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死者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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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日記:
丟了一段往事。
冷絳雪走進去把蠟燭點燃
開始翻箱倒櫃請相信這是
一件溫暖而又不失浪漫的差事
年輕的木乃伊仍然躺在床上
一共兩具她不想去驚動他們
她隻想找到自己
******
飄渺的浮生,好像這黑夜裏的酣夢。
前也是睡眠,後也是睡眠,來得如飄風,去得如輕煙。
來如風,去如煙,眠在後,睡在前,人生隻是這睡眠當中的,一刹那的風煙。
皓月當空,綠樹婆娑,晚風輕拂,嬌紅飄香。
綠油油的棗樹葉,綻放開紅豔的瓣,和鵝黃的蕊,在這靜悄悄的夜裏盡吐幽芳,濃墨重彩地炫耀著秋的輝煌。
漫漫清風中,飄來淡淡的茉莉香。
落葉如飛絮、似羽毛般飄舞而下。
明月輕歎口氣,把臉藏到了厚厚的雲層背後。
庭院是一片靜。
院外那若隱若現的路人嬉笑聲乘著白銀月光,在院落裏織映成了一地樹影。
仰望月色,皎潔正好,不明一分,也不暗一分。
不知今夜的遠山是何等光景,想也有月,有樹,有更深的靜。
清風忽然也來了興致,攀附著靜謐的月色,吹醒了睡眼朦朧的棗樹。
棗樹被清風吹得不住浮動,卻隻落下了一葉新碧。
綠葉終於有了飛的理由,它輕柔如歎息地掉在了庭院裏一扇古老的窗前,仿佛怕驚醒了屋中人的安眠。
然而屋中人當真在安眠麼?
方明夢見自己正和墓碣對立,讀著上麵的刻辭。
那墓碣似是沙石所製,剝落很多,又有苔蘚叢生,僅存有限的文句——
……於浩歌狂熱之際中寒;於天上看見深淵。於一切眼中看見無所有;於無所希望中得救。……
……有一遊魂,化為長蛇,口有毒牙。不以啃齒,自齒其牙,終以殞顛。……
……離開!……
方明繞到碣後,才見孤墳,上無草木,且已頹壞。
即從大闕口中,窺見死屍,胸腹俱破,中無心肝。而臉上卻絕不顯哀樂之狀,但蒙蒙如煙然。
方明在疑懼中不及回身,然而已看見墓碣陰麵的殘存的文句——
……抉心自食,欲知本味。創痛酷烈,本味何能知?……
……痛定之後,徐徐食之。然其心已陳舊,本味又何由知?……
……答我。否則,離開!……
方明就要離開。而死屍已在墳中坐起,口唇不動,然後說——
“待我成塵時,你將見我的微笑!”
方明疾走,不敢反顧,生怕看見他的追隨。
從冷汗中驚醒,方明才記起自己睡在鬼屋裏。
坐在床上,打量四周,並無異樣。
斑駁的牆壁上也再無人臉浮凸出來。
惟獨黑夜仍在繼續,而窗外,似乎隱有白晃晃的月光灑下。
月色下,那株棗樹居然枯木逢春,開滿了綠葉紅花。
方明橫豎睡不著,便索性起身,到窗前那張小幾上,摸著半截蠟燭,一盒火柴。
抽出裏麵僅存的一根火柴,點燃了那隻顫巍巍的白燭。
房裏頓時亮堂起來,不知是否心理作用,他聽見裏屋傳來幽幽的女子哭泣聲。
“都是幻覺罷了,心中無鬼,自然無鬼。”方明決定不予理會,可偏偏那哭聲越來越真切,仿佛很是傷心。
許是動了惻隱之心,他竟掌著蠟燭走到裏屋門前。
門上赫然有兩道黃符,雖然早已褪色,但符上那血紅的咒語仍然觸目驚心。
方明舉起手,忽然想起老漢的叮囑:“那扇通往裏屋的門,千萬不能打開!”
於是手按在門上,猶豫了一會,想想還是不妥,便縮了回來,豈料縮手的時候,無意中帶到了那兩道黃符,隻這輕輕一碰,符竟掉了下來!
方明一驚,連忙對著房門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無心之過,無心之過!”
房門哪管得了他那麼多,也不知是哪裏來的妖風,一口氣便吹開了房門。
可能慪了幾百年的汙濁空氣,一股腦地衝進方明鼻子。
方明一皺眉,連忙倒退幾步,打開了外屋的門。
過了好一會,他才敢重新走到裏屋門口,在外麵小心翼翼地嗅了嗅,與外麵的空氣差不多,這才大著膽子往裏走。
裏麵的屋子似乎比外麵的要精致些,仿佛古代女子的閨房,還有一張小巧的梳妝台。
“那時候的女人會用什麼化妝品呢?”方明好奇地走過去,拉開抽屜。
“啊!”一個拳頭大小的東西箭一般從抽屜裏彈出來!
饒是方明眼疾手快,側身避過了那東西,還是免不了吸進一口塵埃。
燭光映照下,那東西沿著牆角飛快地衝出了屋門。
“嚇死我了,原來是隻老鼠!”方明笑笑,忽然又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清香,就好像是女子身上的體香,幽幽的,異常誘人。
情不自禁地走近,香源竟是一隻久遠得看不出年代的檀木箱子:“莫非是檀香?”
方明自言自語,目光落到箱子上麵的那把銅鎖上。
他蹲下去,把玩著銅鎖:“鎖得還真牢嘛,沒有鑰匙怎麼開呐。”邊說邊轉動著銅鎖,便聽“喀嚓”一聲,許是已經腐朽,銅鎖竟被他生生扯斷!
