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常殿篇 第70章被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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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傳來滴滴嗒嗒的水聲,尹秋水睜眼隻覺頭疼欲裂,他的額上一涼,果不其然幾滴水砸在他的腦袋上,涼得人心發顫。
他抬頭一望,天空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把他的長睫打濕,他有些睜不開眼,任由水珠從他的眼瞼滑落。
暮雨如絲似霧般濕了他的衣裳,不遠處有一座宮殿在蒙蒙細雨中勾勒出隱隱約約的輪廓,像是墨染的重影,玄青的磚瓦嵌入這帶有寒意的雨帷。
尹秋水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雙腳已被緊緊捆住,自己無力掙脫,而他身旁站著兩個長得奇模怪樣的玩意,一個臉色煞白像塗了厚厚的一層粉,一個吐出猩紅的舌頭足足有幾尺長。
“……”
那個臉色煞白的玩意開口道:“醒了?那就跟我們走,扛你一路累死我了。”
尹秋水想到自己很有可能是被抓到無常殿了,果然兜兜轉轉還是逃不過命運的安排,他之前對無常殿多有抵觸,如今來了也得坦然接受。
既來之則安之,就當他是來看小傻子的也罷。
他順從地由兩個鬼差拖著走,沒有半點反抗,也絲毫未露出懼意。
那兩個鬼差覺得稀奇,見過他們的人早嚇得屁滾尿流了,這個人類倒是不慌不亂,甚至還顯得有些悠閑……
尹秋水後背不自覺得發涼,他很明顯得感覺到有兩道不懷好意的眼神在他身上打量。
“你們這是把我帶去幹什麼?”他問。
兩個鬼差笑得很是扭曲,其中一鬼道:“還能幹什麼?瞧你這細皮嫩肉的,人魂必定也純淨,當然是獻給我們祭司大人了!”
他又問:“你們祭司大人是誰?”
一個鬼差在他後背上推了一把,“廢話少說,跟我們走就是了!要是你敢耍什麼花招,小心十八道酷刑伺候。”
尹秋水閉了嘴,由那兩個鬼差牽著繩索走,他回頭看路,又看了看天,暈倒前的記憶有些模糊,來時的路在氤氳的雨霧中像是一片深潭。
……
“桑落,我要你做的,你可想好了?”空蕩的大殿中傳來清冷的女聲,周圍的溫度好像都低了不少。
小傻鬼依舊是拿那雙空洞無神的眼睛盯著別人,隻是此刻暗藏一絲憂傷,“我不想……我想回家……”
“回家?”無常殿主眉尾上挑,戲謔道,“你還想回哪兒去?這裏不是你的家麼?虧我還把你當做家人看待,倒沒想你這般無情。”
“……”小傻鬼脾氣都寫在臉上,不高興了就瞪她一眼,甩手轉身就走。
他轉身沒走幾步,兩把刀斧架在他身前,將前方的路攔得死死的。
鬼將手握大斧在他麵前晃了晃,厲聲威脅道:“休得放肆!”
“我……我要去找主人,我主人他被別人欺負了!”小傻鬼不顧鬼將的阻攔,非要闖出一條路來,鬼將念在無常殿主的麵子上又不敢對他下手,小傻鬼被逼急了雙手聚成一股氣一掌將那幾個鬼將掀飛了出去。
血契在身,他能感應到主人受了重傷,因為他身上也痛。
但是主人又在哪裏?他始終感應不到。
小傻鬼心煩意亂,疾步向殿外而去。
一排排的白燭焰光閃爍,一道紅綾似飛蛇劃出,電光石火之間纏住了他的脖子,將其猛得一甩,重重砸在堅硬的地麵上。
小傻鬼悶哼出聲,“咚”的一聲巨響從牆上砸落到地上,那紅綾緊緊纏著他的脖子,把他的脖子勒出一道道猙獰的青筋,小傻鬼拚命掙紮,較勁之下咬牙一把將纏著自己的紅綾扯斷。
他鬆了口氣,撐地而起,滿是敵意地看著無常殿主,像是一隻隨時進攻的野獸。
無常殿主絲毫不畏懼他的眼神,輕蔑地與之對上眼,“你聽我的話,按照無常殿的規矩來,我自然不會虧待你的,但若你執意要跟我作對,下場定會很難看。”
她一身紅衣緩緩走來,似是一朵寒梅傲氣淩人,紅紗遮住下半張臉,額間的一點花紋似烈焰也似鮮血。
“你作為南風嶺的山神,玩忽職守,山上結界破損不管,那些小鬼下山亂跑你也不管,若不是我讓雲錦看著,誰知道還會發生多大的事。”無常殿主麵露寒色,強壓住心中的怒意。
“那個廢物憑什麼讓你看到他就不遠萬裏跑去長生門折騰,南風嶺的小鬼們你就這樣拋下不管了,十五早在一百年前就死了,他長得再像也不可能是十五!”
