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烏啼滿堂。
    有一屋內燈火乍起，昏暗的燭光投過窗外，紙窗映著一個模糊的黑影。那黑影以一種極度扭曲的姿勢僵硬地晃動，如提現木偶般起身轉頭。
    屋內傳來一陣清脆的鈴音，步履篤篤，驚擾深夜寂靜。黑影扭動雙臂，抬頭頷首，踢足挺腰，隨著鈴音做出一些怪異生硬的動作。
    紙窗上是一出好戲，襯的月光黯然失色，黑影如木偶傀儡般一轉一動。
    “我是誰？”黑影冒出個怪異的聲音，在屋子裏飄蕩。
    鈴音驟停，伴隨著輕緩的腳步聲，一個男人道：“傀儡。”
    不過是被人踩在腳底下的影子罷了。
    男人煉製鬼傀儡多年，也不知今時為何怨氣化形，並且說出了人話。
    黑影傀儡又動了動脖子，僵硬地將腦袋扶正，一舉一態都在模仿男人。
    “不，我是你。”鬼影道。
    “癡心妄想！”男人的語氣有些惱怒，極力壓製住自己的情緒。
    “你怕了？我總會成為你的。”
    黑影這句話徹底激怒了男人。男人頓時氣得渾身顫抖，不可思議地看著鬼影，緊接著連連後退。他摸到木架上擺放著的一把劍，然後毫不猶豫地提劍胡亂劈向鬼影。
    散發著寒光的利刃直穿過黑影，他長嘯一聲，發出陰森森的笑聲，尖銳得好比刺針，像是積聚了無盡的怨氣，瘮得人心發慌。
    又一劍砍向他，似在霧中揮舞般毫無殺傷力，而這男人卻使出了渾身解數。
    一劍接著一劍地砍下去，男人終是精疲力盡，他渾身疲軟地垂坐在地，腦袋耷拉著，劍從手中脫落，在地上發出一陣清脆的擊打聲。
    屋內黑氣繚繞，男人睜開布滿血絲的雙眼，從地上爬起，一步步釀蹌走向門口。他一隻手挨在門上，又倒了下去。
    天光大亮，有人敲響房門，見許久無人應答，便推門而入。
    隻見地上癱著一個人，不知是死是活。
    來人是長生門的一名弟子，他見其狀況更是大驚，滿臉駭然，叫喚著：“陸長老！”
    “來人啊！陸長老被怨鬼所害受了重傷！”
    自是一聲驚擾八方，眾道士紛紛圍及。
    地上躺著的是長生門的陸長老，他渾身縈繞著黑氣，後背上貼著一道符，符上的畫跡潦草，歪七扭八如狗爬似的，隱隱約約透露出一股熟悉的靈力。
    有人把那道符撕下來仔細觀摩，“這分明是道招鬼符！”
    “好像是福來運道長的手筆，可這道符怎會貼在陸長老的身上？”
    一時之下眾說紛紜，流言遍布。
    長街短巷，熱鬧非凡，街上人來人往，摩肩擦踵。街邊賣包子的扯著嗓子吆喝，沒招來客官，卻喚來了在一旁伺機等待的乞丐。
    有兩個做乞丐裝扮的人蹲在包子鋪旁，衣著破爛遍布補丁，身旁還擺放著一個木碗，一眼看去也與那些乞丐無異。
    其中一個年齡稍小的乞兒麵容俊俏，但神態間盡是滄桑，一身破布衣袍掩蓋了少年人該有的風華。
    另一白發老者盤腿坐地不時地用一把竹蒲扇扇風，他看著來往的行人，毫不在意形象地摳起了腳。
    一旁的少年不自覺地撇開臉，悄悄挪了幾步，想離這個摳腳老人遠點。
    “你幹什麼去？”老者神情犀利，雖未轉頭，但卻將那少年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
    “買幾個包子來吃。”
    少年說完掉頭就跑去包子鋪，隻見包子鋪老板一副肥頭大耳的模樣，凶神惡煞地怒目瞪他，滿臉的不屑，“要討飯上一邊討去，別耽誤老子做生意！”
