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洛景知的車還沒開出戰隊，智能光腦突然來了幾條信息。
    【蘇越：學長，洛氏公司來人了，他們找你。】
    【蘇越：大家現在在三樓。】
    洛氏公司和辰烏戰隊之間一直都有生意往來，洛景知是知道的，但這次洛氏來之前沒提前跟他說，卻又特意找他，這怎麼回事？
    洛景知戴好變幻手套，下車，大踏步的朝前走起，正疑惑時，突然想起剛剛在徐末鈞的辦公室時，對方看似隨意提起的那句關於洛家的話。
    洛家知道他名下的存款都花的差不多了。
    但洛家也不可能為這點事特意來戰隊一趟。怎麼回事？
    戰隊的大門口停著幾輛車，其中一輛是貨車，車廂門和窗戶都關緊，看不清楚裏麵放的是什麼東西。
    戰隊三樓，一下電梯便看到有幾個洛氏公司的工作人員都站在一端，圍著幾個箱子在清點，箱子裏擺放的都是一顆顆晶石，旁邊還有戰隊倉庫的負責人在記錄。
    每登記好一箱晶石數量之後，便有兩個人沉默的上前，將箱子蓋上，合力抬到一邊壘起來。
    洛景知腳步停住，冷冷的盯著其中一個抬箱子的人，盯著他的手臂看。
    那人遲鈍的似有所察，一回頭看到洛景知，僵住，又急忙轉回去。
    周圍有幾個人注意到這一幕，不免同情的看過去，卻隻能看到那人手臂上露出的一道道猙獰傷痕。
    這個抬箱子的人，叫王洲，以前也是個意氣風發的機甲戰士，但他一次出城時運氣不好，被黑藤異怪盯上，異怪帶著倒刺的藤蔓緊緊箍著他整個人，隊友們趕來救了他，雖然最後活下來了，但精神力和反應力卻受損降低，沒有再駕駛機甲的可能。
    現在居然連抬個箱子都要找人合作。
    洛景知怒火飆升，心中明白為什麼要特意叫他過來。
    洛氏的工作人員主動說，“大少爺，洛總在會議室等您。”
    洛景知滿身驕傲，看到這一幕沒發火就已經是給足了洛氏麵子，怎麼可能留下，轉身就走。
    “洛景知，進來，我有話跟你說。”洛父站在會議室的門口，語氣嚴肅。
    蘇越也在旁邊，見洛景知麵無表情的過來了，欲言又止，然後讓了條路。
    會議室中，洛父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你胡鬧什麼，你以為辰烏現在還跟以前，誰都還給你麵子嗎，要是沒有洛氏，外麵那個王洲現在的下場就是你的以後！”
    洛景知憤怒反駁，“事情沒有絕對，我不需要辰烏施舍的麵子，更不需要你們自以為是的“提醒“。”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機甲，也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星際異怪的殘忍。
    他的驕傲和尊嚴，絕不需要所有的同情。
    聞言，洛父表情嘲諷，語氣卻很冷靜，“徐隊還是很念舊的，就算你現在在戰隊什麼都做不了，徐隊還是力排眾議，繼續和洛氏合作。”
    不說洛氏，帝城的任意一家公司，想要長久發展，就必須要有一個機甲戰隊撐腰，否則站不住。
    洛景知握著拳，變幻手套戴上了就看不出來，但它卻真實存在，尤其是今天，變幻手套戴久了，掌心不僅悶出了汗，還隱隱有些痛感。
    “什麼合作，”洛景知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外麵的晶石是怎麼回事，都是洛氏的，還是戰隊的？”
    洛父斟酌之後說，“洛氏賣給辰烏的。”
    洛氏一個開公司做生意的，不需要這麼多晶石，如果賣給戰隊，還能交個好。
    洛父沒說細節，隻警告洛景知，“你以後在辰烏收斂些脾氣，公司缺不了戰隊的幫助，你以前開機甲那些經驗，對戰隊有用的就多說點，別讓戰隊上下說你無所事事。你一定要留在戰隊。”
    這是洛父今天特意來這裏的目的，他甚至不顧洛景知的麵子，將一個同樣被黑藤異怪重傷過的王洲帶到辰烏戰隊，這一招太狠，但他目的就是要當眾打洛景知的麵，滅他的氣焰，讓他清楚他現在的處境。
    現在的洛景知，沒有驕傲的資格。
    洛景知聰明絕頂，怎麼可能不明白洛家的意思。
