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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禇大海朝下麵看了看,一條寬寬的河麵,陽光照得河水波光潾潾,兩邊的河灘很寬,都是碎小的鵝卵石,他報告道:“下麵是囡囡河,我可以迫降在河灘地上。”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放油開關。飛機剛剛起飛,油箱是滿的,為防止迫降時發生意外起火,須將油箱裏的油大部分放掉,這是迫降著陸首先要做的程序動作。頓時飛機後麵噴出了一股油霧。
“放油,收起落架,注意高度,不行就跳傘!”張仲亮命令道。飛機迫降在鵝卵石地麵不能放下起落架,否則會因地麵不平造成起落架折斷,飛機倒扣過來,隻能由飛機肚皮直接接地。
“201明白!”
“217注意觀察!”
“217明白!”217是曹元華,他正在禇大海的上麵盤旋。
禇大海把襟翼放到最大,保持機頭抬起來,打開減速板,迅速做完迫降時的幾個動作。此時他注意到飛機的位置不是與河麵平行的,若直接迫降就會落到水裏,他必須把飛機角度改過來。於是,他輕推油門向左輕蹬舵,飛機慢慢轉向,與河麵漸漸平行,他試圖將機頭對準河灘地,但是耳機裏突然傳來曹元華的聲音:“201,注意高度!注意高度!”
禇大海看了一下高度表“400米”,飛機還在河麵上空,他再一次試圖把飛機偏向河灘地,飛機似乎已經不聽招呼了,高度已經掉到200米,不等他把飛機對準河灘地恐怕就墜地了,耳機裏曹元華大聲叫道:“201,跳傘!沒高度了,跳傘!”
禇大海知道一切已經來不及了,隻好收起雙腿,拉下頭上的跳傘手柄,他明白,高度不足200米跳傘生還的希望也很小。“砰”的一聲,座艙蓋脫掉,座椅彈射出座艙。飛機在彈射彈的反作用力下,加速向地麵墜去,一頭撞在不遠處的河灘地上,發出一聲爆響,燃起一團大火。
禇大海彈射出艙後,座椅隨之解脫開,降落傘還沒有完成打開,他便重重地落在河水裏。
曹元華也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恨不得立刻跳下河去把團長救上來:“太晚了!01,01,201跳傘,傘沒有打開就落在河裏了,重複,落在河裏!飛機墜毀!”
張仲亮命令道:“217,報告方位,返航!”
曹元華把方位報了出來。
張仲亮把手中的受話器交給了副指揮員,一口氣連著下達幾個命令:“停飛!空中的飛機返航!向上級報告!同時通知浦城公社協助尋找!我去現場!”然後,叫上訓練參謀和值班醫生鄭雅潔,坐上吉普車風馳電掣般地向出事地點開去。
正在著陸線的賀十一等人,見跑道上隻有曹元華一架飛機著陸,沒見16號禇團長的飛機回來,覺得有些不對頭,幾個人互相看看,連忙朝剛剛停穩的15號飛機跑過去。沈嘉偉很快把工作梯放上,打開座艙蓋,賀十一也搶著上來問道:“出什麼事了,團長呢?”何生良在下麵焦急地搓著兩隻手。
曹元華呆呆地坐在座艙裏不動,低聲說道:“跳傘了!”
“跳傘了?”賀十一和沈嘉偉一愣,
“操縱係統故障!”曹元華說了一句,慢慢從座艙裏出來,下了飛機。
賀十一追著屁股問道:“團長怎麼樣,沒事吧?”
“200米高度跳傘,傘沒打開就落到河裏了!”曹元華看了他一眼。
牽引車拉著15號飛機向停機坪開去,另一輛準備接16號飛機的牽引車搭著桂敏、車武植跟在後麵。
何生良也上了前一輛牽引車,希望從曹元華嘴裏得到更多的信息。而一向走到哪兒說到哪兒的曹元華此刻卻什麼也不想說,隻昐著快點趕到塔台上,知道團長的消息。何生良一臉沮喪,顯得呆呆的,他知道操縱係統故障意味著什麼,摔飛機的原因隻要是機械故障肯定與機務脫不了幹係,他這個代理機械師是幹不成了,提幹的事更不用想了,年底複員隻能回老家農村種地去了,以前一切一切的努力都白費了,一切一切美好的夢想都將化為泡影。他越想越沮喪,哭的心都有了。坐在他旁邊的賀十一和沈嘉偉知道他此時的心情,一時也不知說什麼來勸慰他。
賀十一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說道:“你好好想想,什麼地方出過差錯?前一個起落大隊長飛的時候沒出現問題,怎麼這個起落就出問題了?”
他這一提醒馬上把何生良從剛才的不良情緒中拉回來,他抹了一把沒有眼淚的臉,過電影般地把自己的工作仔細回想了一遍,小聲說道:“沒有什麼地方出差錯呀?”
