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下的肌肉明顯僵硬起來，擁抱似乎隻是我的幻覺，他的背一下子便從我懷裏掙脫了出來。
    我像個傻瓜似的雙臂摟著一團虛擬的空氣，整個前胸冷颼颼的。
    室內的氣氛一下子冷下來，剛才還算融洽的氣氛一下子粘稠得流動不開，眼睛忽然有些發幹，些許冷意已經順著空洞的前胸滲進皮膚，恍惚間似乎正向胸房蔓延過去，冷得我全身血管都凝固起來。
    明明有關窗啊，到底是哪裏來的冷風？
    洛澤靜靜地站在窗戶前麵，指尖之上不知什麼時候燃起了一隻香煙，依舊是淡棕色的Dunhill，讓人覺得有些刺眼。
    其實他不過是站在離我不到一步的距離，然而即使我的手臂再長長到可以延伸到這個房間的各個角落，他也可以輕易地跨開那一步我到達不了的地方，在我下一秒朝他伸出手的同時逃到我更加觸手不可及的地方。
    更何況世界這樣大，不論我怎樣努力，也不可能觸及得到他的整個世界。
    驀然間有些想笑，我和他的距離早已不止這短短的一段手臂的長度，那些曾經屬於我們彼此才能享有的世界，早就因為我們的決裂而崩塌成了平行線一樣的空間。
    忽然想起有一次，我和他並肩走在路上，一路上他強行打起疲憊的精神朝我笑得勉強，而我在他麵前有些肅殺的冷然。他委屈不解，我又何嚐不是又愛又恨？
    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我已經知道了那件事的枝末細節，依然以為將我隱瞞得很好；那個時候我始終強裝著笑顏逼迫自己將愛從恨的深淵中剝離出來。
    於是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抗拒接吻，慢慢變得害怕牽手，甚至是一丁點兒的肢體接觸。害怕之前所有的努力會因此而前功盡棄，因為隻有我自己知道，他的親吻，他的愛撫，他的微笑，甚至隻是一個清淺的呼吸，都會讓我強行建築起來的偽裝萬劫不複。
    那天難得他早早完結了工作，說要一起散步回家。
    路上他不斷企圖牽過我的手，想要塞進他的口袋。
    時值初冬，天氣早就冷透，這個城市的冬天永遠都像灰姑娘眼中的水晶鞋一樣稀有而奢侈，我攥著藏在大衣袖口中的拳頭，僵硬而冰冷的手指彎成扭曲的弧度，卻絲毫不願讓他的手指靠近半分。
    其實不是不想念他的口袋，更不是不貪戀他的體溫，這一切均來自於我內心的恐懼和恨意，於是彷徨而抗拒。
    可能是累了，可能不想再做無謂的試探了，他的手於是安分下來，乖順地垂在身側，我鬆了口氣的同時心口有隱隱生出一絲委屈，這是貪婪的習性，我寧可不要。
    公司在市中心，而我們的房子在郊區，慢慢走著就到了華燈初上。
    我走在人行道台階上，而他走在之下，這樣的高度看起來我不比他再矮多少，於是相顧無言地機械般朝前走著，路上的車輛和行人漸漸增多，嘈雜得讓我已經分辨不出他的呼吸聲。
    我想著自己的計劃，而他不知道在想什麼。
    其實很多時候我們已經成為熟悉的陌生人，隻是因為有那麼一層薄如蟬翼的紙張沒有被戳破，所以誤以為彼此還在牽念對方。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一所小學門口，放學鈴就這麼忽如起來地響起，尖銳的聲音劃過耳膜讓人心中一驚。
    忽然，小學的校門被人大力推開，於是大群孩子蜂擁而出，頑皮地蹭過我的身側，將我撞得跌跌撞撞。
    這才想起看一看一直走在身邊的人，沒想到一回頭竟然看見一場空。
    身邊哪還有他的身影，連空氣中都淡了他的味道。
    忽然有些張皇，於是回頭去看，原來他早就停在百米之外，眼神黯淡不知道在想什麼。
    看見我朝他看，他笑了笑，隔著這麼遠的距離我仍舊看到了他臉上的澀然。
    想要過去牽他的手，想要和他繼續並肩走，然而腳上卻仿佛承載著千金的重量，抬都抬不起來。
    沒有人動也沒有人說話，所有一切不過是個疲憊不堪，心底有什麼翻騰著，又有冰冷的理智壓下來製止著，於是一邊想著一邊越發混亂。
    他的臉隨著天色慢慢暗下來，終於再也看不清臉上的表情，惟有頸上灰色的圍巾還預示著他存在的消息。
    街上的燈不知怎麼忽然亮起來，路上的行人猛地多了許多，有人尖叫有人興奮的歡呼，被人擠著有朝後退了幾步，恍惚地朝旁邊看，原來是一家新開張的購物中心開始促銷。
    霓虹燈閃爍著誘人的顏色，勾逗著行人的視線和錢包，跳躍的金色和繽紛的五彩交織成堪比煙花的絢爛。
    多麼聰明的商家，你也知道煙花再美也抵不過一個轉瞬即逝，於是用這種人工的方式去收集？
    可是，你又知不知道，勉強做的事情做得多了做得狠了，隻會殞滅。
    再回頭時，街上人潮洶湧，早已沒有了他的身影，我看了一遍又一遍，一個人坐在台階上等到人群散開，終於，還是失去了他手指的溫暖。
    是不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失去了走進你內心的最後籌碼呢？我真的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