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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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158團關團長帶人趕到了現場,奔到飛行員身旁看了看,安排人員將其抬上擔架,很快上了救護車走了。
很快,周圍聚集了很多老百姓,賀十一所在二中隊忙著維持秩序,後來趕到的機務一中隊負責把所有的大小殘骸全部裝上汽車運回機場。
從事故現場回到宿舍後,政治學習臨時改為安全整頓,觸目驚心的事故現場還在人們腦海中久久徘徊,人們根本無心討論發言,木然地自主地找出業務書籍,安全整頓又變成了業務學習。大家急切地想知道出事的機組是誰、事故的原因、飛行員的生死。
出事的機組很快知道了,37號飛機,王甫克所在的機組。得知這個消息,賀十一、顧兵、沈嘉偉三人麵麵相覷,心裏同時問著一樣的問題:事故與機組有無關係,與甫克有無關係?王甫克他們太了解了,平時大大咧咧,吊爾郎當,在家時幹得都是些長不大的人幹的事兒:往機關食堂醃酸菜的缸裏撒尿,裝胃病到門診部開山楂丸藥吃,在遊泳池裏潛水拽女孩的泳衣,用細鐵絲把通信連養的母雞肛門拴上,等等。當兵已經大半年了,應該有所長進了,幹機務不同於平常的工作,這可是一手托著國家財產,一手托著戰友的生命,你不蒸包子也得蒸口氣!部隊的人眼睛都在看著呢,你一個人幹得不好,人們往往會聯想到其他的幹部子女身上!
37號機組的工具箱已經封存,由事故調查人員清查,機組人員一一被詢問,王甫克象隻鬥敗了的公雞似地整天旮拉著腦袋。
事故原因很快出來了:飛行員駕駛飛機進入四轉彎準備著陸,發現高度較低,飛行員企圖拉駕駛杆上升高度,因飛機速度慢,操作動作過大,造成飛機失速墜地。飛行員在飛機墜地前跳傘,高度不夠,傘未打開,當場犧牲。
飛機損毀嚴重,飛行員犧牲,分析推斷事故原因、進行定性是很難的。分析推斷原因不清楚,如果定為機械事故,機務人員有意見;定為飛行員操縱失誤,飛行員及家屬有意見;定為指揮員指揮問題,指揮員有意見;定為飛機質量問題,工廠有意見,定為氣象原因,氣象人員有想法。好在這次事故原因比較簡單,飛機即將著陸,飛行姿態地麵人員可以目視,地空通訊記錄清晰,事故定性是準確的。
接下來是開追悼會,這是飛行師裝備殲六後摔的第一架飛機,犧牲的第一個飛行員。
對隻有十五、六歲的賀十一來說,生平第一次看到觸目驚心的摔飛機現場,第一次看見自己熟悉的飛行員犧牲,第一次參加戰友的追悼會。飛行是高風險的職業,特別是對戰鬥機飛行員尤其如此,入伍大半年的時間,也曾幾次聽過其他飛行部隊摔飛機的事故通報,雖然對他也有震動,但不象這次發生在他的身邊,親眼所見的震動更大。他真切地感到人的生命的脆弱性,生與死僅有一步之遙,軍人犧牲又豈止在戰場。他以後要成為殲六飛行員,也將會直麵生與死的考驗,他必須現在就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
半個多月過去了,又開飛了,一直士氣低沉的部隊又恢複了生機。
飛行部隊在訓練中摔飛機如同在戰鬥中打了敗仗一樣,整個部隊的士氣都受到了挫折。能夠迅速查清事故原因,總結經驗教訓,精心組織,盡早投入到新的訓練中,這是部隊整體素質的體現,是戰鬥力的體現。這樣的部隊才能越飛越好,越戰越強,出人才,出幹部,出戰鬥力。
飛行訓練照常進行,部隊地麵輕武器打靶訓練也開始了。
56式半自動步槍100米臥射,賀十一第一發子彈打了一個五環。賀貴才走過來,趴在他旁邊,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對勁,說道:“你怎麼用左眼瞄準,左手扣扳機呀?你是左撇子?”
“是!指導員!”賀十一猶豫了一下。
“行了!左手就左手!注意標尺、準星、靶子成一條線。”
賀十一又打了一槍,脫靶了。
賀貴才提醒他:“別著急!扣動扳機時憋住呼吸,手一定要慢,穩穩地扣,這樣擊發時槍身才能不抖。你用力過大,槍身看似抖動不大,100米的距離,子彈偏差可就大了。再來,一定要穩!”