    少年聽他罵得髒倒也不惱，而是心平氣靜地道：“大叔，我是個道士，並非是討飯的乞丐。我看你印堂發黑，可是近來撞上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
    他說得玄乎其玄，話語間故弄玄虛，像極了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尹秋水心裏暗自竊喜，畢竟他跟在師父身邊多年也學到了不少東西。
    可這包子鋪老板偏不信邪，沒好氣地趕他走，“滾滾滾！趕緊滾，騙吃騙喝還騙到老子頭上來了！”
    少年心態極穩，繼續說道：“你別不信啊，我跟師父行走江湖多年專治各種鬼，大叔您這情況我一眼就看出來了。您說您最近有沒有遇見什麼奇怪的人，然後總是莫名其妙丟些包子食材之類的？”
    包子鋪老板怔了一會兒，神情變得凝重，隨即又有些不可思議，“你怎麼知道的？你師父是誰？”
    尹秋水扭頭看到還在繼續摳腳的猥瑣老頭，緊握拳頭，麵露難色。
    他順手拿了個包子，道：“我師父不在，他托我幫你捉鬼。大叔你身上隱隱約約透著一絲鬼氣，怕是已與鬼打過交道了，而且你的這個包子上麵也有鬼氣，那鬼定是拿動過這個包子。”
    老板將信將疑，正疑惑著就看到這個乞丐拿了他的東西，頓時大怒：“你敢騙我？把包子放下！”
    “哎，你不信算了。”少年輕歎一聲，撂下一句話後便從手裏甩出幾枚銅板扔給老板，“我說得可是實話，那鬼最喜歡吃別人的東西了，被他纏上了道理都講不通。”
    尹秋水並非胡亂忽悠人，他在此地觀察許久總能察覺到一絲若有若無的鬼氣，途徑包子鋪時更甚。他有些道行，看這包子上麵有股黑氣，除此之外還夾雜著一種熟悉的感覺。
    像是小傻鬼來過的痕跡。
    這十年間，尹秋水跟著師父到處流浪奔波，師徒二人行跡江湖多年，專收各種妖魔鬼怪，治各種疑難雜症。即便道法並不高明，但江湖騙術卻能以假亂真，說得不好聽就是騙點錢維持生計。
    每年開春，他們師徒二人都會在大街上立牌吆喝喚客。隻見一塊木牌上寫著“算命看相，捉鬼祈福”四個大字，來往的行人避諱不及，駐足詢問的都沒幾個。
    客少，人悠閑。老道士搖著扇子閑逛，看著行人匆忙趕集，他又盤腿打坐，一坐就是一整日。
    “師父，你說我們還要在外曆練多少年？實在不行咱回長生門跟師叔他們住一塊吧。”尹秋水邊晃著木牌邊嚷嚷道。
    “你小子怎麼這麼沒骨氣，別忘了當初我們立誌闖蕩江湖時的誓言，此刻時機未到，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尹秋水別的不佩服，就佩服師父過人的耐性以及良好的心態，畢竟他可以把屋子裏長草當成上天的賞賜。
    “可是師父，都已經天黑了，我們總得找地方過夜。”
    “你呀，心太亂，難成大事也。我看此地甚佳，可觀星賞月，還可閑談人生，豈不美哉？”
    “沒錢住客棧直說，我們露宿街頭又不是一天兩天。”尹秋水想起上回睡橋邊差點被水鬼脫下河就脊背發涼。
    “此言差矣。我夜觀天象，今晚紅鸞星動，不知哪位良人許得佳緣。”福來運眼神微妙地看了他一眼。
    “……”這種好話也就哄哄小孩子，反正尹秋水不信，他十多年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