“我隻要主人,你為什麼總擋我,我做錯了麼?”小傻鬼一雙眼裏滿是委屈,就這麼怔怔地看著她,顯得很是無辜。
無常殿主伸手欲將他一扯,誰知小傻鬼早有防備,一手背在身後待她靠近時化氣為一股力,重重拍向她的胸口。
無常殿主忽然定住,她沒想到一時大意竟被一個傻子占了風頭,但他那一擊隻是稍稍震到了她的內髒,倒不至於打成內傷。
她這時卻輕笑出了聲,眼睛裏卻全無笑意,麵紗下的半張臉更顯神秘。
“既然你這麼喜歡你主人,我便帶你去見他,也好讓你這個糊塗腦子清醒清醒。”
小傻鬼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忽然就有了神,像個不諳世事的孩童一般滿臉期待地看著她,“真的嗎?我現在就要見主人,你可別騙我!”
麵紗下的笑容高深莫測,無常殿主語氣放柔了些,像是在哄一個傻孩子,“隻要你乖乖聽話,不僅可以見到你的主人,祭司大人的位置我也給你。”
小傻鬼眨了眨眼,他不清楚無常殿的祭司是什麼含義,他隻想快些見到他的主人。
細雨停歇,血月懸上樹梢。
一間破舊不堪的屋裏,一個穿著破爛,身形削瘦的男子靠著灰牆往向鐵窗外的天,他身受重傷功力暫時被封,逃也逃不了,身邊連個人影都沒有。
門外幾隻鬼差手持刀戟,將他看得嚴嚴實實,有一點風吹草動那幾個鬼差便立即使出兵器擋著,不留一絲縫隙。
“在下是幽都忘川的擺渡使渡舟,不知諸位可否給個情麵,讓在下進門跟裏麵那位說幾句話?”有個白發老頭子走了過來,好言跟這幾個陰差說道。
一個陰差一眼就認出了他,放鬆了警惕,“原來是渡舟大人啊,不過今日天色已晚,牢房裏不太幹淨,還請大人早些回去吧。”
另一個陰差不耐煩地打岔道:“渡舟大人說要進去就讓他進去,你在這做什麼決定,難不成大人還會把人擄走了不成?”
兩個陰差一吵嘴,其餘的陰差紛紛開了小差,那白胡子老頭推門而入也沒誰阻擾。
門嘎吱一聲響,地上坐著的人頭都沒有抬,垂著腦袋。許久他才憋了一股氣,猛然抬頭指著進來的老頭吼道:“福來運!你個死糟老頭子,老不死的,我還不想再看到你!”
福來運賠笑道:“徒兒消消氣,師父也是為了你好,人生總要經曆大起大落……”
“滾!”
“好嘞,你消消氣,等我把話說完就滾。”
“……”尹秋水跟他無話可說,這家夥隻想利用他,他又猜不透,越猜不透往往越危險,他倒不如避而遠之。
尹秋水枕著手臂直接躺在地上,背對著他,一聲不吭。
老道士知道他會聽的,於是自顧著說道:“瞞你這麼久實在是瞞不住了,其實我是幽都的人,福來運隻是我行走江湖多年的一個稱呼而已,渡舟也是我在幽都的名號,我叫啥其實都無所謂,反正我是你師父就對了。”
尹秋水左耳朵進右耳朵,他叫啥關他什麼事,這老頭子就算叫自己是一頭豬都行。
“自從祭司大人去世後無常殿遲遲未立主,說到底殿主也沒能力處理無常殿的所有事物,所以我們選出了一個新的祭司擔任此位,我要負責新任祭司的大小事宜,隻好從長生門那邊脫身了。”
尹秋水繼續裝死,懶得跟這老頭交談。
“不過新任祭司是個傻子,又不服管教,倔得跟頭驢似的,我實屬忙不開身。”
尹秋水一聽到“傻子”兩個字,立即轉過頭來,想聽他繼續說下去。
老道士眉頭一挑,嘴角一翹,吹了吹白胡子,“我就知道徒兒聰慧,想來你是猜出來了。”
尹秋水朝他翻了個白眼,他知道小傻子是南風嶺的山神,南風嶺也歸無常殿管,那麼他跟無常殿有這麼一層關係,當上祭司也是有可能的。
他也隻是推測,雖然理由牽強,但從福來運的口中已經確定小傻子是無常殿的祭司了。
福來運又道:“那傻子整日念叨著你,你不打算去看看他麼?”
