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夜半三更，街上早已空無一人，庭戶間大門緊閉，蕭瑟風中卷起落葉陣陣。
    “哐當哐當……”忽聞更夫敲鑼打鼓，“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更夫手提燈籠漸行漸近，燭火搖曳，一絲微弱的火光在黑夜裏掙紮，跳動。
    “誒，這位小兄弟怎麼不回家歇著，還在此地作甚？”更夫走過，問尹秋水。
    “我也想回，但師父不讓。”尹秋水無奈歎口氣，轉頭看向福來運，隻見他依舊盤腿打坐，不知是在練功還是睡著了。
    “我勸你們還是早點回去，因為此地……鬧鬼。”更夫壓著聲音說道，字句裏透著一絲寒意。
    “巧了，我們是專門捉鬼的。”尹秋水微微一笑，雙手背在身後。
    一片枯葉卷起，墜落在福來運的肩頭，他睜開眼睛道：“你在與何人說話？”
    尹秋水低頭一瞧，那更夫腳邊果然沒有影子。
    電光火石之間，他將長袖的刀放出，直擊過去。
    一陣詭異的大風刮過，吹滅了燭火，更夫如融入在黑暗中，不見身影，那把刀穿行其中，不知所蹤。
    “看來隻是一縷遊蕩的殘魂，那人應該剛死不久，還在這附近。”福來運點燃一盞油燈，四周終於有些許光亮。
    “他可能是來給我們報信的，讓我們小心。”尹秋水道。
    “那可未必，鬼的話不可信。”
    “都不可信？”
    “也不一定，會有好鬼。”福來運起身往前走去，“我們去附近找找，看是否有人的屍體。”
    “除了他，會不會還有其他的鬼怪作惡？”尹秋水道。
    “說不準，待此事調查清楚。”
    他們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道上，四周一片死寂，連蟲聲哇鳴都聽不見。有濃霧蔓延，遮蓋星月，夜裏要比平常黑許多，可以說伸手不見五指。
    “這黑霧來的出奇，方才還未有，恐怕事有蹊蹺。”福來運掏出麵紗，遮住半張臉，“把口鼻捂住，小心霧裏有毒。”
    尹秋水連忙照做，回頭間，忽見一身影閃過，那速度極快，隻在稍縱間就穿透迷霧，幾乎是在同一瞬間就與他擦肩，他還能感受到耳旁的風聲呼嘯而過。
    一抹白如驚鴻之鳥翩然而過，轉瞬即逝，霎那間牽動少年心弦。他望其身影從自己肩旁閃過，不顧一切地追了上去。
    以至於師父在身後喊著“徒兒別衝動，小心出事”，他聽到都不曾放在心上。
    天邊泛起白光，大霧漸漸散去。尹秋水跑著跑著竟失了方向，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也不知師父去了哪裏。他決定放棄尋找那道身影，還是先找到師父要緊。
    再往前走，隻見一麵高大的牆聳立其中，牆角似乎還站著一個人。
    “喂！”尹秋水在遠處扔了個石子過去想確認一下。
    隻見那“人”一動不動，像是死物。
    再走近一看，那一頭長至腳踝的白發赫然他的映入眼簾。
    尹秋水的心髒咯噔一下，緊接著差點停止呼吸，眼前一陣發黑。
    十年不見，他有想過再次見麵的場景，倒不想還是這般驚悚，一如當年小傻鬼忽然跳出來嚇唬他的場麵。
    他心裏無奈又想笑，這傻子果不其然是個做鬼的，這麼多年一點沒改變。
    “鬼兄？”他站著不動輕輕喚了一聲白發小鬼。
    對方抬起蒼白的麵龐，神色呆然，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道：“你在跟我說話？”
    尹秋水感到有些奇怪，這傻子竟然沒有認出他來，莫非小傻子記性不好已經將他忘光了？
    “鬼兄，我……”尹秋水迫不及待與小傻鬼解釋，他剛跑過去幾步竟被一個什麼東西絆住了腳，險些摔倒。
    一具死屍擺在地上，死狀極慘，血糊了一身，手上還握著個燈籠，依稀間能看出是方才路過的更夫。
    尹秋水心有戒備，後退幾步，不可思議地看著小傻鬼，他印象中的小傻鬼一向天真單純，根本不可能做出殺人這麼血腥的事，他寧願相信小傻鬼隻是碰巧經過。
    “這……怎麼回事？”他問道。
    小傻鬼呆呆杵了許久，腦袋僵硬地動了動，不說話隻是看著他，眼睛裏逐漸染上猩紅，有一絲瘮人的冷漠，這副模樣陌生得好像他們從未相識。
    尹秋水也不知他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曾經滿是期待此時難免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驚訝。他張了張嘴還未說出話來，小傻鬼好像又回過神來，如往日般盯著他的眼睛看，而後慢慢走近了過來。
    小傻鬼停留在那具屍體旁，又轉過頭去不再看尹秋水，而是饒有興趣如看玩物般打量著這具死屍。
    “呀！怎麼又死了個人。”小傻鬼用手扒拉著幾下屍體，雙手抹上鮮血玩，放在嘴邊舔舐，如血般紅豔的舌尖和骨灰似的慘白膚色顯得無比森然。
    迷霧散盡，天邊一輪紅月像是淌血的心髒，他仿佛籠罩在紅紗帷幔之中，嘴角還掛著一絲未幹的血跡。
    白發小鬼微微一笑，似孩童般純真卻又渾身散發著詭異的氣息。
    “你是來陪我玩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