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大相國寺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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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水巷。
    此時快過申時,天色漸晚,瓦市和攤子大多開始掛起燈籠花架。
    關珣與平溪一別後,穿過東大街後方三元胡同,朝一個方向緩緩而行。他麵部棱角極冷,穿一身再普通不過的棉麻青衣,也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地痞和販子都不敢湊前來,他倒是落得個清淨。
    今日所見所聞都很離奇。丹青寶齋的東家就是北府九曲廊的東家,帶來三封信解決了他心中吊著的兩件事——家裏安危,鬼窟惡鬼的下落。
    其實他昨夜在官廨留了火種,今天等著對方動作,偏是有人安奈不住了,偷雞不成蝕把米。
    不管是誰授意李邦來捉他,他們要的無非是搶走他手裏任何於自己不利的證據。今日給向陽一腳踢出了身份,想必李邦在忙著圓場。
    蛇鼠一窩,狼子野心。偏有李邦這種長得比女人還美的男子,卻做著比婦人還狠還沒勁的勾當。這種男人,為他所不取。
    關珣獨身走了好一會兒,終於停在小石獅子前,抬頭便見大相國寺的鑲金牌匾。
    晨鍾不醒人,杯酒見夢長。金輪佛頂熾,九曜星不凡。
    如果魏明安給冰姐帶這兩句話,還是給京裏送的,那唯一說得通的便隻有大相國寺了。
    如今仲秋將至,大相國寺全天開放,客居和禪房都可憑租,加上南門與瓦市相連,幾乎可為一體。
    晨鍾、佛像、酒——唯有大相國寺符合詩句的描述。
    關珣踏入大相國寺裏,沿途可見沙彌和僧侶。他無從查起,隻得隨意看看襆頭腰帶,走著走著,見不遠有師姑在廊下賣珠翠頭飾。他鬼使神差走去看看,身邊正好也有幾個妙齡姑娘在選麵花。
    那師姑見他看得仔細,說道:“那姑娘性子如何?不若說說,再給引薦?”
    關珣想了想:“古怪精靈,簡單。”
    那師姑愣了一下,想不出怎麼將這倆特點合在一起,這簡單是指模樣還是性子呢?“若要簡單些,有這些木簪和玉簪子。若要巧些,也有金花和雙花筒樣式。”
    關珣畢竟是習武之人,看這些頭飾也不會欣賞。銀花筒像倆斷枝,七星桐花梁簪還像一排流星錘。他最終隻選了一支黃玉杜鵑小釵,名字這麼叫,但這師姑手藝有些敷衍,隻瞧得出外形,其餘全靠意會。
    關珣把小釵拿在手裏把玩,一邊走一邊笑,覺得這小釵選得真好——白白淨淨,朦朧描邊,跟向陽正好相像。思及此,他忽然頓足又仔細看著手裏的小釵,自己沒買個新襆頭,買這東西幹什麼?
    關珣兀自想著,後背忽然被人一撞,東西險些沒拿好。他回頭正要罵人,那身後高挑的漢子卻急道:“救人耶,救我那沒用的妹子!”
    後頭傳來一陣吵鬧聲,是廝兒仆役在追著一個姑娘跑。那姑娘蒙著臉,一身鵝黃襦裙白褙子,逆風跑來,裙擺被風吹得肆意翻飛,像一隻翩然飛起的蝴蝶。
    關珣心裏卻煞風景地想,這姑娘腿腳真好,身影也熟。
    此時,那高挑的漢子也跑了,去了西院禪院,兩百餘間禪房也夠他們搜到晚上了。
    關珣怕麻煩,轉個身便進了大殿之中,木魚和僧侶念經的聲響將外頭的喧鬧隔絕在外,也讓他焦躁的心靜了下來。他從旁門出去,過長廊,卻來到祈願路上。
    這裏搭了一條道兒的葡萄欄,可上麵沒有葡萄的藤葉,隻有絲絲條條的祈願條,密密麻麻又毫無章法地掛在每一條杆子上,自成一道風景。
    關珣走到一半,驀地回頭,在熙熙攘攘的道上逆流而上。他擠過半段路程,見一抹嬌黃身影站在祈願路的路口,一雙杏眼又大又圓,看不見口鼻也能看出她在笑。
    “向陽……”這回不是假小子了。
    “官爺真是心狠,讓你救人,你卻溜得比我還快。”她眉眼還帶著笑,像個沒心沒肺的丫頭。
    關珣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正好想起手裏還拿著那支小釵,無聲給她戴上了。
    向陽往發髻上摸了摸,歡喜道:“送我的?你哪兒變來的?”
    關珣不答,這時又聽見後頭有廝兒的喧嘩聲。他抓著鬥篷一角搭在向陽右肩上,蓋住了她半個身影。“隨我來。”順著人潮過了祈願路,頭頂上烏泱泱紅彤彤的祈願條像給他們遮天蔽日。
    那些廝兒也擠進來,但人太多,隻得繞去另一頭。
    向陽半個身子被擠得貼著他的胸膛,左臂有些燙,也不知是關珣的問題還是自己的問題。兩人不知不覺來到院落南角,南門外便是幾家茶樓。
    “失禮了。”關珣收回手,耳尖微微發紅。
    向陽噗嗤一笑:“你失禮什麼?官爺這時候給我吊文袋子,是不是不合適?我這會兒可是真的餓了。”怕他不答應,又認真慫恿道:“你還欠我個人情呢,那四個塊頭掉的牌牌還是我弄來的。”
    膽大包天,古怪精靈。關珣想起方才看見她跑來的場景,不禁失笑,冷冽的棱角有了溫度,目光溫暖誠摯。他退開些打量她這身穿著,雖要入夜,也怕遇著那些人又引起矚目,便將鬥篷脫下給她。“昨兒剛洗,你先將就?”
    向陽接來直接披上,可她生得沒關珣高大,那鬥篷隻到關珣膝蓋,在她這兒就到了腳跟。“哎呀,我得提著了,你剛洗的。”
    關珣一隻手放她後背輕輕往南市的門推去,話語間有些笑意:“不打緊,明日再洗。”
    兩人點了筍潑肉麵和一份野魚膾,因來得早,選了二樓有屏風的座位,還能俯瞰樓下和對麵的大相國寺。朱瓦燈全,天上雲潮旖旎,地上人潮不息。
    抵應端了茶水來,關珣洗杯的當兒問她:“方才追你的又是齊成的人?”回京那日,他見過那些廝兒的腰間纏了青綠辮子,掛紅木牌。那不是一般人家有的東西,是齊家仆役的標誌。
    向陽嗯了一聲:“除了那祖宗還能有誰?”
    關珣把茶盞放到她麵前:“為何要招惹他?你也不怕你爹娘傷心。”
    “我隻有阿母,除了阿母就是其他叔叔伯伯了。”向陽無所謂地聳肩,掰著手指數了數,感慨一聲:“我阿母有十三個孫兒,不怕少我一個。”
    關珣心中微動,見抵應剛好端了野魚膾來,便全數推她麵前去:“你多吃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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