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終於來了，13號飛機200小時定檢做完後要校炮。
    飛機拉到了位於偏僻山凹裏的校靶場地上，從飛機停放的地方看，400米開外的1米8高、5米多寬的水泥靶台隻有豆腐塊大小。
    設置好警戒標誌，安排好驗靶人員，楊軍械師準備進入座艙。賀十一本來應該在靶台下的掩體裏負責驗靶，他今天好說歹說地特意把何生良拉來，讓他背著步話機當一回驗靶員。而賀十一一直跟著楊軍械師後麵，纏著他讓他打上幾炮。
    楊軍械師知道他一直在琢磨校炮的事，可讓第一年的新兵親手校炮還從來沒有過，但又經不住他的軟磨硬泡，隻好說：“你當這是過家家兒玩呢？好吧！隻準你打4發！”校靶最少要打十幾發彈，即每種炮要3發以上，1發測算偏差，1發用於調整，1發用於確定。
    “4發就4發！”他樂得屁顛屁顛的，不容分說就跨進了座艙。
    進了座艙後，他興奮地搓搓手，老楊趴在座艙邊上，看著他操作。他熟練地打開軍械開關，通電，又打開37炮開關，眼睛死死盯著瞄準具，將靶台牢牢地套在瞄準具光環中央部位，右手握住駕駛杆，食指輕輕地把扳機扳下來，然後他屏住呼吸按下擊發按鈕。
    居然沒有任何動靜，他又按了一下擊發，還是沒有動靜。
    老楊在旁邊笑了笑說道：“保險打開了嗎？”
    賀十一這才發現地麵和空中兩個保險都沒有打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興奮了！忘了！”
    他長出了一口氣，按照程序重新做了一遍，打開地麵和空中保險，瞄準靶台，按下擊發按鈕。
    隻聽“咚”的一聲，機身猛的一震，一發37炮彈出膛了。
    靶台的兩邊是打開的山體，如果炮彈偏左或偏右，在裸露的山體上會有彈著點，如果左右沒有彈著點，就是彈道打高了。從無線電裏傳來何生良的聲音：“左右沒有彈著點，打高了！”
    一般來說，打偏了可根據偏的距離大小做調整，打高了沒有彈著點，隻能靠估計數來做調整。
    老楊從靶台上方山體上的青草動靜做出判斷，說道：“按高出2米調整。”
    賀十一腦子裏很快計算出彈道數值，調整了一下瞄準具，又重新進行瞄準，擊發，又是“咚”的一聲。
    很快，無線電裏傳來何生良的聲音：“還是高了，擦著上沿飛過去了。”
    這就是說，距離靶心還高出90公分。賀十一不解地說道：“我是按0。5基線調整，而且這次我是瞄準靶心的下方擊發的，怎麼還高了？不可能啊？”接著他把自己的計算方式及瞄準具調整的依據說了一遍。
    老楊以往校靶多是憑著經驗多打幾發炮彈試著來，彈道計算公式比較複雜，也經常容易算錯。聽了賀十一的解釋，從內心不得不承認他說的計算方式和調整依據既非常科學又很簡便，出錯概率很低，對他來說有很大的啟發，暗暗地佩服這個歲數不大的小新兵。他似乎也看出賀十一打的兩發彈問題出在哪裏，但他笑了笑卻說：“可能計算還是有問題？”
    “不可能啊？”他對自己的數學能力很自信。上學時，他的數學成績很少達不到100分的滿分，有時甚至因計算思路獨特超前還得過120分，“再讓我打一發37彈吧？”他懇求道。
    老楊說道：“哪有那麼多炮彈打？如果炮彈打完了還校不好，飛機要停放在這裏，重新申領炮彈，你不丟人我還丟人呢？趕快打23炮吧！”
    賀十一不好再說什麼了，關掉37炮保險，打開23炮的保險，瞄準了靶心，果斷擊發。
    “咚”的一聲，比37炮聲音要小得多。
    何生良報告說：“打在山體上了，偏左不到1米。”
    賀十一很快計算出偏差，調整了瞄準具，這次他不急於擊發，在心裏又反複的計算和驗證偏差，覺得沒有差錯後，自信十足地擊發。
    何生良好象也故意為難他一樣，一時沒有報靶。
    賀十一剛要通過無線電催促他，耳機裏傳來他的聲音，沒看到彈著點，可能打高了。
    這個結果如同給了賀十一當頭一棒，他愣愣地坐在座艙裏，不知問題出在哪裏。嘴裏喃喃地說道：“這不可能！這不可能！計算沒有錯誤呀？”
    老楊拍了他一下，說道：“行了！出來吧！校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楊機師，你說我的問題到底出在哪兒了？”他一邊不情願地跨出座艙，一邊說道，“計算和調試都沒有問題，全是按照條例做的，而且我按書上的計算方式和我自己的計算方式同時算了一遍，結果是一樣了，怎麼會這樣？”確實，如果彈著點忽左忽右，忽高忽低，無規律可循，找不出問題在哪兒，不能不讓他很費解。
    老楊隻說一句：“這活兒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掌握的。”
