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飯後，中隊全體人員在俱樂部集合，中隊長和指導員兩人並排嚴肅地站在隊前。
    賀貴才陰著臉說道：“昨天晚上的事情經過調查，純粹是偶然。楊宗生的愛人上廁所，楊宗生沒有跟著去，隻是讓他兒子跟著去了，結果他兒子上完廁所就跑回去了。何生良上廁所時見門口沒有人，也沒注意到女廁所裏是否有人，就進去了，正好楊宗生的愛人從女廁所裏出來了。事情就這麼簡單，這是我們現有條件造成的。何生良同誌各方麵工作都是很好的，平時對自己要求也很嚴格，我們應該相信他的基本覺悟。同時宣布幾條紀律：一是此事到此為止。不要再議論再擴大範圍了，更不準在外麵當作什麼趣聞亂說。二是不準再用這件事跟何生良開玩笑，影響同誌之間的團結。三是以後大家上廁所時要注意女廁所裏有沒有人，在洗漱間洗澡洗漱要嚴格按照中隊規定的時間。家屬來隊的幹部，家屬上廁所時幹部必須要看一下裏麵有沒有人，而且要在門口看著，不能讓孩子代替。”
    解散後，大家都沒有再議論了，隻是偷著笑的人很多。隻何生良耷拉著腦袋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直到指導員專門找他談了一次話，他才眼睛不再一直看著地麵了。
    周圍沒別人的時候，沈嘉偉對何生良說道：“前兩天剛提醒過你，想不到你還真是敢想敢說加敢做。兄弟我佩服……那個之極！90分的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犯紀律了，沈嘉偉！這天底下最倒黴的事怎麼就讓我碰上了？說老實話，我當時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是賀十一給我作證，我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顧兵笑道：“或者說，泥巴掉進褲襠裏，不是屎也是屎了！”
    何生良認真地說道：“這事兒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如果真說我是耍流氓，背個處分不說，年底肯定會被提前退伍，因為這事兒回去了都沒臉見人了。”
    “就是！”沈嘉偉說道，“最主要的是沒臉找對象了。”
    “你一晚上沒睡好就是琢磨這事兒呢？”賀十一學著指導員的腔調：“我們應該相信他的基本覺悟，何生良同誌平時對自己要求還是很嚴格的，能夠管住自己那個小頭兒的。”忍不住笑了。
    “你們幾個都犯紀律了！”
    沈嘉偉不再笑了：“這次是十一救了你，怎麼表示吧？”
    何生良想都不想地說道：“喝酒！過兩天請你喝酒！”
    “一言為定！”賀十一說道。
    兩天後，賀十一對正在抽“煙槍”的何生良說道：“你不用請我喝酒了，90分的嫂子請你我喝酒。”
    “她請我們倆個？你別逗了？”何生良不相信。
    “老楊說的，這個周日請你我、顧兵、沈嘉偉喝酒，嫂子給我們包餃子。”
    “我都不好意思見她了。”何生良有些扭捏。
    “那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差點成了老楊和嫂子的兒子，嫂子都沒有不好意思，你還在乎？再說了，這是老楊的意思，他說當時誤會你了，借這個機會向你表示道歉。”
    “那好吧，我去！”
    “唉，有件事我不明白？我管老楊媳婦叫嫂子，你如果成了我嫂子的兒子，應該管我叫什麼？”
    “嘿！你個小毛孩子占我便宜！”
    賀十一始終記掛著選飛上航校的事，距離明年選飛還有不到半年的時間了。他堅持每天鍛煉身體，天氣好就打籃球、踢足球，天不好就打乒乓球。早晚做兩次眼保健操，晚上熄燈後再也不敢趴在床上打著手電看書了，在機場上沒事的時候呆呆地往遠處看，還按照鄭雅潔教他的辦法，經常轉動眼球，活動眼部肌肉，據說可以改善視力。
    13和15號飛機同時拉到機庫做100小時的定檢。
    按照機務條例，飛機每飛行50小時、100小時、200小時要做定期檢查，各階段的檢查內容不一樣。機務四中隊也叫定檢中隊，定檢期間，飛機交給定檢中隊檢修，機組人員主要協助做些輔助性工作，事情不多，所以定檢的幾天時間是外場機務人員難得的休閑時光。
    機械師老王和軍械師老楊搬了兩把椅子，在機庫旁邊的空地上大腿蹺二腿地抽煙，看著被大卸成八塊的飛機。
    顧兵和何生良撅著屁股協助人家脫13號飛機的尾部和發動機。賀十一幫助四中隊的人員把航炮拆下來之後，沒什麼事了，找塊空地，把草帽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下，看著遠處的草地，轉動著眼球。
