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簡桑錦 錦九 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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箬疏就那樣很溫柔地注視著文紹廷的側臉。
寬闊飽滿的額頭下,修長的劍眉微微上挑,濃密纖長的睫毛輕輕顫抖,高高的鼻梁,鼻翅翕動,形狀漂亮的雙唇,緊緊抿閉著。
他安靜的樣子,真的很完美……
想來,入宿右相府時間不長,總是很討厭這個幼稚庸俗的丞相大人,看上去分明愚蠢不堪,卻是眾人口中的賢才……
“你幹嘛用這種眼神兒看我?”箬疏一驚,見文紹廷偏過頭,瞪大雙眼疑惑不解地看著他。
慌了心神,箬疏趕忙將目光轉移,口齒不清道:“……我……哪有用什麼……眼神兒?”說著,臉頰上浮起兩朵紅雲。
文紹廷將頭正對天花板想了片刻兒,突然,又轉向箬疏。
他的雙眼眯成兩條狹長的眼線,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難道……你迷上了我英俊無敵,帥氣無雙的容顏?”
說著還聳聳眉毛,他的臉向箬疏靠近著,輕呼出的氣息撫上箬疏的臉,帶過一陣瘙癢感。
箬疏偏過頭,雙目緊閉,心跳加速著,心想:他還是不說話比較好。
正欲開口反駁他,就感覺床邊的重量瞬間消失,睜開眼,原來文紹廷早已站在窗口小心張望著,口中還念著:“哪個院兒的,怎麼響起鞭炮了?”
箬疏鬆了口氣,起身穿著外衣:“托黑薺子的福,這一夜過來,府中人都相安無事。”
文紹廷在原處稍稍打量了箬疏。
突然閃到他麵前,低頭笑嘻嘻地問:“怎麼樣,有本大爺的陪伴,睡得很安沉吧?”
箬疏想起昨兒夜發生的事兒,嘴硬道:“就這樣兒吧。”其實,不僅是安沉,而且還做了一個很美的夢。
至於夢裏講的什麼,以後再說吧。
文紹廷不屑,翻著白眼道:“喲,不知哪位仁兄前段兒日子裏說我膽兒小,昨夜做了噩夢還說‘怕怕’哦?”
箬疏瞪眼:“我幾時稱‘怕’了?”
文紹廷不回他反而接著編:“這位仁兄死命抱著我的一隻胳膊,含情脈脈地說‘你別離開我~~~’”文某說著還做著不舍的表情和動作,“他美麗的雙眸裏含著點點淚光,當時我,就心軟了——”
“你休得胡言!”不知為什麼,每次聽文紹廷亂講話,箬疏總想發火,現下更是火氣衝天。
文紹廷盯著他看了半晌,然後聳聳肩,表情有些若無其事道:“當我什麼也沒說。”
接著,套上外衣,擠給箬疏一個媚眼,看門外沒有人才走了出去。
箬疏愣在原地,有些驚異於他態度的大幅度轉變。
用午膳的時候,箬疏是待在房裏的。
陳管家在房門口請示了一下就進了屋子。
箬疏看他來得匆匆,心想準是又有什麼事兒了。
“公子,恕老奴打擾了,”他欲言又止,“這……”
“陳管家,怎麼了?”
後者抹了一把汗,道:“今兒早沒有人往您屋裏送小食兒吧?”
箬疏想了想,搖搖頭:“沒有。”
陳管家一聽就急了:“這……我今兒早去了大人屋裏,沒人送小食兒,派了小廝一一詢問,也沒人拿去,可是,可周大娘放在廚房裏的三盤糕點……這轉眼兒就不見了!”他邊急還邊拍褲腿,“您說,前些日子發生那樣兒的壞事兒,把咱們大夥兒嚇壞了,這才安生了不到一天,又……唉~~~~~~~”
原來他正擔心是妖搞的鬼,箬疏搖搖頭:“別急,陳管家,隻是三盤糕點,那妖怪怎麼說也不至於帶去這些個小東西吧?”
陳管家當場慌了,他連忙左看看,右瞧瞧,神秘兮兮地對箬疏說:“喲,公子,這話可不能講!萬一給妖怪聽見了,指不定又要殺人了!”
