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七十一章 為情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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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澆清苦月,詩慰寂寥花。
離情無處排遣,對此良辰美景,南宮陵不由得詩興大發:“蘭舟已灌五湖風,催促遊人仔細聽。黑櫓常搖滄海色,碧波方卷一山青。江邊樹綠江邊意,眼底花紅身外情。不道消沉今日事,癡心盡可看浮萍。”
可惜一溪煙柳萬絲垂,無因係得蘭舟住。
覆雨翻雲何險也,論人情,隻合杜門;吟風弄月忽頹然,全天真,且須對酒。
淚眼朦朧中,他開始狂飲,隻願他的生命就此飲盡。
情之所鍾,糾纏入骨,海枯石爛,至死方休,多情人豈非也總是殺人的人?
情之所鍾,不死不休,有時不但害了別人,也害了自己,大多數都是害了自己。
古人雲,當為情死,不當為情怨。明乎情者,原可死而不可怨。雖然,既雲情矣,此身已為情有,又何忍死?然不死終是不能透徹。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然而南宮陵還不想死,我隻想一醉。
今世之昏昏逐逐,無一日不醉,無一人不醉,趨名者醉於朝,趨利者醉於野,豪俠者醉於聲色犬馬,而天下竟為昏迷不醒之天下矣!
而醉也各有所宜。醉花宜晝,襲其光也;醉雪宜夜,清其思也;醉得意宜唱,宣其和也;醉將離宜擊缽,壯其神也;醉文人宜謹節奏,畏其侮也;醉俊人宜益觥盂加旗幟,助其怒也;醉樓宜暑,資其清也;醉水宜秋,泛其爽也。此皆審其宜,考其景,反此則失飲矣。
飲酒不可認真,認真則大醉,大醉則神魂昏亂。
在書為沉湎,在詩為童羖,在禮為豢豕,在史為狂藥。
何如但取半酣,與風月為侶?
南宮陵卻隻想醉,但願上蒼可憐我,賜食中山之酒,一醉千日。
不管怎樣,醉了就好。
他很認真地求一醉,求了很多年,求了一個輪回,玉帝終於動容,恩賜他片刻的迷醉。
於是,他大醉。
醉後輒抓狼毫,作草書十數行,便覺酒氣拂拂,從十指出。
旁人詫異,紛紛來觀,卻看不懂他寫的是什麼。
他們怎麼會懂?
紙上字字都是他心裏的呼嘯與渴望,重複了千萬遍千萬年也隻有“龍靈燕”這個亙古不變的美麗名字。
前世是她,今生也是她,她在他心上,記了一個輪回。
她為他入了魔,他怎會不懂她的心?
原來一切都是誤會。
她依然愛他。
而他,也仍然愛她。
隻是這愛,來得太晚太遲了,遲得無法再續前緣。
因為他心裏,早已有了蕭兒,再容不下別的女子。
他隻恨,當初在南海劍派學藝的時候,沒能遇見她,否則,今生的緣分,恐怕便要改寫。
而如今,竟成了千古恨事!
