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我笑了笑，把茶錢付給他，還多給了些打聽消息的小費。
    “您太客氣了。”小廝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接過銀子招待其他客人去了。看不出來剛剛口若懸河的，居然這麼靦腆。
    我沒在茶寮打聽到有關尉遲溯的任何特質，除了我已經知道的才學淵博、書法冠世之類的以外。主要原因，似乎是他在此之前從未出過家門，而在尉遲家，又幾乎沒出過那所院子。恐怕連尉遲家中的人都不一定見過他，更何況其他人？
    襲弗老先說曾說過他“性情內斂、氣韻不凡”，但這樣的人多了去了，我怎麼找？看來隻有去上官家守株待兔，等著他去拜訪了。
    可是……我不想這麼快就殺了他。既然還有三個月時間，我一路走到上官堡也綽綽有餘。如果到時候他已經離開了，那就再回尉遲府。來回也不過十天半月，不急。
    打定了主意，行程變得輕鬆了許多，也有了心情觀賞沿途的風景。
    已經收割完畢的麥稻的田埂裏整整齊齊都是剩下的根部。殘餘的金色有些枯敗，但比我小時候看到的整片金波浮蕩的成熟麥穗要沉穩許多，也安靜許多。樹木上掛著少許枯葉，偶爾一陣秋分吹過便成了幹禿禿的枝幹。已經見不著什麼姹紫嫣紅的景致了，遠處的皚皚雪山顯得有些孤寂，晴空裏，仿佛也飄灑著絲絲落寞的味道。
    秋風蕭瑟，古道迷離，自是一番別樣的美麗。若是姐姐知道我現在的想法，一定會罵死我的。
    夕陽還在天際時，我已經看見了“無裏鎮”三個大字。
    進入鎮內，從街道兩旁的店麵和行人的衣著談吐來看，這座小鎮並不富裕，民風卻很淳樸。百姓的生活充實而寧靜，似乎也是我的心沉澱了下去。
    感覺不錯，就在此住上一晚吧。
    隨意找了間看上去較為幹淨整潔的客棧。我注意到客棧門口本應刻上店名的牌匾是空的，有些奇怪。隱隱有些詫異，但還是未作多想。
    我隻定了間一般的房間，點了幾個小菜讓小二待會兒送上來。算起來，我已經整整兩天沒有吃過一頓飯了。
    小二領我去房間時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客官，您一定奇怪咱們客棧怎麼會沒有名字吧？唉，俺也跟老板說過。可他不想讓那些木匠把招牌上的字打得方方正正的，說什麼沒風格，於是幹脆不要了。俺也不知道啥叫風格，但俺明白一個道理，哪有客棧掛空匾的啊，人家還以為這兒是黑店呢！這不，開店快兩年了，生意特清淡。不滿您說，您還是今兒第二位客人喱！”
    “第一位是誰？”我對這個和自己誌趣相投之人有些興趣。
    “也是一位公子。那模樣俊得呀~~哎喲，如果俺是位姑娘家，一定得喜歡上他！”
    “是嗎。”我不置可否地衝他笑了笑，真是單純啊，不知道這世間還有斷袖這回事嗎？
    “你怎麼了？”我走了兩步，發現小二沒跟上來，問他道。
    “俺、俺……”他吱吱唔唔了半響，終於鼓起勇氣說道，“客官您以後千萬別笑！”
    “為什麼？”我皺了皺眉。
    “俺也不知道！客官您的房間在二樓左手邊第二間，俺先走了！”說著跟裝了鬼一樣跌跌撞撞地跑了。
    真是奇怪。
    以前我的容貌未變時，曾經無意中笑過一次，恨不碰巧給一個路過的讀書人看見了。結果他立馬像剛才店小二一樣拔腿就跑，第二天便聽說他被嚇得再也說不出話來。從此以後，我再也沒在姐姐以外的人麵前笑過。現在這又是怎麼回事？我不是都換了一張平凡的臉了嗎？應該是我想錯了。
    一邊思索著一邊往房間走去。左手第二間。一、二，是這間吧。推門進去，轉過身正準備把門合上時，對麵的房門卻忽然開了。一瞬間，我聽見自己的心跳急促如鼓點，幾乎都要從胸口跳出來。
    我上官離青自視閱人無數，卻從未見過這樣一張英俊如天神般的臉。眉簇如峰，雙目似繁星般璀璨耀眼，仿佛塵世間所有綠水青山的氣韻都凝聚在這眉目之間那種驚心動魄的美，無可言喻的靈氣，不同於女子之柔美，不同於男子之剛陽，讓人一見，便永遠難以忘懷。更遑論他那完美的唇線和挺立的鼻梁，與之下顎勾連出了一幅清晰而又意蘊深淵的白描丹青。那一推門、一抬首的簡單動作，愣是有說不清的風骨在裏麵。
    一襲青綠書生衫，兩縷墨綢及腰間。
    翠竹湮曳露水重，紛紛入畫免作仙。
    我幾乎可以確定，他便是店小二方才口中所說的那位公子了。呼吸有些急促，似喜更似悲的情緒蔓延在我心底。
    喜的是，世間竟有如此人物，今日一見，得以終身不誤；悲的是，這般的不似凡塵得見的美人，見過一次，怕是終身便誤了去罷……
    我模模糊糊又無比堅定的意識到，某個隻有在戲文中出現的叫做“一見鍾情”的詞，發生在我身上了……唉……
    不過，他看上去怎麼會如此憔悴？他的神情怎會這般憂傷？難道說……失——戀——了？！那我，我豈不是~~還是應該關心一下他比較好。
    “枯骨化作葬花草，天見尤憐。”本來想安慰他一下的，這下完了，怎麼隨口就把《惆悵晚》裏的句子給念出來了！
    “是你！”他忽然間驚喜萬分，猛地抬起頭來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