從幹機務的第一天開始,聽到最多的就是三個詞:“安全”、“責任”、“條例”。“安全”是一種信念、一種意識,必須在機務人員心裏紮下根。“責任”是一份自覺,機務人員一手托著昂貴的國家財產,一手托著戰友同誌的生命安全,必須對國家財產負責、對戰友生命負責、對戰鬥勝利負責。“條例”是一種規範,是血的經驗總結,要保證安全,履行責任必須嚴格按照條例去做,不能有絲毫的大意和馬虎,不能憑想當然。
何生良工作上一直很小心謹慎,特別是代理機械師以來,什麼工作他都親曆親為,象一隻不知疲倦的螞蟻似地在飛機上爬上爬下,機械的三大係統:操縱係統、發動機係統和起落架係統他總要反複檢查幾遍才放心。
沈嘉偉知道他心裏想的什麼,捅捅他小聲說道:“那年158團37號飛機摔了,王甫克照樣當機械員,那個機械師現在不還是機械師嗎?”
何生良小聲說道:“37號摔了是因為飛行員操縱問題,不是機械故障?”看了一眼坐在對麵的曹元華,生怕他聽見了。
沈嘉偉沒再說什麼。
到了停機坪,所有的飛機正在陸續地停放好,隻有16號飛機的位置顯得空蕩蕩的,指導員和羅玉祥正在往機組的工具箱上貼封條。見何生良耷拉著腦袋走過來,賀貴才說道:“原因還沒有完全搞清楚,你也不要想太多了,好好回想一下自己的工作?”
何生良點點頭沒說話。
159團改裝殲六後第一次摔飛機,摔的又是團長,到現在還生死未卜,整個部隊士氣受到很大影響,大家都默默地幹活,很少有人說話。
機場上突然間隆隆的聲音停止了,反應最敏感的當屬飛行員家屬。很快,接二連三的詢問電話幾乎將塔台上的電話打爆了。塔台上的一部電話由團政治處主任專門負責值守,如同答記者問一樣,回答家屬們的各種問題,口徑程式化的一致:“發生了二等飛行事故,飛行員跳傘,不是×××,請你放心!再說一遍,不是×××,請放心!是誰?現在不便告訴你。”
正在生產隊打掃場地準備下班的劉靜茹當然也覺察到機場上的安靜,她幾次把目光投向辦公桌上電話機,也想在第一時間裏打電話到塔台上。但是,作了多年的飛行員家屬,類似的情況經曆了無數次,她比其他家屬顯得更淡定或者說更矜持,從嫁給禇大海的那一天,她就知道戰鬥機飛行員是一個高風險的職業,作為飛行員的妻子隨時準備著麵對丈夫突然的離去,浦城機場的家屬院裏就有幾個帶著孩子的遺孀,所有的人都很可憐她們,都不希望這個數字再增加。同是飛行員家屬的穀大媽,在旁邊輕聲勸道:“給機場打個電話吧?”
劉靜茹輕輕搖了搖頭,沒說話。
回到家裏,女兒已經放學回來了,她在女兒麵前盡力不讓自己看上去心事重重。飛行員吃空勤灶,一般不在家裏吃飯,她麻利地做好兩個人的晚飯,女兒早已習慣了爸爸很晚回家,吃完飯就去做作業了。她輕輕地把女兒房間的門關上,這個時候她不想讓女兒知道有關爸爸的消息,收拾好碗筷後,靜靜地坐在電話機旁,期昐著電話鈴響又有些害怕鈴響。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西邊的山上還有一抹淡淡的夕陽晚輝。除塔台上留有少數人之外,159團全部回到了內場,夜航大隊的訓練也臨時取消了,機場上出現了少有的平靜。
機務二中隊的晚飯是香噴噴的雞蛋肉沫炸醬麵,所有的人都默默地打飯,默默地吃著,整個食堂靜悄悄的,靜得竟然聽不到以往吃麵條的稀溜稀溜的聲音。
喜歡吃麵條的何生良今天隻打了小半碗,賀十一特意把醋瓶子放在他麵前,他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賀十一連忙扒拉幾口吃完,陪他回到宿舍。
飛機已經摔了,事故無法挽回,現在人們最關心的是禇大海團長的下落。目前僅僅知道的信息是曹元華在空中報來的,高度不足200米跳傘,降落傘根本沒有時間打開,生還的可能性極小,落到河裏,河水淺了不行,起不到緩衝作用,河水深了還要看有沒有旋渦或急流,能否迅速擺脫傘衣的罩蓋或纏繞,身上的救生衣可否自動充氣,團長識不識水性,等等。
賀十一幫何生良分析道:“現在不是雨季,囡囡河一般不會有旋渦或者急流,就算被傘衣罩住或纏住也不會被拖走,用傘刀割開就行了,團長會遊泳的話救生衣充不充氣不重要,我估計河水寬度超不出100米,不會遊泳的撲騰兩下也能到淺灘了。現在唯一擔心的是團長落在那個河段的水深是多少?如果水深有四五米,不!怎麼也要有兩三米,就有生還的可能,再淺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