殲六飛機在設計上，左、右的機翼下如不掛副油箱，可以各掛一顆100～250公斤的炸彈，我空軍至裝備殲六以來，一直把它當作殲擊機來使用，從未進行過轟炸投彈訓練，飛行訓練大綱中也沒有這個科目。159團這個試點的任務就是要把這個空白填補上。
    轟炸投彈訓練對機務人員來說，難度不大，250公斤炸彈需要使用專門的運彈車，軍械人員隻要熟悉炸彈性能，如何掛彈卸彈即可。
    對飛行員來說需要使用殲六現有的瞄準具，綜合考慮彈道、風速、投彈高度、俯衝角度、最佳瞄準點、瞄準時長、投擲時機等等，而飛行員在空中高速運動的情況下，根本沒有時間考慮這麼多。
    數字模型又派上了用場，賀十一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用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建了一個轟炸投彈的數字模型，然後又到殲六地麵模擬器上反複操作驗證，還覺得有些不踏實，他跑到生產隊找到劉靜茹，把自己的運算結果讓她又驗算了一下，確定無誤之後，他在師團領導會上作了彙報：“按照上級的要求和殲六飛機的特點，俯衝轟炸投彈的高度在×××米左右，炸彈重量250公斤以及從×××米空中落到地麵的時長，這些都是已知的量，假設風速為零的話，彈道的拋物線是這樣一個軌跡，”他在黑板上邊畫邊說，“由此我們可以計算出飛機俯衝的角度是××度，依此，我們進一步計算出最佳瞄準點應該在距離目標×××米的位置上，以××秒的修正瞄準時長為限，飛機俯衝速度保持在×××到×××上，在這個位置，是最佳投彈時機。”
    他沒有講複雜的計算過程，隻是提出運算思路和結果，在坐的每個人都聽得懂。
    “需要說明的是，”他補充道，“這是理論計算的結果，我在地麵模擬器上反複進行了驗證，與理論結果是相符的。至於風速問題，有必要的話，可以再建一個單獨的模型，250公斤炸彈從×××高度落到地麵的時長很短，我們這個地區最大的風力隻有6級左右，我粗略地計算了一下，6級風對炸彈落點產生的偏差僅有×米左右，大速度俯衝瞄準時，往上風方向做一些微調即可。”
    他的這個方案無可挑剔，在坐的領導都非常滿意。禇大海笑了笑：“看來上級把這個任務交給159團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賀十一說道：“這個數字模型我找劉老師也驗算過。”
    “這我知道！”禇大海對159團的領導說道，“我看這樣吧，你們團黨委再開一個會，把把關，然後由小賀把這個思路和結果向全團飛行員作個講解，要求每個飛行員既懂得怎麼做，又知道為什麼這麼做。據此反複進行地麵演練。靶場建成之後，先試投幾次，經過實踐檢驗之後，再全麵展開訓練。”
    建轟炸靶場不是難事，把原有的地靶場地擴大了麵積，靶中心建起一個高1米，長20米的橫截麵為梯形的十字形土石堆，距離十字形的中心點分為東西、南北兩條縱橫線，從中心點向外沿縱橫線每隔50米為一個土堆，最遠的為200米。南北橫線北麵距離中心點500米處建有一個鋼筋水泥地堡，東西縱線東麵距離中心點500處用粗木臨時搭建了一個10米高的觀察台，縱橫兩線如同一個坐標係中的X軸和Y軸，分成四個象限，兩個觀察點通過望遠鏡判斷炸彈落點的具體象限和距離中心點的位置，以此修正偏差，評判成績。
    試投由禇大海師長和張團長分別進行。
    全副武裝的賀十一被派到東麵的觀察台上，鋼盔、手槍、小型對空步話機、計時器、高倍望遠鏡、照相機、水壺、幹糧一應俱全。他爬上高高的觀察台，這裏空氣清新，視野極好，不用望遠鏡也能把整個靶場盡收眼底。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判斷著今天的風速和風向，依他的經驗風速不超過3級，他從自己所處的這個距離，計算出飛機應該在他的東麵進入方向×××米的大體位置上投彈，他運算的整個數字模型仿佛就展現在他的眼前，高度、速度、角度、距離、時間每一個點都清清楚楚在標在了這個多維的空間裏，他對自己的方案非常自信，運算是經過反複驗證的，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他信心滿滿。
    他調整好步話機，與塔台、試投的13號、15號飛機和在地堡裏的政治處曾幹事分別聯絡了一下，一切準備就緒，他看了下手表，機場上攜帶炸彈的飛機應該按計劃升空了。
