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沌沌之間，有人幫我換了幹淨的衣服，然後將我打橫抱起，溫暖的胸膛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就像年幼的時候蜷伏在父親的懷裏一樣，以為會一直這樣長不大。
    驀地，有一隻輕柔的手掌輕蹭了我一下，將我的額發撫到一邊。癢癢的感覺讓我本能地想推拒一下，結果連手指都沒抬起一根，又沉沉地睡過去。
    依稀還記得那是年少的某一天，從主屋抱了過冬的棉被朝倉庫走，一路上都看得到這個城市在春天最常看到的柳絮紛飛。湛藍的天幕已經好久沒有看到，薄薄的雲層早就遮不住陽光的身影，照在人身上仿佛讓人能聽得見冰淩融化的滴答聲。
    心情就這麼變得好起來，抱著的棉被也散發出一股甜絲絲的絨絮的味道，蓬鬆的樣子就像我現在被快樂漲得滿滿的心。
    現在想起來，那時候多單純。
    不知道是誰在課間的空隙不小心瞄到了對方一眼，於是視線就像膠水一樣站在了那人身後，漲紅著臉回過頭瞪他一眼，那人笑笑，反而做了個鬼臉，於是一節課都這麼看過來嗔過去，最後被嚴厲的班主任一起逮到了辦公室，寫檢討的時候某人也不安分，湊過頭來硬要看看這邊寫的是什麼，臉是越湊越近，心跳也越來越快，班主任終於看不下去怒喝一聲，那人又作出一副委屈的無辜狀，我們不是共犯麼？做的事情犯的錯都是一樣的啊。為什麼不能看？
    不知道是誰下了自習還有社團活動，好不容易等社團活動都結束了，疲憊地朝早就空無一人的大門口走，眼前一花，一個笑容靦腆的身影就這麼斜倚著大門站著，手上拿著一瓶涼透的汽水。疲憊的感覺忽然一掃而光，伸手就去拿那人手上的東西，順便在他手背上揩揩油，沒料到那人忽地一鬆手，半瓶子的汽水都灑了出來，落得整間襯衫的前襟都是豔麗的橙色。某人一怔，始作俑者已經嘻嘻笑著跑開了，一邊跑還一邊朝他做鬼臉，然而臉上那兩團紅暈，卻堪比那天最豔麗的晚霞。
    不知道是誰說午飯的時候一起到天台上去吃。於是避開老師和同學的視線，悄悄擰開掛著“閑人免進”牌子的鐵門。某人已經到了，見人進來就叼著根筷子眯著眼笑，獻寶似地獻上密封嚴實的飯盒，正餐甜點飲料，擺了一大圈。偏偏吃飯的時候不安靜，不是過來挑挑揀揀把飯盒裏的牛肉夾到自己碗裏，就是把自己不喜歡的青菜扔過來，末了還非搶過別人的水杯大口喝水，一邊喝還一邊轉動杯沿去尋找那個杯沿上尚未幹涸的唇印，然後興衝衝地拿嘴湊上去，還誇張的用舌頭舔了又添，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
    還記得第一次和他牽手，是在那個喚回了我們所有記憶和感情的冬日下午過後的第三個星期三。
    那天下了晚自習，天空居然零星地落下幾滴雪，我懊惱地看著飛舞的雪花，暗自埋怨自己居然把手套忘在了家裏。
    身邊的洛澤倒是一臉得意，興奮地朝我擠擠眼，炫耀似地伸出手，一副栗色的小鹿皮手套就套在他修長的手指上，“有人真是倒黴啊，這麼冷的天居然沒有手套！可憐，可憐啊！”一邊還誇張地歎氣搖頭。
    我是知道他其實隻是調侃，但是不知道那次到底是為什麼，我忽然生出一股憤慨異常的怒氣來，一腳跺在他腿上，也不顧外麵正飄著雪，就這麼發瘋似地衝了出去。
    耳後傳來他焦急地呼喊聲，我抿緊唇，決定置這種聲音為空氣。
    死洛澤！臭洛澤！明明知道人家沒有手套還在別人麵前炫耀！什麼意思嘛？有手套就了不起？我才不稀罕呢！你願意戴手套就戴到死好了！哼！
    心裏越是這麼想，心頭的怒氣就越是高漲。我越想越委屈，眼眶隱隱有些濕起來，淩冽陰冷的風打在臉頰上，加劇了這種生疼。
    忽地，一隻手就像憑空而出一樣，從我身後飛快地竄出，一把扭住了我的胳膊。
    “宵宵！別走！”
    “放開！幹你什麼事兒了？你不就有副手套麼？有什麼了不起？你有什麼可炫耀的啊？”怒氣衝衝地一甩手，卻沒有掙脫開。
    “宵宵，你知道的，我隻是跟你開玩笑！你不要生氣好不好？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還不行麼？你就原諒我吧，啊？”
    “不原諒不原諒！就不原諒！”我掙紮著去掰他的手指，“你管我要怎麼樣！既然那麼喜歡這副手套你就一輩子戴著好了！永遠別脫下來！誰愛看你給誰炫耀去！誰送你的你找她要讚美去！別在我麵前擺弄這個！我看著都煩我！”