他突然捂住嘴,然後對其拍了兩下,道:“咱們還是別提那個字了!”
箬疏輕笑:“陳管家,今日還是照昨日做,什麼雄黃酒之類的,一樣也不可少!”
陳管家捂著嘴連連點頭。
下午近申時,刑南找了箬疏,說文紹廷喚他過去。
見到箬疏時,文紹廷沒有了以往的熱情,隻是呆呆地看著手中的折扇。
“你……有事兒”
文紹廷垂頭喪氣,懨懨道:“昨兒夜去了你屋裏,今兒早回來時,我掛在衣架上的蜘竹白玉不見了,”他抬頭看向箬疏,滿麵愁容,“那是皇上禦賜的。”
箬疏剛想問刑南,就聽文紹廷說:“我已經問過了,刑南就在我屋頂上,要是有什麼動靜,怎麼會讓那小偷有機可乘?”他的語氣裏含著幾分不耐煩,又道,“誰膽大包天,敢偷到我頭上來?”
箬疏在一旁不說話,想必皇上給的東西,在文紹廷看來都是珍貴萬分的。
不過,這倒讓他想起了什麼。
陳管家好像說過,廚房裏……也少了東西……
箬疏想著便坐了下來,他看著文紹廷道:“丟了東西著急也沒有用,事到如今,隻能等等了。”
文紹廷聽了這話,當場就嗚咽了起來:“嗚……又不是你們丟了東西……當然不著急了……嗚……”
刑箬二人嚇了一跳,趕忙拿紙伺候著。
“天呐!你的心靈怎麼就這麼脆弱呢?”
箬疏一邊拿紙給他擦著眼淚,一邊感慨道。
文紹廷嗚咽得更大聲兒了:“嗚……你還說我……昨兒晚一個夢就把你……嗚……嚇得眼淚直流……”
他讓箬疏給擦著眼淚,哭得傷心還不忘揭箬疏的底兒。
箬疏對刑南訕訕地笑笑,像哄乖寶寶似地說:“嗯……好……別哭了……你的玉一定會回到你的身邊的……”
文紹廷鬧著:“我什麼時候哭了?大男子漢……嗚……哭什麼?我這是抒發情感……嗚……”
箬疏真想一巴掌拍死他!
刑南真想一口氣笑死他!
哭著哭著,文紹廷撒嬌似地抱住箬疏後背,將頭擱在他瘦弱的香肩上。
嗯,繼續哭。
這擺明了是在吃箬疏的豆腐,可是後者介於他正傷心著,就讓他抱著,還輕輕拍拍他的後背。
刑南在一旁看著,心想:真是搞天下之大笑,嚼世間之長蛆!
突然,門外傳來分明的爭執聲。
“你過來——!”
“不,我沒有拿你的東西!沒有!”
“什麼沒有?這府裏除了你,還會有第二個人嗎?給我過來!我要向大人稟告!”
“啊!不要——我說了,我什麼也沒拿!”
“你過來!再不過來,我就打你!”
“不要!不——啊——!”
“打你!打死你!你這個小偷!”
“啊——!不要!我沒拿!”
“誰相信你的鬼話?!過來!”
“啊——!別打我!啊——!”
……
主內室裏的人實在聽不下去了,刑南“刷——”地打開了門。
一個藍衣女子正揪著一個綠衣女子的頭發,用另一隻手使勁兒地甩她的臉。
周圍的小廝們隻是看著,沒有上前勸阻的。
看見開門的人,藍衣女子立馬上前:“刑侍衛,我要見大人!”
說話的口氣絲毫沒有規矩,刑南狠狠瞪了她一眼。
“大人有事,不便相見。”
正要關上門,又聽那女子道:“刑侍衛,請通報一聲,小女子感激不盡!”
說著就要拉刑南的袖口,被避開了。
文紹廷停止了發神經,放開箬疏抹抹眼淚,示意他去看看。
箬疏到門口時,就看見一個丫頭跪坐在地上,哭得痛心疾首,左頰紅通通的五指印。
另一個丫頭一副專橫跋扈的表情,死盯著那個跪坐在地上的丫頭。
好像恨不得殺了她。
“這怎麼回事兒?”