    15號飛機還停在原地沒動，沈嘉偉也沒什麼事，走過來坐在賀十一的旁邊。
    看著他一邊眼珠滴溜亂轉，一邊默默數數的樣子，說道：“人家眼珠一轉是有鬼主意了，你眼珠一轉是得魔症了，精神出毛病了。”
    賀十一不理睬他，腦袋隨著眼球轉動的方向搖著：“亡羊補牢，未為晚也。”
    “你沒看看視力表，到底有沒有效果？”
    “言之有理，星期天一定去！你這會兒別影響我，我轉了多少圈了？剛才數到16，現在應該19了。”
    羅玉祥走過來，問賀十一：“你這會兒沒什麼事吧？跟我來一下，有事找你。”
    賀十一一頭霧水地站起來，看了沈嘉偉一眼，跟著羅玉祥走到機庫後麵的清靜地方。
    “有什麼事兒啊？”
    羅玉祥笑笑，直截了當地問道：“十一，你怎麼也不要求進步啊？”
    “我怎麼不要求進步了？”他有些納悶。
    “怎麼不寫入黨申請書啊？”
    “入黨申請書？”這事他和顧兵、沈嘉偉議論過，顧兵說年齡不夠，就是寫申請書黨組織也不會考慮的，等年齡夠了再寫也不遲。而且賀十一打定主意明年要選飛的，在機務中隊也就不到半年的時間，隻能等到了航校學飛行後再寫了。
    他知道羅玉祥是黨支部的群眾委員，這是代表黨組織正式跟他談話。他當然不能說出選飛上航校的事，於是猶猶豫豫地：“我……年齡還不夠啊？”
    “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了。”
    “還有一年就夠條件了。不過，歲數夠不夠是條件問題，寫不寫是態度問題，是不是要求進步的問題？”羅玉祥平時說話辦事很穩重，跟誰說話都是笑嗬嗬的，賀十一一直很尊重他。
    “你各方麵表現還是不錯的，學習馬列著作和毛主席著作在全團都是出了名的，本職工作也完成的很好，積極搞技術革新，經常受到中隊領導的表揚。你自己不向黨組織提出申請，組織怎麼會考慮你呢？年齡雖然不符合入黨的條件，但是可以先寫申請書，等年齡夠了，各方麵條件也成熟了，加入黨組織也順理成章，你說是不是？”
    上不上航校寫份入黨申請書畢竟是好事，何況羅玉祥是代表黨組織正式找談話，這是積極要求進步的幹部戰士求之不得、蹺首期昐的事。
    賀十一忽然想起昨晚剛剛看過的電影《英雄兒女》，上級領導讓女主角王芳寫哥哥英勇犧牲事跡唱遍全軍時，王芳說的一句台詞，他鄭重地向羅玉祥表決心似地說道：“好！我寫！”
    “你是不是還有什麼其他想法？”羅玉祥笑嗬嗬地問道。
    “沒有，沒有！”賀十一連忙掩飾道。
    “還想著選飛行員的事呢？”羅玉祥點道，“就是選上飛行員走了，入黨申請書也會隨著你的檔案一同轉到航校的，這是黨組織對你政治上關心。”
    “我一定不辜負組織上對我的關心，積極要求進步！”賀十一發自真心地說道，忽然想起什麼，“那顧兵和沈嘉偉他們呢？”
    “顧兵我找他談過了，沈嘉偉也會找他的，你們三個表現都不錯，支部研究決定作為黨員發展對象來培養。”
    回來的路上，賀十一覺得一身輕鬆，走路都能感到腳下象安了彈簧似的。
    晚上回到宿舍，賀十一見沈嘉偉捧著毛主席著作認真看著，心想肯定跟羅玉祥找他談話有關。
    第二天中午，接到中隊值班員的通知，說是下午不用去機場了，在家待命，團長政委要來外場向全機務大隊傳達中央軍委的命令。
    “傳達中央軍委的命令”這個通知讓人有些費猜想，整個中隊一片議論紛紛，焦點集中在這會是個什麼命令。
    如果是進入緊急戰備，不需團長政委來傳達，直接發戰備警報了；如果是某個或某些高級領導的任職命令沒必要用正課時間，早晚時間逐級傳達也可以；如果是團長政委提升或調職，他們這個級別不需中央軍委下命令：如果是全團外訓，一般年度計劃會有，部隊預先也有準備。那麼，隻有兩種可能：一是159團撤消或者與某團合並，一是全團轉場或與其他部隊換防。
    部隊撤消或者合並一般早有傳說，不會這麼突然，何況159團改裝殲六不久，剛剛升為主力團，正是當用當打的部隊。最後隻剩下一種可能：全團轉場。空軍飛行部隊是高度機動的部隊，即使是和平時期，在全國各機場調動都是最平常不過的事。1953年抗美援朝結束後組建的159團一直駐紮在浦城機場，已經快20年了，轉場換防不是不可能的。
    恐怕對轉場最有想法的是那些在D城找對象和結婚的幹部，機務二中隊目前還沒有這樣的幹部，所以大家對轉場多少有些興奮和期昐，大家轉而議論的是轉到哪個機場更好。於是，中隊部牆上的中國地圖前擠滿了人，人們運用所學的全部地理知識，漫遊了祖國的大好河山。
    賀十一一語驚人：“還有一種可能，調我們去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