    幾分鍾後，天邊傳來了飛機的隆隆聲，他一手拿起望遠鏡向東麵飛機進入方向望去，一手拿著計時器，看見一架飛機的機翼兩邊各掛著一個黑乎乎的大家夥，他用望遠鏡死死地盯著飛機，看著它進入俯衝，角度合適，速度合適，高度合適，該投彈了。他正想著，那兩個黑乎乎的大家夥從機翼下一同掉了下來，他甚至能感覺到投彈瞬間發出的“啪”的聲音，同時他按下了手中的計時器，隻見兩顆炸彈極其恐怖地衝著他的頭頂落了下來，他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脖子，放下望遠鏡，看見兩顆炸彈在他頭上很高的位置上快速飛過，遠遠地落在了靶場外麵。鋼骨水泥的實心訓練彈重重地砸在了老百姓的玉米地裏，濺起十多米高的塵土和桔杆。
    賀十一被這令人恐怖的場麵震撼了，也被炸彈落點遠遠偏出靶心而困惑了。他先用步話機與在地堡裏的曾幹事聯係，讓他趕快報出炸彈落點，曾幹事說：“偏出靶場了，這個距離不好判斷了，大概有×××米吧？”賀十一的頭一下子大了，他看了一下計時器，與他計算時的常數差距很大，他剛才判斷了一下，炸彈落點南北偏差不到××米，可往前偏出了×××米，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偏差呢？他一時不知問題出在了哪裏。他通過步話機向塔台上報告：“炸彈落點向西偏出靶場較多，需實地測量，建議暫時取消試投。”
    塔台指揮員同意了。他從觀察台上下來，跟曾幹事一起，用皮尺從靶場的最外圍的土堆開始測量，一直量到落點。炸彈落在老百姓的一塊玉米地裏，兩枚炸彈的落點相距××米，炸彈將地麵分別砸出兩個直徑2米的大坑，深深地紮在土裏，隻露出一小部分彈尾。接近成熟的玉米被砸倒了一片，地上到處都是泥土、玉米桔杆和玉米棒，萬幸地是這片玉米地裏剛好沒有人。曾幹事把現場拍了照，通過步話機要求師群工科派人來處理賠償老百姓的損失。
    師群工科的人很快就到了，賀十一和曾幹事坐上他們來的車返回機場。
    坐在車上的賀十一悶悶不樂，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出現這麼大的偏差。投彈高度過高、速度過大、俯衝角度大、投彈時機晚都可能產生這樣的偏差，這些變量可以通過飛行員的操縱控製來改變，從禇師長飛機的姿態上看，這些變量應該沒有超出數字模型的計算。那麼問題到底出在哪兒了？
    車子很快到了塔台邊上，還沒停穩，他就打開車門急於從車上跳了下來，慣性把他往前帶了好幾步，差一下就摔倒了，他站穩身子，走了沒幾步，他又站住了，似乎想起什麼。他又回想著剛才在觀察台上用望遠鏡看到的，炸彈在脫離飛機的一瞬間，被飛機的速度慣性帶著與飛機平行向前飛行了一段距離，然後才成拋物線狀落向地麵。那就是說，是常數出了問題，即250公斤炸彈落到地麵的時長這個常數出了問題，沒有將炸彈脫離飛機後的速度慣性問題充分考慮進去。
    他上塔台後，把自己的想法向已經著陸的禇師長和張團長等說了，然後十分內疚地說道：“是我考慮不周，拖了訓練的後腿，我請求組織上給我處分，調離崗位。”他在車上時就想到了此事造成的後果，全團飛行員是按照他製定出的預案反複進行了地麵演練，高度、速度、角度、距離、時機等已經爛熟於心，現在需要全部推倒重來，這不僅是時間、物資上損失，還有精神和士氣上損失。此時他已經不象新兵時期鋼筆掉進座艙裏考慮過多的是麵子名聲，而考慮更多的是對部隊訓練全局的影響。
    禇大海等領導也深知這個疏忽對部隊訓練和士氣帶來的影響。沉默片刻，禇大海說道：“出了問題責任不光是一個人，我們也都忽視了這個問題，殲擊機大速度中空投彈我們誰都沒有經驗，轟六飛機和強五飛機投彈的高度、速度、角度和時機等參照係數與我們殲六飛機不完全匹配。我們的方案從理論上看不出什麼來，在計算中也考慮到了炸彈成大拋物線落地，然而殲六飛機的速度很大，投彈後產生的慣性也很大，這是我們所忽略的，而這個慣性到底有多大，對投彈瞄準的影響有多大，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都是未知數。既然是試點，總會有失敗的，總要摸索著來，找到了問題的所在，解決起來總會有辦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