    他一看到王洲故意顯出手臂上的傷痕之後，就明白了。
    洛氏上下的用心良苦，他怎麼可能不懂。
    早在當年傳出洛景知被黑藤異怪重傷的消息時，洛家就已經放棄了這個大少爺，而現在，洛家卻擔心，辰烏戰隊也會放棄洛景知。
    但洛家不敢得罪辰烏戰隊，所以今天踩著洛景知的麵子和驕傲，給辰烏戰隊上下看了一出好戲。
    洛景知怔住許久，表情漸漸冷淡。
    “洛總，晶石都已經清點好了，需要您簽個字。”會議室外麵響起聲音。
    洛父大踏步過去開門，門外站的是王洲，對方讓開路，讓洛父先過去。
    王洲站在會議室門口，神情複雜的看著洛景知。
    洛景知站直了，還是以前最驕傲的樣子，輕鬆恣意，灑脫自在，看不出一點頹然，眼神冷冷淡淡的掃了王洲一眼，便自顧自的繞開他，離開。
    三樓已經沒什麼人了。
    洛景知踩著輕穩的步伐，剛下電梯，便接到常小天的電話，剛按了接通，常小天就狂嚎，“景哥，救命啊，我跟人打架了，隊裏要罰我！我今年的考核怎麼辦啊啊！怎麼辦啊啊！”
    洛景知心不在焉，“打什麼架？”
    常小天支支吾吾，“……沒啥，他們說你和洛家的壞話，吵著吵著，就打起來了，啊喲，蘇越哥來了，我給他說說。”
    洛景知臉一沉，“什麼地方？”
    “三號訓練場。”
    洛景知趕到的時候，常小天扯著嗓子和陳舟吵得天翻地覆，常小天臉上掛彩，陳舟又高又壯，臉上一點傷痕沒有，旁邊圍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三隊的隊員，而蘇越和訓練場的經理對著鄭濤和劉真說著什麼。
    劉真臉上有幾個青紫傷口，鄭濤表情不服。
    蘇越最先看到洛景知過來，眉頭一擰，跟經理說了句話，然後徑直朝著洛景知走來，“學長，……”
    洛景知挽袖走近，無視他。
    洛景知走到常小天旁邊，上下打量對麵的陳舟，“原來是你。剛剛怎麼回事？”
    陳舟一梗，距離他剛剛被洛景知踹了一腳也不過才幾個小時，對方給的下馬威的震懾還在。
    經理小跑過來，對洛景知說，“洛隊，是這樣，剛剛鄭濤和劉真，常小天三個人吵著吵著就打起來了，蘇越隊長過來說三個都一起罰了，常小天不服，陳舟是幫著蘇越隊長說話的。”
    隻是陳舟脾氣暴躁，說著說著，也和常小天開始吵。
    洛景知明白了，“鄭濤他們說什麼了？”
    “剛剛鄭濤和……”
    “沒什麼，”蘇越打斷經理的解釋，好聲好氣的對著洛景知說，“學長，三個人都有錯，鬧得太難看，對誰都不好，按照訓練場的規矩，罰他們半個月不能再來實戰訓練場，這件事就算了。”
    半個月？
    洛景知抱著手，目光打量著蘇越，像是重新認識了他，“但是這對常小天不太公平吧。他不能訓練，晶石也沒幾顆，下次考核他再墊底了，戰隊就會趕他出去。但是鄭濤和劉真參加了幾次隊賽，每個月領的晶石也不少，他們倆可以花晶石到外麵的訓練場去練，對他們沒什麼影響。你罰的不太好啊。”
    蘇越收斂笑容，“但是他也動手了。”
    洛景知緩慢點頭，“對，你為什麼會動手？”
    常小天又慌又恨，指著鄭濤和劉真喊說，“他們倆說你壞話，景哥，他說洛家帶了個廢物來戰隊，說要不是戰隊，你遲早也跟那個廢物一樣，說你狐假虎威，在九樓裝模作樣耍威風，我才不想跟他們倆打起來，是他們先動手的，他們隊的仗著人多，拉偏架。”
    眾人麵色不好看。
    蘇越盯著常小天，譏嘲：“經理過來的時候，我的隊員們已經道歉了，經理也給出了處罰，大家都有錯，你為什麼又和陳舟吵起來！是因為我沒偏袒你，還是你不服氣？”
    常小天被他嚇到，支支吾吾不敢說。
    洛景知抱著手，鞋子在地上點了點，不輕不重的說，“他們有錯該罰，那我呢，你們打鬧這一出，我可是丟臉丟大了。”
    場麵一下靜了。
    蘇越咽了一口氣，說：“…洛隊，他們寫五千字檢討，各賠償十五顆晶石給您。”
    十五顆晶石，不多不少。
    洛景知今天心中的火氣都快燒死他的理智了，不答，然後示意了常小天，轉身就要從人群中出去。
    蘇越盯著他的背影看，聲音突然拔高，“可是洛隊，你也該原諒他們口無遮攔，剛剛洛家帶來的那個人以前也是被黑藤異怪重傷過，他們隻是不服氣，洛隊這麼多年都沒上過實戰訓練場了，憑什麼教他們經驗，能教什麼經驗。”
