦朧的視線中見到一張遲疑著的青澀的少年的臉,壞壞一笑,“呀,你呀,要不要一起睡?我的床很大。”
“你……”伸出的手握成拳頭,霧塬真不知道說什麼好。這女子,怎麼的就是喜歡挑逗?
清瑤的舉動弄醒了鷲薇,她一坐而起,張開眼睛,打量了他們好一會兒,才大概明白了現在的狀況,於是說道,“有事?”
“可否……單獨說說。”有清瑤在的地方,他就不自在。
“用得著這麼麻煩?”清瑤伸伸懶腰,向後一倒,“你們慢聊,我睡了。”
鷲薇習慣性的揉揉眼睛,聲音還是有一些含糊不清,“你說吧。”
霧塬不習慣鷲薇在自己麵前這麼的不設防備,一下子愣住了,平時在身上流露出來的強勢,在這平常的動作中消失不見,看著就是一個平凡的女子。
他比較喜歡這樣的女子。這樣的,才算是女子。
但是當鷲薇將發絲輕挽耳後,再次張開眉目的時候,那個強勢得有點盛氣淩人的女子,又再回來了。
“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麼?”鷲薇問得直接。
霧塬卻不說話,他來找她,隻是為了心中無法排解的怪異感。
鷲薇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說道:“你想要知道的一切,明天晚上,會有答案的。”
“你說那個賭局嗎?”霧塬知道她話裏的意思,“雖然我不打算再在這裏留下去,但是我還是不會輸的。”
“其實輸贏並不是重要的事。”鷲薇接過話道,“有時候你贏了,卻還是個輸家。”
霧塬不喜歡她的自以為是,看起來什麼都懂的一樣,映襯著自己那麼的可笑。“不要老是說著一些讓人難以理解的話,你就不可以直接點?說話總是像打啞謎。”
“隻是你心不夠平靜和氣。”鷲薇覺得他有點可笑,“你就像大多數人一樣,都有一種通病,一遇到不是自己想要遇見的事,就會因為無法理解覺得焦急,卻從來不會想著是自身的問題,隻會埋怨別人。若是你一直抱有這種想法,就隻能是一個長不大的小子。”說罷起身,小心翼翼的越過睡眠中的清瑤,下床,披衣。
她的話語簡單直接有力,教霧塬無法反駁。三步之遙的距離,霧塬卻覺得鷲薇於他,好像仍有很遠很遠的距離。
“你不是一直相信你的舅舅的嗎?怎麼現在卻又懷疑起來了呢?”走到桌子上,倒了一杯茶,鷲薇一飲而盡,又再問道。
“我沒有懷疑!”霧塬強調道。他一直不懷疑,卻隻是想不通心中一直洋溢著的那種怪異感,好像總是有些細節,他一直忽略了。
鷲薇背對著他,冷冷一笑,“你呀,太年輕了。”對於人心,總是看不透。
這樣的少年,在這樣的世間,這樣的心境,能否存在?倒是個值得賭的賭局。不過鷲薇現在沒有賭的興致。
麵對著已經成熟的她,自己看起來,好像真的有點年輕。不知道為什麼,霧塬忽然覺得,他們之間不應該距離那麼的遙遠的。
他,應該與她,與她,站在一起。
“我會長大的!”霧塬忽然說道,“總有一天,我會長大的!一定,到時候,你所說的一切,我也會能輕易地去了解。”他說這句話,緩慢,又沉穩,清晰,又沉重。
鷲薇訝異,回首,看到霧塬板著臉,表情認真,不知怎麼的就想一笑,“年輕真好。”
“對呀,年輕真好……”睡眠中的清瑤夢囈了一聲,在這個時候。“我都老了……”
兩人一愣,隨即霧塬一臉羞赧。
西斜的夕陽,暗黃的光線從全開的窗戶照射進來,鷲薇笑著的臉被染上一層淡泊的秋色,那些不知名的花兒幽寂的馨香隨風在彌漫。
當歲月流逝過去,霧塬回首從前時,記憶中時常會出現這麼的一幕,夕陽下微笑著的鷲薇,那些許慵懶縈繞的妖嬈臉龐,像被渲染了的秋色,永遠不會老去。
***
這一夜,難得的,湖淩軒沒有響起絲竹樂。
