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目山在浙江的東北部，我們一路從白雪覆蓋的西涼行至天目山，從一月至二月（農曆二月，大概是四月份），雪漸漸消融，一路自高向低。由甘肅過陝西，從巫峽入長江，順流而下到蕪湖（安徽境內），從長江一支流直入天目山。
    這奔走江湖大半年以來，見慣了名山大川，但當看到長江奔瀉不止的洪流後，亦是不由震撼。
    奔騰的江水猶如潛躍的巨龍，百餘米寬的江麵咆哮向東。原以為武功厲害便是這天下最無敵得了，原來，自然的神力才是天下之最。亙古多年，不曾改變。
    “序離，你怎麼了？”孔墨也到船頭來，見我一言不發，問道。
    我深歎一口氣，搖搖頭輕道：
    “江湖，換了多少輪？幾何興衰，可江水未變。武功，能逍遙幾時？不最終也是沒落失傳嗎，可這江水卻未曾改變。什麼天下第一，什麼五絕劍，在這奔騰的潮水間卻渺小了太多。我本想著我們很輝煌，不枉世上走一遭，原來，原來…”我嘲弄般的輕笑。
    “如何？”
    “我們的名字，終會被時間，被這江水衝的再無所蹤，十年，二十年，總有一日再不會有人知道我們的名字。”我續上話。
    “你就這麼愛慕虛榮嗎？”孔墨皺起眉來。
    “虛榮？隨你怎麼理解罷了，我隻是不想此世枉為人。”
    “說得好！”痛快的喝彩聲，我和孔墨一同轉頭，見是付雲歌，他也來到我們身邊，麵對著前方奔湧的江水。
    “這也是我和三娘，為何要奪五絕劍的原因了，我們並不是求功利的人，完全可以遠走高飛，可是如今天下大亂，民不聊生，泱泱華夏，處於危難之間。以我和三娘的武功和智慧，我們要找一位明君，能拯救華夏大地的明君，助他，平定中原，統一四國。百年後，我們的軀體化成灰燼，我們的名字或許會被淡忘，但我們不會遺憾，因為我們完成了值得的事。”付雲歌的話字字鏗鏘，如同鐵錘一下下敲打在我的心口。
    忽然的靜默，餘音繞梁，合著奔騰的長江水，浩浩湯湯地奔向東方。
    雙膝切地，我跪倒在付雲歌麵前：“柳序離，今後任君差遣，願助君完成大業，濟黎民蒼生於危難，不求名利，但求無愧於心！”
    “序離快快請起。”付雲歌忙將我扶起，我們的眼神中都有著掩飾不住的激動。然而他突然放手，眸色漸漸轉濃，又麵向江水，“序離，你可須想清你是在做什麼，此事一為，你就再不是尋常女子，不能有平淡的生活，征戰四地，而且萬一不能成功，那你所有的付出都將化為煙塵。”
    我的心漸漸沉下，的確，此事一為，就不能再顧忌兒女情長，那星河…
    猶豫著，眼神找不到焦距，深深低下，我，是否拋的下這一切呢？
    不！腦海裏響起清晰的聲音，柳序離，你在怕什麼？這不才是你想要的嗎，這才不枉為人啊！
    “序離，我給你一夜的時間考慮，明日再告訴我答案。”說著付雲歌向船艙走去。
    “不，我已經想好了，”我在付雲歌身後出聲，他停下腳步並未轉身。
    “還是那句，我柳序離，任君差遣。”我的聲音不大，但卻無比堅定，抬起頭，眸色清晰。
    付雲歌身子一顫，低喝一句：“好！”依舊沒有回頭，他走入船艙。
    風撲打在臉上，卻是覺得異常爽快。孔墨出聲問我：“序離，你意已決？”
    “決不後悔。”
    “好，那我孔墨支持你。”
    茫茫的江水繼續向東。
    二月廿東天目峰
    嫣紅的喜字貼的到處都是，今天是三娘和雲歌，晴夜和秦楓的大好日子。
    喜堂裏擠了一屋子的人，臉上無不洋溢著喜悅之色，都為他們結為連理而感到高興。本來他們結婚是沒想請太多人的，但是，光三娘在天目山的一大隊師兄師弟，再加上幾個付雲歌的摯友，倒也有十餘人。