    “宵宵，別生氣了！我說了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你怎麼都還不原諒我？。。。。。咦，你說什麼？你再把剛才的話說一遍！”一臉苦悶的洛澤正努力地扳著我的肩試圖挽回，聽到了我的話，忽然一怔，旋即露出一絲欣喜，“說啊，宵宵，你說什麼‘炫耀’啊‘送’啊什麼的。。。。難道。。。。。難道你看到了？”
    狹長的眼臉猛地瞪大，忽地從裏麵迸射出興奮又狡黠的光芒，用力將我的臉往上扳起，邪肆地朝我的臉頰噴著一口一口的熱氣：“宵宵，你告訴我，你，難道是吃醋了？”
    已經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我拚命地低下頭想要將滾燙的臉藏起來，心下懊惱怎麼這麼不小心就把心底的話給說了出來？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默認哦。”促狹地將臉湊得更近，眼瞳中惡作劇地光芒一閃一閃的好不耀眼。
    “洛澤！你這個笨蛋！”對上他這樣的目光，原本想要大聲反駁的念頭不知怎麼，一下子就蔫了下來，將臉努力朝旁邊一扭，呐呐地朝他喊出一口惡氣。
    “呐，宵宵，不氣了好不好？不許在生氣了哦！你要是不喜歡這副手套就直說好了，我現在就扔了它！”說著一邊將我朝他懷裏拉，一邊用嘴配合著拉動，愣是將手套扔在了地上。
    “你怎麼說扔就扔啊？怎麼說也是人家女孩子的心意！要是被她知道了該多傷心啊。”看著地上孤單的手套，我嘴上數落著洛澤，心底卻忽然鬆了口氣。
    “管他那麼多呢！隻要是宵宵不喜歡的，我都不要！好不好？嗯？不生氣了吧？”雙手捧起我的臉，湊過來認真地看，“其實是有一天我無意中看到雜誌上有一款手套還不錯，就說了句喜歡，誰知讓她聽見了，居然就真的買來了。我以為你不知道，本來是敷衍她順手塞到了一邊，沒想到剛好遇到今天下雪，就想說幹脆拿出來戴戴也好。沒想到你會氣成這個樣子。剛才拿給你看，真的隻是個玩笑罷了，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說完也不移開視線，就這麼直直地看著我，眼神中充滿了期盼。
    “別說的我跟女生似的，說生氣就生氣！”無奈地又被弄成了大紅臉，我別扭地看著他下顎上的小痣。
    “是是是，我的宵宵怎麼會生氣呢？他隻是嫉妒了而已！”壞笑著擰了一下我的臉，洛澤用力將我半掙紮的身體擁進懷裏，“宵宵會嫉妒，我好高興！”
    柔軟的臉頰摩挲著我的鼻梁，溫暖的體溫順著厚厚的衣服滲進我的皮膚，猶豫了一下，我還是伸手反抱住了他的背，感覺到手下的肌肉先是一僵，隨後擁抱我的手臂猛地一緊。
    如果上一秒鍾我還在嫉妒你收下了別人的禮物，這一刻鍾我卻在懊悔自己的小心眼。明明是這麼一件小事，非要鬧到這種地步，明明我也可以注意到的事情，卻偏偏忽略，以至於讓旁人搶了先。明明我才是你的戀人，卻連手套這種東西都不記得要為你準備，反而是旁人一直做得比我用心。
    洛，錯的其實一直都不是你，而是我。
    “宵宵，我好冷哦，我們回去了好不好？”不知過了多久，上方的洛澤忽然出聲，我這才發現他的嗓音帶著濃濃的鼻音。
    “你感冒了？”
    “嗯，好像從昨天開始就有點頭痛的樣子。”
    “怎麼不早說？那你幹嘛在這兒吹了那麼久的風？快點走啦！回家！”
    氣急敗壞地往前走，臉上的滾燙和心頭的悔意還沒有消，一隻溫熱而幹燥的手貼著我的手背，圈了上來，緊緊地，和我的手攥在了一起。
    “宵宵，我們一起回家。”
    驀地，剛才在淩厲的風中沒有落下半滴的淚水，就這麼毫無預警地噴湧而出，灼傷了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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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熬到兩點過，這章才弄完，寫得很歡騰啊~那個青澀年代滴感覺又讓俺找到了一盤~唉，懷念~晚上會再有一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