夕陽落下的那一刻,花燈點燃,開啟的大門,迎來的不是平時的尋芳客。
殺意四溢的皇城禁衛軍,走進了這個隻存在醉生夢死的溫柔鄉,刀光劍影晃過那一霎,飛濺的血液代表了幾條年輕生命的結束。
鮮豔的紅,蔓延了開來,在紅木地板上,在生冷刀背上。
那近乎瘋狂的四處亂砍的刀,被一陣詭異的風製止住,一向隻站在高閣上向下俯視的湖淩軒老板——鷲薇在風停的時候出現在禁衛軍的麵前,精致修飾過的妝容,說不出的美豔,撩人心魂的掛著一抹輕輕淺淺的笑。
場上沒有驚呼,湖淩軒的一眾人等,都很平靜。那些刀光劍影,於他們而言,與輕輕拂過心間的微風無異。
不懼生死。
其實有些時候,死亡,並不可怕。若是在那些荒唐的世上生存,還倒不如死了來得痛快。
“禁衛軍什麼時候有了胡亂殺人的權利。”鷲薇輕問。
為首的禁衛軍首領站了出來,攤開一張羊皮紙,“接線報,湖淩軒發現有狐類出沒,我懷疑你們私自飼養狐狸。”
“這是死罪?”淡淡血腥味開始飄散,盡是甜美,死的人沒有不甘,但是她答應他們的事卻沒有做到。隻是給予一個安生如此卑微,還是不行,鷲薇眸色一沉,卻還是笑對。
首領看著鷲薇的從容不迫,不禁有些怪異,“本不是,但是前番時間,國師已經公告天下,為保我朝基業,將不能接近狐類,你們湖淩軒的行為,可以說是意圖滅國!”
意圖滅國?好一條大罪!鷲薇笑意更深,“但是大人,你可有證據證明小女子的這個殿樓真有狐類的存在?”
“有與否,待我派人進去,一搜便知!”說罷下令,“去!”
形式上的探尋,鷲薇早知他們的這番到來,必定是有準備,她冷眼笑看,看盡這些人可笑的醜態。
未傾,一小隊禁衛軍拖著一頭白色小狐狸從偏廳走了出來,神色自然,“報告大人!有發現!”
“好!”首領大喝一聲,“罪人有何話說。”
看看倒在地上的屍體,鷲薇對還活著的人使了個眼色,不能好生,也盡給個安死吧。
見鷲薇忽視自己,首領拔刀想要再砍殺人以示己威,未料到鷲薇先說了話,“大人,話說在前,每一條冤死的亡魂在血刃仇人之前,都不會落到地府去,你的刀,可要自量。”
此話說得極輕,分量卻又極重,高舉著的刀,遲遲沒有落下。
鷲薇也沒打算多耗,“大人,即使證據找到,未經審判定罪,我也不能被確認為罪人,不是嗎?”
“還想狡辯!”首領將刀往鷲薇一指。
鷲薇仍是笑著,“這裏是小女子經營的湖淩軒,出什麼事都應該由小女子負責,小女子願意跟隨大人離去靜候發落,不知大人可否高抬貴手,留給湖淩軒暫時的平靜?等罪定下,該受何處罰,自當任憑處置。”
首領也覺此地詭異,而上麵給予的命令也隻是將鷲薇這個女主人帶走。就順便買了這個人情,下令禁衛軍將鷲薇捆綁後,便也揚長而去。
而他們離去的腳步未歇,霧塬便就急急的從閣樓上跑了下來,顧不上樓裏的狼籍,想要向門外跑去,卻猛地被人一扯。
清瑤不費吹灰之力扯著霧塬的衣領,神態悠遊,“小子,這麼急著,要去哪裏?”
霧塬掙紮著,不懂清瑤的淡定為何,“她出事了,你不去幫?”他知道空穴來風事出必有因,這些莫須有的罪名,也一定是因自己而起,怎麼可以再讓人因為自己枉送生命?
“嘖,小兒不知事,就憑你,能幹什麼?”清瑤將他往裏麵一甩,衣袖一帶,厚重的大門頃刻關上,緊密得沒有一絲縫隙。
“你……”這般的力度,這般的女子,霧塬不知怎的就感到一陣恐懼。“你放我出去!”
“放你出去?”清瑤示意在場的人清理現場,“放你出去你能怎麼樣?”
“我可以向舅舅求救!他一定能救出她!”霧塬急忙說。
“哦!”清瑤恍然大悟,但馬上又恢複不羈的神態,“找你舅舅是不是?不必了。明天晚上,他自然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