    “南靖王到！”負責站在門口迎接賓客的人大喊。
    “是大王來了！”秦楓高興的叫道，迎出門去，一行人也緊隨其後。
    “大王！父親！”秦楓見到來人正是南靖王和家父後激動大叫道，但也未忘了君臣之禮，忙不迭跪下。
    “噯，賢婿請起，”南靖王一改嚴肅，而是滿臉的和藹可親，“哈哈哈，怎麼還叫大王啊？”
    “父皇！”秦楓叫道。
    “好好好！”南靖王笑得臉上的褶子都出來了，“唉，我那調皮的丫頭哪？就她鬼主意多，這才多久就等不及把自己嫁出去了！”
    “她在後堂梳妝。”
    “是是是，女兒家過門的確得好好打扮一番。”南靖王點頭以示讚同。
    待南靖王一行剛在喜堂內坐定，迎客的人便又大喊：
    “西澧王子鷹到。”
    子鷹？！他怎麼來了？
    “付兄，秦兄，祝賀了！”子鷹一臉真誠的笑容，身著青色長衫，腰白玉之佩，褪了華衣，也未帶隨從，確像是賀喜而來的。
    “多謝！”兩人還禮。
    “幾位剛離開西澧不幾日，江湖上便傳出你們要大婚的消息。”子鷹道。
    以幾人在江湖中的地位，這事情江湖中不傳開才怪。
    “內子本也要隨行前來，但是已有身孕，行動不便，所以…”
    “你是說汐月姐，不，夢蝶，她懷孕了？”奈空問。
    子鷹笑著點頭。
    神呐，你們也太速度了吧。
    “北擷太子洛寧到！”
    ⊙_⊙！
    媽啊，這這也太戲劇化了吧？！
    北擷的太子，西澧的君王，東延的國師，南靖的王上，這哪是什麼婚禮啊，整個就是一四國之爭的縮小版。
    果然南靖王和子鷹的臉色都不太好看，斜瞅著洛寧，洛寧倒是輕鬆，一提折扇，道：“小生此來兩事，一是祝新人百年好合，二是武林群雄聚集天目山腳，說想與你們比試武功。”
    付雲歌雙眉一凝，笑道：“比試？比試何不挑其他日子？今日是我們成婚之日，搗的什麼亂？”
    “小生也如此以為，自接到消息之時策馬而來，才提早一點趕來報信，想是他們要攪了你們的婚禮。”
    “如此，”浮雲歌一笑，“他們來他們的，我們結我們的，兩不相幹。”
    “可…”洛寧意欲再說，付雲歌抬手製止。
    “吉時已到！請新人，秦楓，晴夜！”
    嫁衣紅如火，郎妾笑意濃。晴夜一身紅妝，頭上蒙著紅紗珠簾，步履搖曳，秦楓紅衣於身，更顯挺拔英俊。
    “一拜天地！”二人跪向長天，叩頭。
    “二拜高堂！”轉身向南靖王和秦將軍叩頭，兩老人笑的開懷。
    “夫妻對拜！”清晰的眸色，瞳仁裏隻盛著對方的倒影。四周靜寂，賓客們激動的屏住呼吸，生怕絲毫的聲響打斷了這良辰。
    長久的，凝重的一躬，珠簾一根根從臉側滑動，鈴琅聲響，美妙之極。
    “禮成！”
    “嘩”經久不息的掌聲如潮水一般渲染開來。
    “請新人，付雲歌，蕭三娘。”
    長長的紅毯鋪至的一端，緩緩的行來兩抹豔色。紅波搖曳，付雲歌笑的氣質非凡，三娘纖腰長裙。
    終於，可以在一起了嗎？
    經曆了那麼那麼多，本毫無可能的人，兜兜轉轉，卻還是在一起。似乎路長的像是另一個天地，隻屬於兩人的天地，一步一步，行得緩慢而沉重。走過那麼多的歲月和時光，如今幻化成一幀一幀，重放。
    即使珠簾搖曳，三娘傾城的笑靨仍掩藏不住得在悄然綻放，眉眼都笑著，像是星河身上始終藏著的那副山水畫，星河，他，很痛吧。
    飄渺的眼神，沒有看婚禮，沒有看天地，沒有看任何人，怕是已然心痛到無力拚起了吧。便想起昨晚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