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裏麵映出的是一張慘白的臉。
    我怔忪地對著正被霧氣層層渲染的鏡子，努力往自己臉上潑了兩下冷水，看著那些冰冷的水珠順著發梢淌下來，一滴滴滑過大得有些突兀的眼睛，滑過發青的眼眶，最終順著已經開始出現凹陷征兆的臉頰消失在了削尖的下巴處。
    什麼時候，自己已經瘦到了這種程度？
    手指撫上自己的臉頰，幹澀的觸感順著指腹攀爬上來，就像久久沒有潤澤過的海綿一樣摸著讓人心底發寒。
    不久之前，自己的臉頰還不是這樣的。
    有人總喜歡揉著捏著看我一臉紅彤彤加怨憤的眼神似乎覺得很爽，每到這個時候總是變本加厲地用手去揉它，不把我弄得跟猴子屁股似的抬不起頭來，不會要我出門上課。
    那個時候的天似乎總是那麼藍，連浮雲都高高地藏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
    我總是哀怨地揉著被他捏得發疼的臉頰，不情不願地從他手中接過一個算是作為賠禮的棒棒糖，一麵忽略他因為奸計得逞而笑嘻嘻的眼睛。
    含著棒糖的臉頰自然而然地又鼓起來，鼓鼓囊囊的樣子讓他瞬間又恢複成小惡魔一樣神采奕奕的表情，撲上來繼續蹂躪已經跟包子不相上下的臉，非要讓我作出一副快哭了的表情才有所收斂地停了手，臉上還掛著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誰叫你臉長得那麼嫩嫩的？讓我一摸就停不了手嘛。”
    每次向他抱怨，他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末了還不忘作出一副受傷小狗一樣哀怨的表情，濕漉漉的眼睛每次總讓我一肚子火發不出來，“要是連宵都嫌棄我的話，我就沒有人要了。”
    於是，這樣的遊戲就這樣繼續下去，隨著時間流逝似乎開始有了新的變化。
    跟洛澤一起開始了小學生活，就讀於一個遠在市郊的私立學校。
    那個時候，這座剛剛開始開發的城市尚處在一個對未知世界的一切東西趨之若鶩的程度，對於一切他們以前未曾接觸的東西產生一種狂熱而盲目的追捧。
    私立學校剛剛開張，就引起了整個社會的熱議，無數新聞媒體紛至遝來，甚至有傳說某某市長也為這座新成立的小學開張剪彩，無外乎因為那座學校的名頭裏麵多了個“貴族”的稱謂。
    雙語教學，開放式課堂，海歸而來的老師，甚至是國際上叫得出來名字的精品課程。。。。。。這一切都讓人仿佛紙醉金迷一樣憧憬起來。於是。有頭腦或者經濟條件已經開始寬裕的家長們幾乎擠破頭皮也想將孩子往那裏麵送，為的不僅僅是一個讓人怦然心動的名號，更重要的是有一個足以撐起整個家族光耀的門麵。
    我和洛澤就被安排進了這樣的小學，在那個很多小學生還穿著紅白或是藍白相間的劣質校服或者很多人根本就連校服是什麼都不清楚的年代，穿著由學校為每個人量身定製的淺棕色西服小外套，係著黑色小領結，穿著澄亮的黑色皮鞋由家裏的司機駕車送過去。
    其實我很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就讀於這所學校。
    在我看來，學校的生活就應該像以前的鄰居家大哥哥那樣穿自己的衣服，背顏色鮮豔的書包，吃五毛錢的零食，在黃土操場上奔跑嬉戲，不用顧慮時間慢悠悠地晃回家。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人像24小時監視起來一樣無聊。
    男人聽完我的疑問，隻是溫和地朝我笑起來，在黑暗的夜色中替我理一理睡亂的額發。
    “因為這座學校是洛先生的產業啊。所以小少爺是一定要去那裏上學的，小少爺到的地方難道宵你想去麼？如果不想的話爸爸幫你跟洛先生說，讓你換一個學校好麼？
    “我不要！我不要和洛分開！”
    那個時候我隻有一個天真的念頭，就是要跟洛澤在一起直到永遠永遠，於是本能的對男人口裏要將我們分開的意圖感到恐慌，第一次用強硬的口味朝他吼起來。
    男人的手明顯一僵，然而黑暗使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過了一會兒，他輕輕地歎了口氣，用一種我聽不出來情緒的口吻對我說：“睡吧，宵宵，既然你不想，爸爸就不會那樣做。”
    濃黑的夜色和溫暖的被窩讓我很快陷入了混沌的睡意中，就在我即將要睡著的時候，我迷糊地聽到男人低聲的長歎：
    “。。。。。。行雲，他們，也會重蹈我們的覆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