賀十一按賀貴才說的要領又打了一發,十環。
“這就對了,就這麼打!”賀貴才鼓勵道。
賀十一一口氣打完了剩下的子彈,基本都是十環、九環,高興得不得了。
輪到老楊打了,他十發子彈打了九十九環,是全中隊的最好成績。
賀十一一邊看著老楊打靶,一邊幫他數著成績,忽然間好象明白了什麼,想起指導員的話“憋住呼吸,手一定要慢,穩穩地扣”。殲五飛機校靶時,他同老楊用的同樣的計算方式和調試方法,老楊卻不失準,他打出的彈道卻左右上下飄忽不定,原來這工夫還是在手上。他是左撇子,凡需力量和技巧時他都習慣的使用左手,而在飛機上,通常是左手掌握油門,右手掌握駕駛杆,射擊按鈕也在駕駛杆上。他校靶時是用右手,按動扳機時手用力過猛,出現抖動,駕駛杆抖動,飛機姿態會出現輕微變化,打出的彈道才會飄忽不定。問題不在於使用左手右手,而在於按動扳機時用力均勻,要慢、穩。
此刻,茅塞頓開的他有些洋洋自得,他偷瞄了老楊一眼,心說就這麼個小秘密,你老楊還當寶貝似地悶在肚子裏,到底還是讓我給悟出來了,兩包“牡丹”煙就當交學費了。還真應該感謝幹軍械出身的指導員,要不是他提醒我一句,這其中的奧妙還真不容易悟出來,他趴在座艙邊上看過老楊多次校靶,也很難看破他手上這細微的秘密,這就是他老楊的絕活兒,動腦和動手有機的結合不正是機務工作的要旨所在。
軍械師老楊在殲五校靶上出了彩,在換裝時,上級機務部門說他的方法非常科學,解決了多年沒有解決好的殲五校靶難題,讓他將自己的經驗認真總結一下,寫成文字,準備在全空軍其他殲五部隊廣泛推廣,老楊沒將此事告訴賀十一,而是自己偷偷地寫了一篇經驗體會交了上去。此篇文字經過相關專業人員加工修飾後居然成為了空軍殲五飛機地麵校靶的規範教材。可惜的是,159團改裝殲六了,老楊和賀十一他們自然看不到這個教材了。老楊不知何故也沒有因此立個什麼功,這使他心情特別鬱悶,整天唉聲歎氣,悶著頭抽煙,也曾幾次暗示賀十一能否搞出一個新鮮東西來。殲六機炮的校靶難度不大,三門炮的口徑一樣,隻是必須在800米的距離上校驗,以往158團始終是循規蹈矩按照條例規定的方法校驗,每次打上三四十發炮彈才能校準,原來用於殲五那套計算調試方法完全用不上了。
賀十一不是沒想過,問題是技術攻關的著眼點不同,殲五校靶是要保證校準,這直接關係到戰鬥成敗;而殲六校準不難,而是用幾發炮彈能夠校準,關係到節省多少炮彈,延長武器壽命。按老楊所想的出人頭地,爭取立功,後者恐難達到目的。不過,賀十一還是希望能琢磨出一個新的方法,一是為了讓老楊繼續露露臉,爭取立上個功,我賀十一可不象他,有什麼好東西自己藏著掖著的;二是能夠節省炮彈、延長航炮的使用壽命不是更好嗎!這就叫沒有最好,隻有更好,追求的就是完美!
他正雄心勃勃地準備實施他的計劃,指導員卻作了讓他想不到的安排:到場站生產隊搞生產。
場站生產隊是個臨時性單位,主要負責部隊的農副業生產,人員絕大多數都是臨時從各單位抽調的,時間最長不超過一個月。這次給了159團一個名額,團裏給了二中隊,二中隊給了他。
他多少有些不情願,私下跟顧兵、沈嘉偉抱怨道:“全團那麼多人,為什麼單單挑上我去?肯定是指導員搞的鬼,表現不好才安排到生產隊勞動改造去?”
沈嘉偉對他說道:“你中了頭彩了!勞動有什麼不好?回來你也可以成為勞動黨黨員了!比何生良的勞動黨員要名副其實。”
顧兵也勸道:“去生產隊的人不一定是表現不好的才去。你賀十一在二中隊經常受表揚,表現不好的也輪不到你頭上?從一定意義上講對你進步可能有加分的。”
“加不加分我到沒想過,二中隊農村兵那麼多,會勞動的多了去了,讓我去我什麼也不會,能幹什麼?”
“不會幹可以學嗎?正因為不是農村兵才應該去鍛煉鍛煉的!就好比知識青年上山下鄉一樣,接受再教育。”沈嘉偉說道。
賀十一看了他一眼:“對呀!照理說,最應該去的是嘉偉你這樣的公子哥呀?如果非要從我們三個人中選,怎麼也是你去呀?不該輪到我頭上啊?”
這倒讓顧兵和沈嘉偉沒想到,但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沈嘉偉想了想:“指導員更看好你這個公子哥吧?象我這種出身不好的,隻能放在他眼皮底下盯著,你們是一家子,對你放心,也讓你多煆燒鍛煉!”地主、富農、反革命份子、壞份子、右派、叛徒、特務、走資派這八類人是鬥爭的對象,子女自然出身不好,知識分子把自己排在第九位,故稱“臭老九”。
實際上,指導員賀貴才在安排誰去生產隊上著實費了番腦筋。照理說,這是一項臨時性工作,安排誰去都是一樣的。可中隊裏的其他新兵大都是農村兵,隻有他們這三個寶貝,在人們心目中是從小嬌生慣養,最應該到生產隊去勞動鍛煉的。而他們三個當中,沈嘉偉的父親又是被打倒的走資派,安排他去生產隊人們會覺得理所當然。但賀貴才認為如果這樣安排的話,不但會加重大家對他的鄙視,也會加重沈嘉偉的思想包袱,不能體現一視同仁,也不利於沈嘉偉的成長進步。賀十一因為學習毛著經常受表揚,安排到生產隊鍛煉也是為了給他一個體現實幹精神的機會。
賀貴才這番苦衷賀十一當然不知道,隻能按沈嘉偉說的去想了,想多了也沒用,權當是組織上對自己的一次考驗。他想起了一首流行歌曲的歌詞:“毛主席的戰士最聽黨的話,哪裏需要哪安家,打起背包就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