    鄭濤和劉真驚愕的抬頭，看向蘇越的側臉。
    這話是什麼意思？
    蘇越哥……隊長這是打算徹底撕破臉皮了嗎？
    而圍觀的人群中，蘇越的其餘隊員們眼神閃爍，除此之外基本都一幅看熱鬧的表情。
    積攢了一整天的怒火，在一次又一次的壓抑下，徹底爆發了。
    洛景知轉身，走到經理麵前，“給我鑰匙。”然後指了指那邊最舊的一架機甲，意思明確。
    實戰訓練場最不缺的就是機甲。
    經理驚疑不定的看著洛景知，把鑰匙給他。
    寂靜無聲的人群中讓出了一條路，洛景知頭也不回，蘇越眼神沉暗的盯著他的背影，目光繞著他的那雙手。
    當真正再次站在機甲麵前時，即便這是異常陌生的機甲，但是打開機甲的艙門，坐進去，如這幾年在夢中，在幻想中，在回憶裏，無數次做過的那樣——
    他迫不及待的跳進去，係好安全帶，啟動保護程序，檢查係統的操作台，確認無誤，兩手在操控屏幕上飛速跳動，在間隙中抽空，撥動了操縱杆。
    而與此同時，這老舊的機甲一啟動之後，一條機械手驟然伸長，在幾米外一扣，另一條機械手卻在空氣中狂舞著，朝前方狠狠一擊，緊接著不留給眾人半點反應時間，扣在幾米外的機械手，突然一轉動。
    機甲順勢淩空翻身，等眾人再反應過來的時候，機甲已經閃現到另一側站定。
    這一套動作無比的流暢迅速，攻擊性和反應力都算得上超強。
    眾人驚住。
    隻有蘇越，盯著機甲看，臉色格外鐵青。
    但是機甲內，洛景知現在的情況，卻遠遠沒有機甲剛剛這一通操作如此囂張自在，他雙手巨顫著，疼痛從指尖蔓延至掌心，又影響到手腕。
    他緊靠著駕駛座椅背，後背的幾處舊傷傷痕，也隱隱抽疼，隻是沒有掌心的明顯。
    機甲早已經停下，但是洛景知卻遲遲沒有下來。
    眾人逐漸意識到不對。
    經理小心翼翼的走過去看，還沒走到機甲的艙門，洛景知就已經下來了，經理看了他一眼，沒發現什麼不對，鬆了一口氣。
    洛景知似是沒察覺到眾人的表情變化，他走過來，也不看蘇越，隻平靜的淡淡道，“早就說過，你不適合輔助轉戰鬥，如果第二場比賽裏，你夠果決，你們戰隊就不會輸。”
    幾個小時之前，在九樓的會議桌旁，蘇越的隊員讓洛景知做一個賽後複盤。
    洛景知點出了所有人的不足，但是沒說蘇越的名字。
    他給蘇越這個隊長一個麵子，不讓他在隊員們麵前丟人。
    但是現在沒必要了。
    剛剛洛景知駕駛機甲的那一通操作，正是前幾天蘇越這個新人三隊和炙鷹17隊的第二場比賽中，蘇越輸給對方的一個操作。
    如果單看蘇越的操作，他沒做錯什麼，隻是對方太強。
    但現在洛景知演變了一次蘇越在比賽中的操作，眾人卻驚覺，如果像洛景知這樣的速度和反應力，蘇越在比賽中絕不會輸。
    陳舟等人的表情空白。
    洛景知朝訓練場外走去。
    常小天這個狗腿子立馬高高興興的跟上。
    蘇越卻恍若未聞，口氣淡定，“洛隊用心良苦，不過……與其浪費時間教我怎麼操作，還不如趕緊去醫院看看——你的手，還能要嗎？”
    如晴天霹靂，眾人下意識去看洛景知的手。
    洛景知頭也不回的離開，後背挺直，一如既往。
    而訓練場的外麵，一輛懸浮車停在半空中。
    而車裏，是還沒離開的炙鷹戰隊的幾個人。
    他們剛準備離開，聽說洛景知要在訓練場駕駛機甲，但也不是一個戰隊的，也不好直接進去觀戰，便大搖大擺的把懸浮車開過來，隔著玻璃在外麵觀戰。
    也沒人注意他們。
    明顯，但不重要。
    “隊長，他真是可惜了，”身著炙鷹作戰服的其中一個人最先開口，“異怪的尖刺有毒，專門攻擊精神力和控製力，他要是當初沒受傷，現在指不定多耀眼。”
    另一個插嘴，“這是不是就是真的廢了？”
    坐在車窗旁的隊長俞澤收回目光，不評價什麼，但麵色卻格外的凝重。
    而另一邊，同樣聽說了這件事的洛家工作人員們，將剛剛圍觀人錄下的視頻看了兩遍之後，給洛父也看了。
    洛父格外冷漠，“他遲早明白，辰烏能留他，就是他最後的價值。”
    “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