尹秋水終於還是開口道:“一切都在你們的計劃之中不是麼?我與誰見麵,怎麼見,你們自有安排,如此的話我還要操心什麼?你問我可是想征求我的意見?”
他把問題都拋給別人,是想套話,也有些先發製人的意味。
“任我有通天本事也不可隨意改變別人的命運,徒兒你的命在你的手裏,就看你要怎麼選擇了,這一步走錯可就全盤皆輸,身為師父我當然是想為你好才對。”
他信他個鬼,這個糟老頭子壞的很!他自從跟了老道士混之後,他的命從來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福來運歎了一口氣,眯著眼睛朝他笑道:“徒兒怎能如此不信任師父?你用血契感應一下那傻子的蹤跡,他就在這附近,你若是感應出來了,再想我說的話孰真孰假。”
尹秋水斜眼瞥他,換了個姿勢端坐著,一張臉冷若冰霜,“我感應不到,誰知道你們又動了什麼手腳。”
福來運聽其一言,皺眉若有所思道:“不可能啊,徒兒莫非是想隱瞞我。”
尹秋水徹底炸了,他站起身來指著老頭子的鼻子罵道:“我說感應不到就是感應不到,你還能拿我怎麼著?怎麼?我說得不如你的意了麼?脫離了你們的計劃了麼?既然如此那便滾吧,有多遠滾多遠,別來煩我!”
“……”福來運臉皮極厚,就算被人指著鼻子罵還能笑得出口,他神色自若,如此對比卻顯得尹秋水有些氣急敗壞。
尹秋水從小對他這個師父並不懼怕,但也不覺得他好相處,這個老道士不同於其他的修行人,他的眼裏沒有心懷蒼生的慈悲,也沒有身居高位者的威嚴,他看蒼生似芻狗,視天地如塵埃。
他時時刻刻都戴著一副麵具,看不著猜不透真麵容,時而陰險狡詐,時而又頑皮活潑,但這些性格都不像是他的,更像是邯鄲學步的效仿,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有時說的話不人不鬼,看似要拉你出深淵,實則卻要害你下地獄。
這種千年的老狐狸最難對付,尹秋水鬥不過他,隻能一步步逆其道而行,不順他心意,再走出自己的路跡。
破朽的大門再次合上,福來運掃了一眼幾個認真守門的鬼差,從袖子裏掏出一個囊袋交給離自己最近的一個鬼差,道:“今晚辛苦你們了,待我回去向殿主報你們的功勞。”
鬼差們連連道謝,都很是欣喜。
待他走後,一個鬼差將囊袋打開,幾個紛紛圍了上來,但見囊袋裏空空如也,他們迷惑之際忽然腦袋發暈,不能自已。
尹秋水盤膝而坐,靜心感應。
他此時並非感應不到小傻鬼的蹤跡,隻是對於福來運那個老狐狸,他不肯對自己敞露真心,他又為何要對那個老狐狸說真話,倒不如跟其反著來,以免又被抓住把柄,落入圈套。
小傻鬼與他都在無常殿,或許相隔隻有幾步之遙,他隻需稍加感應,便能看到……
昏暗而陌生的房間,燭光搖曳,一道光暈落在陰暗的角落泛起漣漪,狹小的室內之中擺放一張石床,而石床上有兩道身影糾纏得愈加激烈,帶動焰火不停地跳動。
尹秋水的心髒一陣劇烈的抽動,像是被一把尖刀刺進去一般,他附身撐地,差點吐出血來。
這次的血契感應太過猛烈,他突然遭到了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