方明反而遲疑起來:“這麼順利呀?要是裏麵是具法老的木乃伊可怎麼辦?會不會生滿了蛆?”
終歸是好奇心戰勝了恐懼感,箱子被打開。
裏麵空空如也,有的無非是一把劍,一壺酒,一本書。
哦,還有一股濃鬱的香氣。
方明把蠟燭移近,那本線裝的古書,顏色已經泛黃,上麵還有一個打翻了的小瓶子,瓶口下的封皮被染得殷紅一片,仿佛一朵盛開的玫瑰,香氣便來自這裏。
湊近去看,隻見封麵上寫著四個隸書大字“遊龍驚鳳”,下麵還有一排娟秀的題記:“天下可愛的人,都是可憐人;天下可惡的人,都是可惜人。”
落款是——冷絳雪。
“好美的話,好美的名字!”方明讚歎著拿起書,翻開扉頁,驚起一股混合著香氣的黴味,嗆得他頭暈眼花……
“如殘葉濺血在我們腳上,生命便是死神唇邊的笑。
半死的月下,載飲載歌,裂喉的音隨北風飄散。
籲!撫慰你所愛的去。”
書的紙張薄而脆,且字跡模糊不清,方明隻好仔細辨別……
“也許我就像一隻尋找夢想的蝴蝶,與春同生,與玫瑰同亡。
我架著絹的翅膀在晴空翱翔,在初放的花朵中躊躇,陶醉於花香、碧空與陽光。
我奮力抖落翅膀上的花粉,像一絲輕風飛向了無盡的穹蒼。
這便是我幸運的一生,就像一種從未實現的願望,不滿足地輕掠過每件事物,最終為尋找樂土又返回天堂”
晚風獵獵卷來,刮得燭光搖擺不定,方明小心翼翼地捧著書,走到牆角……
“望著天,雨好鹹,是否有淚在裏邊?
風兒吹,落葉飛,有誰知道我是誰?
那不是一場遊戲,為何總有一根線牽著心懷,隱隱作疼?
那不是一段邂逅,為何飄在橋上的影子,總纏進夢鄉?
那不是一個夢境,為何你的溫柔私語,總是不經意的響起?
有一個字,我從不曾說出,不是因為它沉重,而是害怕它洶湧。
有一段時光,我從未曾忘懷,不是因為舍不得,而是刻的實在太深太深。
有一個名字,我隻在心裏呼喚,不是怕被人聽見,而是被風吹走。”
“是誰讓她魂牽夢繞?”方明迫不及待地往下翻,不巧一陣陰風刮來,蠟燭悄然熄滅,徒留一縷青煙。
“啊見鬼!”方明叫罵著走到外屋,把書輕輕放在小幾上,才想起火柴沒有了,“我的打火機掉在那裏。”他望著窗外那棵棗樹,靈機一動。
戰戰兢兢地走出去,外麵月色很亮:“這樹剛才還是死的,怎麼一會工夫就開滿了花呢?”
方明對棗樹仍然心有餘悸,不敢走近,“還是不看了吧。”猶豫著就要回房,忽然聽見對麵屋裏有爭吵聲。
“這麼晚還不睡覺啊。”方明停住了腳步,正在猶豫要不要過去,那屋裏突然亮起了燈,接著便是一聲瓷器落地聲:“誰叫你收留那人的?!”
他心裏一驚:“難道是在說我?”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經過棗樹時,花的清香混合著一股腐爛物的惡臭撲麵而來:“我嘔吐的東西有這麼臭嗎?”
嘀咕著,已經走到屋子麵前,便聽到一聲低聲下氣的求饒:“都怪我不好,事先沒征得你的同意,是我的錯!可是李醫生對我有恩,他拜托我的事,我無法拒絕啊!”
“是那個老漢,原來是老李和他打了招呼,怪不得對我這麼照顧。”方明恍然大悟,卻聽“砰”的一聲脆響,估計是臉盆之類的物什落地,“好啊你這個老不死的,這麼聽李醫生的話啊?你說,到底是他重要,還是我重要?!”
“是他老伴麼?這麼凶哇?”方明從窗口偷窺,不由得大驚失色!
空落落的屋裏隻有老漢一個人。
便見他弓著背,滿臉驚惶地賠罪:“當然是你重要啊老太婆,這麼多年了你還不明白我的心麼?”
接著他又走到對麵,朝著一團空氣頤指氣使:“不行!我不信你的鬼話!給我到外麵跪搓衣板去!”
“精神分裂症!怪不得老李和他熟了,原來是他的病人!”方明登時覺得有一盆冰水兜頭澆下,從頭一直冷到腳!
“好好,我跪我跪,這下你滿意了吧?”腳步聲響起,方明轉身就跑,不料腳下被一個東西拌了一跤!
“誰?”開門的聲音。
方明雙手撐地,想站起來,卻抓到一截圓滾滾的東西,濃重的血腥味隨之逼近。
抓起一看,滿手鮮血:“啊!一截斷臂!”方明沒命地往自己房裏跑去!
腳步聲也快速跟來。
方明搶先一步進房,想要關門,一隻手臂卻來擋住了門。
方明魂都沒了,拚命關門,隨著一聲怪叫,那手縮了回去,房門應聲而關!
他把門鎖死,才鬆了口氣,背靠著房門,差點虛脫:“蠟燭怎麼又亮了?”
滿腹狐疑之際,便聽“砰”地一聲巨響,木屑紛飛,房門在他頭邊裂開了一個大口子!
昏黃的燭光映照下,一柄雪亮的斧頭正閃著森森寒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