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六十章 往事如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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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李商隱《錦瑟》
有一種很玄的東西叫做思念。思念是一種幸福的憂傷,是一種甜蜜的惆悵。思念是對昨日悠長的沉湎和未來美好的向往。淡淡思念如一杯水,清澈透明柔和純潔。生命有了水,思念便有了源泉,不再枯竭。無論何時何地,看見它聽見它觸摸它,相思之念,自然而然生成,水便有了靈性。思念是有距離的。沒有距離,便沒有思念。如果是空間的距離,那思念便是甜蜜的,甜蜜的笑著流淚。如果是心靈的距離,那思念便是苦澀的,苦澀的笑著流淚。如果是彼此的思念,那思念便是一種幸福。如果是單向的相思,那思念便是一種哀愁。如果隻被別人思念,那思念則是一種負擔。踏著冰冷而遙遠的記憶,思念,是一枚沒有地址的郵票,旋轉在我生命的年輪,在這如水的日子裏,和我一起悄悄地飄泊,悄悄地泛黃,悄悄地老去。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秋天代表成熟,比之春天之明媚嬌豔,夏日之茂密濃深,其色淡,葉多黃,有古色蒼蘢之意味,而不單以蔥翠爭榮。
然而最值得賞樂的,不是晚秋,卻是初秋。那時暄氣初消,月正圓,蟹正肥,桂花皎潔,也未陷入凜冽蕭瑟的氣態。
正是這樣一個初秋,又是清風藍月夜,靜坐,難入眠。
秋天的風輕輕的拂過,樹上的葉子輕輕的撒落,仿佛在唱著一首深情的歌謠。風很幹淨地蜷在月華的溫柔裏,飄在這一季最純美的溫存裏。
多麼明麗的初秋的月亮,多麼溫柔的夜色,多麼純淨的空氣,多麼溫暖的思念!
清風徐徐吹徹了澄清的寒月,月光如銀似水地淌進窗來。
月影中晶瑩剔透的露,便是我思念的淚水,它在我微笑的時刻裏靜靜的流淌。
為什麼我的雙眼總含著淚水,因為我對你愛得如此深沉。
我隻有執著的愛你,生命才可能延續。
構想許多美妙的理由證明愛是無辜的,但你如玉的風神總是搖曳於記憶;虛設無數淒惶的相聚苦痛的別離,但重疊的心兒總是不由自己。
今生今世我別無選擇,惟有火山似的愛你。
然而你連雨天都拿去了,你讓我絕對空虛。
灰色的窗口,宛若一本發黃的日記,任風兒盈盈的翻開,一個成熟而又青澀的話題。
庭院深深、孤獨深深、深幾許?
月離我很近,你離我很遠。
圓起來的是月亮,想起來的是故鄉,端起來的是酒杯,掉下來的是眼淚,望不見的是身影。
相思襲來的時候,我真心祈求那粉紅色的故事能錯得美麗。
“怎麼有如此相象的兩個人?!他是誰?師哥與他有什麼關係?”北冥蕭正自驚疑,手臂上忽然傳來一陣劇痛!
南宮夫人正緊緊抓著她的胳臂,狀如瘋癲地對她喝道:“你到底是誰?!”
北冥蕭看著她臉上那因為激動而不斷跳躍著的肌肉,莫名其妙:“我是誰?”
南宮陵也乘機走到她麵前,關切道:“蕭兒,你這是怎麼啦?沒事麼?”
北冥蕭愈發糊塗:“我這是怎麼啦?”無數個問題蛇蠍般纏絞吞噬著她瘦弱而善良的心靈,她隻感覺頭痛欲裂,喉頭爆發出一聲嘶啞的哀號,仿佛一頭瀕死的獸。
南宮陵被她那可怖的痛苦神情嚇了一跳,想要出聲安慰,她卻已如受傷的兔子一樣奮力掙脫了南宮夫人的魔爪,箭一般衝入了茫茫夜色!
他大驚,急急喚了聲“蕭兒!”,就要去追!
