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心語這邊全然不似小女孩那般幸運，反而令人有些揪心——
    一個小男孩如被激怒的小獸般四肢趴地，呲牙守護著一具已經腐爛生蛆的屍體。
    那具屍體看起來已經死了很長時間，雖還保留著人的形狀，可軀體大部分已經腐爛。那股黴爛的味道即使經防毒麵具過濾，仍舊刺鼻。
    屍體旁各種從垃圾堆裏翻出來的食物堆在一起，甚至還有一隻老鼠的屍體。
    而那男孩身材幹瘦，肚子卻漲得詭異。他目光凶戾，謹慎的防備著進來的幾人，緊緊護著那具屍體。
    廖心語不知為何摘下頭盔，臉上流血的傷口正迅速愈合。
    嚴一凡連忙把廖心語拉到身後，擋在她與小男孩之間：“怎麼回事？”
    廖心語簡單說明情況：“我想把這孩子抱出去，但他很警惕。”
    “我來。”
    水天一不知何時到的，說著就要動手。
    廖心語連忙提醒：“小心他力氣很大！而且他好像聽不懂咱們說話。”
    “啊啊——嗬——”
    眼見那孩子掙紮的激烈，水天一就快控製不住，嚴一凡隻得上去與他合力將男孩擒住，往廣場的方向帶去。
    出人意料的是，方才還隻會亂叫的男孩竟含混不清的開口：“媽、媽——嗬嗬啊——媽、媽！”
    他的四肢，仍在不住掙紮著朝著那屍體用力。
    廖心語霎時紅了眼眶，捂住嘴落下淚來。
    張祁將幾人打量一遍，確認他們都沒事，最終視線停在廖心語臉上：“頭盔帶好。”
    “屏”外的空氣會對正常人身體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他們要與正常人一樣，就不能隨意摘下頭盔。
    幾人心情沉重的把小男孩交給醫療兵，看著他被打上鎮靜劑以後漸漸安靜下來，心裏都有些不是滋味。
    嚴一凡心情到不似幾人那般沉重，而是頗為懊悔——
    多好的逃跑機會！
    他是哪根筋搭錯了才會跟這些人一起去救援？
    這裏有那麼多兵，又不缺他一個！
    想到這，關了探測器，扭頭四處打量。
    正琢磨路線，卻被人拉住手指。
    低頭一看，竟是他救的那名小女孩。
    女孩呲牙一笑。
    她的牙齒並不算美，甚至稱得上難看。小臉也是灰撲撲的，還掛著兩道幹了的淚痕。
    但此刻那笑容在嚴一凡眼中卻是說不出的甜。
    女孩目光清澈，眨著大大的眼睛指指旁邊的帳篷：“奶奶叫你！”
    叫他做什麼？
    可還是由著女孩拉他過去。
    老婆婆躺在臨時搭的病床上，一見他來頓時眉開眼笑，滿臉皺紋看起來都充滿了慈愛。
    她顫顫巍巍從衣服下拿起一個藏好的塑料瓶，瓶中裝著不算太渾濁的水。
    那瓶子是塑料的，是末日前超市貨架上最常見的東西。
    誰也想不到那時看起來毫不起眼的純淨水，在末日後會變得如此珍貴。
    這塑料瓶壁上掛滿綠蘚，想必已經用了好些年頭。
    老婆婆小心翼翼的擰開瓶蓋，生怕灑出一滴，珍而重之的捧起來遞給嚴一凡：“小夥子辛苦啦，口渴沒有？喝口水吧！”
    說完生怕嚴一凡不好意思，直接塞到他手裏：“放心好啦，這水幹淨著呐！是我下雨時候接的！”
    可即便是這樣的動作，老婆婆仍未讓水灑出一滴。
    女孩在旁邊舔了舔嘴唇，眼巴巴的盯著那個瓶子，扯著老婆婆衣角小聲道：“奶奶，我渴。”
    老婆婆滿目慈愛的摸摸女孩腦袋，輕聲哄著：“乖，先給叔叔喝，叔叔救人累了。”
    嚴一凡忽然覺得手中這瓶水異樣的沉，壓的他有些透不過氣。
    深吸口氣眨眨眼睛，不忍推拒老婆婆的好意。摘下頭盔輕輕倒一些進嘴裏，雙手拿著遞給小女孩，微笑道：“真甜。”
    小女孩也開心的笑了，捧起瓶子抿了一小口，而後舉起來遞給老婆婆：“奶奶喝！”
    老婆婆接過瓶子卻沒有喝，而是將瓶蓋緊緊擰上，又小心翼翼的把瓶子藏好，然後從旁邊拿起一個破碗——
    那碗裏的水渾濁不堪，甚至無法看見碗底。
    嚴一凡還在震驚中沒回過神來，就見老婆婆已經喝了大口，咂咂嘴，一臉滿足。
    “……”
    忽然有些哽咽。
    “奶奶……”意識到說話的聲音有些顫抖，嚴一凡清清嗓子，繼續道：“您以後不用喝這些了。我們是軍人，這次來就是接您這些人去”屏”內生活，裏麵有幹淨的水、香甜的飯，以後都不用再喝這些了。”
    說完沒等老婆婆回應，起身出了帳篷，長長的呼了口氣。
    下意識隔著作戰服摸摸胸前的吊墜，剛柔和下來的目光重又恢複冷靜。
    要撤退了，張祁清點人數，發現少了一個，扭頭就見嚴一凡站在帳篷外麵抱著頭盔發愣。
    連忙快步走了過去，一把奪過頭盔扣到他頭上：“眼睛怎麼了？”
    “有風。”嚴一凡隨口敷衍。
    “要回去了。”
    “哦。”
    “不走了？”
    “……”嚴一凡一把將人推開：“什麼亂七八糟的！”
    許多流民不舍舊物，怕換了地方以後沒東西用，紛紛回到原來住處拿了不少東西。
    老婆婆的水和碗就是那時讓女孩去拿來的。
    還有許多流民正陸續趕回，等到人集合的差不多了，營長組織人員清點人數，護送這群流民回往“屏”內。
    等過了這段難走的路，外麵地勢開闊之處已經停了許多軍用懸浮車，足以將軍人及流民運走。
    這些流民畢竟在“屏”外生活已久，無論輻射還是酸雨，恐怕都對他們身體造成不少傷害。
    且“屏”外沒有像樣的食物，難以想象他們如何維生。
    為了活著，那些因輻射而引發變異的物種恐怕也多半已經入腹。
    變異體也被擋在“屏”外，不知他們是否有被感染。
    如此種種，這些流民斷然不能直接與其他民眾安排到一處，而是在“屏”內單獨開辟出一塊地方給他們使用。
    為防止可能攜帶細菌與病毒，抱薪國日夜趕工，僅用一天一夜便建好了臨時安置點及醫院。
    一入“屏”內，懸浮車裏頓時熱鬧起來——
    流民們看到了五彩斑斕的城、看到了空中民用飛梭快得僅餘殘影、看到了街上人們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這裏林立的高樓直逼天際、寬闊整潔的道路光滑如洗，流民們完全不敢相信在末日中竟會有比記憶裏還要先進、文明的城。

    作者閑話：

    本故事設定“屏”內外十分割裂，且不同國家居民在末日下的處境也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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