為此,他遺憾,他頹廢,他迷醉。
他甚至,也入了魔。
他看著自己隨風飄揚的純白發絲,不知道這是迷醉中的幻象還是真的入了魔。
極難處是書生落魄,最可憐是浪子白頭。
他微微一笑,笑容中更多的卻是解脫的快感。
入魔與否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靈魂已經解脫。
在這頹廢的迷醉中解脫。
他的心還在痛,感受到的卻都是快樂。
他縱聲大笑,笑得全身都被無所不在的劍鋒深深刺痛。
恍惚中,他那巨大的身子轟然頹廢在琴案前……
廚冷分山翠,樓空入水煙。
入室許清風,對飲惟明月。
秋月當天,纖雲都淨,露坐空闊去處,清光冷浸,此身如在水晶宮裏,令人心膽澄澈。
綠陰流影清入神,香氣氤氳徹人骨,坐來天地一時寬,閑放風流曉清福。
華室中萬慮都捐,說甚畫棟飛雲,珠簾卷雨;三杯後一真自得,誰知素弦橫月,短笛吟風。
他猶自沉醉,忽然五夜雞鳴,喚起窗前明月;一覺睡起,看破夢裏當年。
刹那間,他心智澄明,往事渺然如煙海。
從極迷處識迷,則到處醒;將難放懷一放,則萬境寬。
他欣然一笑,抬手撫琴。
初彈如珠後如縷,一聲兩聲落花雨,訴盡平生雲水心,盡是春花秋月語。
當是時,煙水朦朧中,群響畢絕,唯琴音不絕如縷。
滿室清華裏,霜飛空而漫霧,雁照月而猜弦。
琴聲新奇空靈,實乃人間絕響。
眾人隻聽得如癡如醉,眼前幻象迭生,仿佛見到林花翻灑,乍飄颺於蘭皋;又似聽聞山禽囀響,時弄聲於喬木。
韻律婉轉悠揚,一時猶如道院吹笙,鬆風嫋嫋;又好似空門洗缽,花雨紛紛。
然而,他琴技再好,也掩飾不了心中那深深的頹廢與迷醉。
還有無邊無際的痛苦。
渾如花醉,潦倒何妨,絕勝柳狂,風流自賞。
他的手越撫越快,眼神也越來越淩亂……
都是為了她!追了來卻不能相愛,隻能互相折磨!
他劍眉愈擰愈緊,瞳孔卻慢慢放大。
聽客紛紛落荒而逃,因為他的殺氣。
他知道,他已經入了魔。
血三年而藏碧,魂一變而成紅。
他的眼睛會不會也像傳說中一樣變紅?
思緒雜亂中,麵前有歌聲傳來:“你的淚光,柔弱中帶傷。慘白的月兒彎彎,固住過往。夜太漫長,凝結成了霜,是誰在閣樓上冰冷地絕望。雨輕輕歎,朱紅色的窗,我依身在紙上被風吹亂。夢在遠方,化成一縷香,隨風飄散你的模樣。菊花燦爛地燒,你的笑容已泛黃,花落人斷腸,我心事靜靜躺,被風亂,也微搖,你的影子剪不斷,獨留我孤單,在湖麵神傷。花已傷完,飄落了燦爛,凋謝的市道上,冥冥不堪。手摸獨樵,愁心拆兩半,他已上不了愛一輩子搖晃。誰的江山,馬蹄聲慌亂,我一身的戎裝,呼嘯滄桑。天微微亮,你輕聲的歎,一夜惆悵如此委婉。”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了天籟之音的含義。
爽籟發而清風生,纖歌凝而白雲遏。
“當真是一夜惆悵啊!竟已至黎明了麼?”他輕聲感歎著,手指用力一撫,“錚”地一聲結束了這曲魔音。
青牛帳裏,餘曲既終,朱鳥窗前,新妝已竟。
此情此景,他竟然還會有知音。
曲高每生寡和之嫌,歌唱需求同調;眉修多取入宮之妒,梳洗切莫傾城。
這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
他好奇地抬眼望去,隻覺霞光萬道,目眩神迷,瞳孔頓時縮小如針芒。
沒想到她竟有如此絕世的容光!
隻見其青娥皓齒別吳倡,梅粉妝成半額黃;羅屏繡幔圍寒玉,帳裏吹笙學鳳凰。遠而望之,清姿如臥雲餐雪,天地盡愧其塵汙;雅致如蘊玉含珠,日月轉嫌其泄露。
她赫然竟是那天在西湖相遇的采蓮女子!
當日因為燕妹,而沒有仔細看她,卻不料,她聲如天籟,人比花月。
山水花月之際,看美人更覺多韻。非美人借韻於山水花月,而是山水花月直借美人生韻。
“好一個美人,點醒了我心中困惑!”他由衷地讚歎著,同時眼睛笑成了一條線:“作為酬謝,我要讓你嚐嚐人間仙境的滋味。”
在她眼裏,他看到他那雙邪惡的紅色眼睛正貪婪地挖掘著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
南宮陵入了魔,無法自拔。
龍靈燕給了他痛,他要把痛,還給所有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