身後忽然傳來南宮夫人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我的兒,你為什麼要離我而去?不要娘了麼?!”
南宮陵聞言連忙刹住已經飛起來的腳步,轉過身子,無可奈何地回到南宮夫人身邊,極不情願地問道:“娘,陵兒什麼時候說不要您啦?”
可是南宮夫人隻是望著北冥蕭漸去漸遠的身影怔怔出神,好像壓根沒聽見兒子的話語。
南宮陵見狀,很是鬱悶地望了眼北冥蕭消失的方向,在心裏嘟囔道:“娘明明叫我回來,怎麼總是看著師妹呢?”
南宮夫人猶自癡癡出神,南宮陵仔細回想了遍今晚的事,先是那個神秘的黑衣人,爾後師妹死裏逃生,卻又不肯接近我,娘又對師妹右臂上的紅色胎記質疑,那有什麼,我左臂上也有個和她一樣的紅色胎記呢!”
想至此,南宮陵的心裏不禁跳了一下:“怎麼我手上也有和她一樣的胎記?!”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擊穿了他的心:“莫非,我們之間有什麼關係?”
正自神思,一個急切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幫主,蕭兒呢?”
他抬頭看了看冠時義,猛然驚醒:“冠前輩,我們快去追蕭兒,她跑了!”
冠時義來不及問原委,隻是不住地稱是。
南宮陵招手叫過身邊一個侍衛裝束的青年,遞給他一塊黃色雕龍令牌,沉聲吩咐道:“白虎,這是我爹的盟主令,你盡量多調動些人手,除了留守盟主府的,都幫我去找北冥姑娘。”
那叫白虎的正是盟主府的侍衛統領,他接過令牌,答應一聲,就急匆匆地去調人了。
冠時義見白虎身形輕捷,腳步沉穩,兩個太陽穴高高鼓起,內功修為似已達登峰造極之境,不由得暗暗感歎盟主府裏藏龍臥虎。
而南宮陵則再不遲疑,當即淩空一躍,在空中虛點幾下,轉瞬便不見了!
冠時義何曾見過此等輕功?自是瞠目結舌,心折不已。
他卻不知南宮陵因禍得福,不僅得到了無花大師二十年內力,還習練了《易筋經》,《龍神功》和《天龍八式》。此時的他,不論是內力修為,還是輕功劍法,都早非昔日吳下阿蒙,當刮目相看了!
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也起身尋找北冥蕭去了。
清冷的院子裏,隻剩下神情恍惚的南宮夫人在喃喃細語:“我的兒,我的兒,你在哪裏?”
且說南宮陵運用《龍神功》在杭州城裏東奔西顧,好一陣尋找,頃刻便找遍了杭州的大街小巷,可見到的隻是紅牆綠瓦,樹影婆娑,聽到的惟有冷風颯颯,湖水嗚咽,卻哪裏有北冥蕭的影子?
不知何去何從的他,踽踽獨行在清冷的街道上,茫然地走著。
“也許蕭兒自己回去了呢?”心念剛起,不遠處忽然飄來一片歌聲:“一劍飄飄一生笑傲,浮世滔滔人情渺渺,一劍飄飄一生笑傲。傳一曲天荒地老,共一生水遠山高,正義不倒。會盟天下英豪,無招勝有招。英雄肝膽兩相照,江湖兒女日見少。心還在,人去了,回首一片風雨飄搖。”
南宮陵聽這歌聲雄渾激蕩,豪氣直衝雲霄,不禁由衷讚道:“好一曲《笑傲江湖》!”心裏對歌者油然而生一種欽佩敬仰之情,身子不由自主地朝歌聲傳來方向奔去。
循著樂音,他來到了一座布局典雅的花園外,一個黑影在花園拐角處一閃而逝。
南宮陵未曾留意,隻見園內花木扶疏,石山聳翠,水榭臨風,曲徑通幽,倒是個遊玩賞花的好去處。
可是南宮陵並沒有因園內美景而動容,令他駐足的是花園門扉上一首班駁的詩:“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他沉吟良久,忽然喟然一歎,望著上麵那塊門匾喃喃道:“清君小築,清兒她還住在裏麵麼?她還是當年那個溫柔嫻靜的少女麼?”