那藍衣丫頭看是箬疏,也挺恭敬:“公子,她偷了我的東西,又死活不承認,”她看看箬疏,又低頭道“奴婢想,不抓了她,以免日後成了禍患。”
經過方才兩件事兒,現下箬疏聽到“偷”這個字眼就十分敏感,看了看藍衣丫頭,嚴厲地問道:“你親眼見到她偷了你的東西?”
藍衣丫頭底氣不足,低頭道:“沒有,”然後又很堅定地道,“不過,奴婢可以確定,就是她——”
“不——奴婢沒有!奴婢沒有偷她的東西!”跪坐在地上的綠衣丫頭連忙抬頭否認,頭搖得似波浪鼓,眼裏不斷湧出澄清的液體。
“你還狡辯!上次你偷了晴妹妹的手鐲和蓮姐姐的花簪子,我饒了你,這次你居然偷到我頭上來了!你這個死賤蹄子——”
藍衣女子越說越帶勁兒,又想動手打她,被刑南製止住了,文紹廷在裏屋聽著,心想:這丫頭的話裏好像有一句,他剛剛說過。。
綠衣女子隻顧著哭。
箬疏皺著眉頭問:“陳管家可知此事兒?”
藍衣女子道:“知道,隻是他說這是小事兒,讓奴婢們自個兒解決。可是,這死丫頭以前總是偷咱們的東西,這次不治治她可不行。”
那綠衣女子突然撲到箬疏腳下,哭得大聲兒:“公子,沒有,我這回真的沒有偷東西!公子——啊——!”
才說了幾句就被擺脫刑南束縛衝上前的藍衣女子拉走,刑南顯得有些猝不及防。
藍衣女子又欲舉手給綠衣女子一個耳光,箬疏上前擋住了她,然後擺下臉冷然道:“你先回去。”
那藍衣丫頭不明所以,愣愣地看著箬疏:“公子?”
“你先回去。”
看刑南等一幹人表情不對,藍衣女子也算精明,她低下頭弱弱地應了聲兒,草草應付地福了福身子退下。
箬疏轉過身,將那綠衣女子扶了起來,帶進了屋裏。
文紹廷一看有外人來,趕緊躺下身子裝病,刑南還上前給他蓋好被子。
小丫頭本欲下跪,箬疏沒讓,要她坐在圓桌旁的長板凳上。
“你且慢慢道來,那丫鬟的東西幾時不見的?”
綠衣丫頭委屈道:“今日未時上下,她找不著那對翠玉耳環,就一口咬定是奴婢偷的,陳管家不管,她就硬拉著奴婢來這兒,說要讓大家好好瞧瞧奴婢……”
說著,丫頭的淚水又止不住地往下掉。
看得出來,這丫頭的確冤枉。
況事不過三,不論這丫頭之前如何偷,既然多次被發現,定不願再犯,試問:這天下,誰喜歡被人指著鼻子罵道“小偷”呢?
近日若是讓她就這麼回去了,準會受其她丫鬟們欺負,箬疏不忍心讓這個和自己年紀相當的女孩兒背負人格上的侮辱。
沒有再多問什麼,箬疏讓她留宿在這個院兒,成為文紹廷身邊侍候的丫頭。
事後,文紹廷還翻著白眼兒叨嘮:“我還沒同意呢,你怎麼就自作主張嘞?”
第二日
午時,廚房裏晾著的一串臘肉不見了。
未時,浣衣間的幾套好衣裳少了。
酉時,王大娘曬在外麵的錦被又沒了。
第三日,府裏的人們徹底瘋狂了,男男女女都議論不休,話題是:今兒個你少了什麼?
“是呀,今兒個你少了什麼?”文紹廷單手擺弄著那把折扇,失神地念叨,“今兒個我少了星星、月亮、太陽;少了白雲、長虹、彩霞;少了西北風、暴風雨、霹靂雷;少了千年寒冰、萬裏飄雪、百年瓦霜;少了——”
“我看你是少了根弦兒,”箬疏搖著頭坐在床前,“失了白玉,我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這府裏丟東西的,又不是你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