    他進入座艙後，憑著自己的經驗，用賀十一的計算方法，每門炮隻打了2發炮彈就校準了。接著，他又照樣每門炮打了2發炮彈，幾乎都打在了靶心上。
    賀十一在旁邊看著，也沒看出他的動作與自己有什麼不同，心裏覺得很納悶，以往他怎麼也要打上十幾發才能校準，今天就打了這麼幾發，竟然打得那麼準。
    回停機坪的路上，坐在牽引車上，老楊興奮異常，話也比平時多了許多，眉飛色舞地跟機械師大老王聊天。賀十一看著他的樣子，心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這老楊是不是有意留了一手？
    老楊確實是留了一手。
    在全團軍械業務上老楊是屬一屬二，他不想失去這份榮譽，讓一個入伍不到半年的小新兵奪了頭彩。他發現賀十一總結出的計算方式簡便實用，出錯率低。今天他就是采用這種計算方式校驗的，後麵的幾發炮彈是進一步做驗證的，加上他以往的經驗，他粗略地估計了一下，三門炮每門隻需3發彈就可以完全校準，這在全團是最好的成績了，甚至能夠參加全空軍的業務比武奪得名次。158團裝備的殲六是三門30毫米航炮，不存在殲五裝備兩個彈道特性迥異航炮的情況，可以在遠距離上對敵機開炮。但在地麵遠距離的校靶也是有難度的。他老楊平時不吭不哈的，但卻愛琢磨事。賀十一的計算方法和調試思路對他很有啟發，如果稍做改進，以後在殲六校靶上同樣可以用上，這不能不讓他興奮。
    賀十一卻很懊惱。從以後的幾次校靶中他發現，老楊僅用幾發炮彈就校準了，而且很快在全團就出了名，並被安排到同樣裝備殲五的157團去介紹經驗。賀十一漸漸明白了，老楊肯定采用了他琢磨出的計算方式和調試思路，頓時有了一種自己的勞動成果被別人占有的感覺。老楊是幹部，也是自己的師傅，一直對自己要求嚴格，手把手地傳授業務，象兄長一樣關心自己的生活，他隻有尊重甚或敬仰。可這件事讓老楊在他心目中的印象一落千丈。他想不明白，大家都是戰友，是同誌，都是為了工作、事業，為了提高部隊戰鬥力，革命目標是一致的，為什麼還要這麼做呢？如果換成我，我會毫無保留地向別人傳授自己的經驗。更讓他想不明白的是，自己為什麼就打不準，這才是他最苦惱的。
    老楊也沒再給他校靶的機會。
    他把這事悄悄地給顧兵說了，顧兵想了想說道：“沒想到老楊會這麼狹隘？我們王機師可不象他那樣，自己的經驗基本上都告訴了我。最關鍵的怎樣解決殲五發動機冬季開車出現喘振的問題都教給我了，何況現在還不是冬季。”
    賀十一嘖嘖嘴，說道：“你看看，你看看！他們還是一個縣出來的老鄉，差別那麼大？你們大老王那叫一個大度，我們老楊那是一個狹隘。”
    “這不奇怪，師傅教會了徒弟，師傅就丟掉了飯碗。”
    賀十一有些忿忿地說道：“這是舊社會的那一套，現在不興了。何況這是工作？大家的目標是一致的！”
    “按說不應該呀！他和大老王當年都快20年了，這點兒道理會不懂？”
    “如果真是這點兒道理不懂，那20年的兵也白當了！再說了，明年他就滿服役年限該轉業了，校靶也算不上什麼高精的業務，他帶到地方去也沒什麼用，還不是爛在自己肚裏漚肥了。”賀十一狠狠地說道。
    “老楊立過功嗎？”顧兵冷不丁地問道。
    “好象沒有，我曾經聽他歎息過，幹了這麼多年也沒立個功，怎麼了？”
    “你說明年他就要轉業了，我到想起來了，立過功的幹部轉業到地方安排工作是優先照顧的。”
    賀十一頓時明白了，問道：“你們大老王立過功嗎？”
    “立過兩次三等功，幹機械的比幹軍械的立功要容易一些。”
    “這就對了！大老王對你可以毫無保留，是他沒有什麼顧慮，而我們老楊想在轉業前立上一個功，所以不想讓我搶了他的彩頭！”
    “隻能這麼解釋了。”
    “我怎麼早沒想到這一點呢？”
    “你小子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賀十一歎口氣道：“我現在最糊塗的是怎麼用同樣的方法，到了我就打不準呢？”
    “我估計，這老楊手上肯定還有絕活兒沒向你透露。”
    “他操作的時候，我一直在旁邊盯著，與我操作的時候基本沒什麼兩樣？”
    “這恐怕隻有老楊自己心裏知道了。”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怎麼才能把他的絕活兒搞到手？”
    “跟他套近乎，雖然對他的做法不滿意但在外表上也不要表露出來，還是要尊重他，畢竟人家是幹部！他不是抽煙嗎？送他兩包煙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