他癡癡地發了會呆,空中忽然飛過一排大雁,驚醒了他的回憶:“雁過長空,影落流水。雁不留跡,影不留水。”
一陣和風襲來,南宮陵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終究還是沒勇氣步入花園,隻自言自語地道:“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如今早已物是人非,我進去還有什麼意義?清兒啊清兒,看來我們命中注定是有緣無份了!”說時掉頭就走。
一分鍾就能讓一個人心碎,一小時就能喜歡上一個人,一天就能愛上一個人,要用一生的時間才能去忘掉一個人。
他竟已把她忘了麼?
也許是命運之神的垂青,也許他們緣分未盡,碧波蕩漾的西湖上忽然響起一陣悠遠淒婉的琴聲:“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複驚。相親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南宮陵聽著這如泣如訴的琴音,一時竟忘了身在何方:“是她!”
此時此刻,再剛強的漢子隻怕也要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啦!
當年分別時的情景依然曆曆在目:他因為要遠赴南海劍派拜師學藝,而來向她告別。她知道他此去沒有一年半載是回不來的,而且山高水遠,以後恐怕很難再見,商清君本來可以說些挽留的話的,但她什麼也沒說,隻給他留下了深深的一瞥。
他們是在泛舟西湖時認識的,青春年華的南宮陵與商清君都擅長詩詞,他們常借詩詞傾訴衷腸。花前月下,二人吟詩作對,互相唱和,麗影成雙,宛如一雙翩躚於花叢中的彩蝶,眉目中洋溢著幸福和諧,令人豔羨。
可惜天造地設的一對就此分離。
南宮陵去南海劍派學藝,本來早就可以回來,豈料途中遭遇海難,被北冥蕭救起,又拜北冥琛為師,以至現在接掌天龍幫,中間實在耽誤了不少時間。
商清君是個極重情誼的女子,自從別後,她常常一人獨自泛舟西湖,追憶似水的往昔、歎惜無奈的世事,感情的烈火煎熬著她,使她日臻憔悴。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她家又遭巨變,“清君小築”也數度易主,她神秘地消失了一段時間後,竟然又成為了怡紅院的頭牌,今夜正是杭州一年一度競選花魁的日子,她此時此刻怎麼會出現在西湖之上?
那時的南宮陵不過是個不識愁滋味的懵懂少年,對兒女之事卻沒有明確的概念,與商清君在一起的感覺也是十分朦朧而純潔的。但此時此刻,往昔的種種重又湧上心頭,伊人與他分別時那哀怨的眼神、差怯的情態、無可奈何的步履和欲言又止的模樣,無一不深深震撼著他的心:“也不知她現在如何了?”
不知不覺中,南宮陵拖著沉重的步履來到了西湖邊,琴聲又悲悲慘慘戚戚地蕩來:“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這哀怨的調子久久回蕩在他的心頭,他怔怔地出了會神,良久,才慨然歎道:“浮萍才經露後嬌,再別清晨曦。夜至池塘一波碧,隻剩掠影,百點斑霜坻。欲將沉醉換悲涼,清歌莫斷腸。多情自古傷別離,縱有春光,總是淒涼意。”
他遠遠地望了望湖中心的那艘裝飾得極為華麗的畫舫,畫舫周圍零零落落地飄著些殘花敗蕾,想是才經曆過繁華與喧囂。隱隱可見船首有一個小幾,一名青絲垂肩的紅衣女子正在獨自撫琴,隻是距離太遠,兀自看不清玉人麵貌。
他劍眉微微一皺:不知是不是她,也拿不準見是不見。
他心思轉了幾轉,終於一拂衣袖,輕聲長歎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相見爭如不見!”轉身便要離去!
正要離去,畫舫上卻遙遙傳來一個細若遊絲的柔媚聲音:“既然來了,公子何不上船共飲一杯?”此聲遠遠傳來,卻凝而不散,聞之清晰猶如耳邊低語,好深厚的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