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寒冬初至，窗外的臘梅早已盛開。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秦月爬在窗前，目不轉睛的看著月光下的梅花。秦風哥，你說過要回來陪我一起賞梅的。為什麼，你還沒有回來。
    秦月看著梅花，突然聽見一陣聲音從庭院的外邊傳來，他豎起耳朵傾聽，越來越熟悉的感覺蜂擁而至。不顧天氣的寒冷，秦月起身光著腳丫向僅隔一堵牆的庭院跑去。
    秦風哥終於回來了。小家夥的腦袋裏全部都是這個念頭，心裏微微的升起一股暖意，迫切的想要在第一時間出現在穆秦風的麵前。
    「秦風哥——」看著那熟悉的背影，秦月喊著淚大叫了出來。真的是他，真的是他日思夜想的秦風哥。久久的思念與突然而至的喜悅一起湧上了心頭，淚不停的滑落下來。
    「秦月——」隨著時間的流逝，穆秦風早已不叫他月兒，那樣親昵的稱呼早在秦月十一歲那天被穆秦風扼殺在心裏。聽著秦風稱他秦月，原本喜悅的臉上劃過一絲落寞。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在沒有聽見穆秦風親昵的叫他月兒。
    「秦月，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姑娘叫蕭然。是京城蕭家的千金。」說著便拉出身後站立了許久的一位姑娘，姑娘微微報赫的向秦月行了一個禮。
    「你不用給他行如此大禮，秦月隻是我的一個小廝。」穆秦風連忙扶起蕭然。
    小廝，小廝，秦月隻覺得此刻自己的腦袋嗡嗡作響，連後麵穆秦風又說了些什麼他都沒有聽見，淚水卡在了眼瞼，笑容僵硬在了嘴角，木木的看著穆秦風拉著蕭然的手遠遠的離開。
    回頭，秦風哥，回頭看看我好嗎？
    期冀般的望著穆秦風的背影，久久的，終於蹲在抱著自己的雙腿哭出了聲來。秦風哥，今年你應該不會陪我賞梅了吧。
    那年，穆秦風二十歲，秦月十三歲。
    四
    穆秦月是被穆家父母從外麵撿回來的，穆家一直是揚州城的名門望族。因為穆秦月從小生的乖巧，穆家父母以及穆秦風還有穆府的上下老小都把他當寶貝來疼惜著，當然秦月也過著無憂的少爺生活。
    可是直到秦月十一歲那年，在秦月小小的世界裏，他感覺什麼都變了。
    十一歲的秦月就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不像一個男孩子，到多了些姑娘的柔媚。
    穆家父母不再對他疼惜他，順帶穆家的下人也開始遠遠的疏離他，這也許就是失寵的後果。穆秦月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在一夜之間自己仿佛從衣食無憂的小少爺變成了眾人唾棄的小乞丐。
    這種翻天覆地的變化一時間讓穆秦月很難接受，他找過穆家父母詢問他到底做錯了什麼，雖然得到了對方的冷眼，並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但他聽到了自己一直敬愛的母親卻罵他是個妖孽，禍水，至少知道了原來自己不是穆家父母的親生兒子。原本僅有的一點優越感也在那一刻磨滅。可是就算如此，他心裏還有一塊小小的聖地，那就是他的秦風哥，他非常非常喜歡的秦風哥。
    他被丟棄到了穆府一個很少有人涉足的庭院，因為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所以穆家人也沒有叫他幹什麼粗活。每天有人來給他送飯，隻不過變成了下人的粗茶淡飯。原本的錦衣也變成了現在身著的麻布，每天給穆秦月的任務就是給庭院中的花花草草澆水。從少爺變成了下人，以致於很多下人都開始對他冷眼相待。
    秦月經常會在飯菜裏看見蒼蠅類的蟲子，單純的他隻是以為那些從子是自己不小心飛進去，依舊友好與每個人微笑。
    其實，這些都沒有什麼，在秦月小小的世界裏隻要有秦風哥就足夠。
    秦月在這兩年中其實也想過離開，隻是他心裏一直有一絲眷念，有萬分不舍。即使，他從穆秦風口中的小娘子變成了小廝，也想守護著這一絲絲的溫暖。因為受了兩年的冷眼，穆秦風隻是他心裏溫暖，離開的這裏，自己還能去什麼地方，什麼都會，什麼人情世故都不懂。
    穆秦風對他的態度越來越冷淡，冷淡到連施舍給他一絲微笑都不肯。
    秦風哥，秦風哥。秦月每每躺在床上睡覺的時候，都是叨念著穆秦風沉沉睡去。第二天醒來，眼角的淚痕也依舊沒有幹涸。
    直到，穆秦月聽到他人生中最大的噩耗。穆秦風要與京城名門的千金蕭然成婚。拖遝了兩年，還是要成婚了嗎？
    看著穆府上下忙碌的身影，穆秦月一個人期期艾艾的走到了穆秦風的書房。
    房門敞開著，秦月看著穆秦風正皺著眉頭盤算了手中的賬本，遲疑了兩下，想敲門的手始終沒有放下去。
    捏了捏拳頭，秦月準備轉身離去——他害怕，害怕從秦風哥口中聽到讓他不能接受的字眼，隻要自己記得秦風哥的好，秦風哥的溫柔，這就已經足夠了，足夠了。
    「秦月，你怎麼來了都不進來。」穆秦風的聲音從屋裏傳來，另穆秦月激動的一顫，他的秦風哥還是發現他了。
    「秦風哥——哦，不，不是——穆——穆少爺。」秦月底下頭，一陣刺痛漫過心髒，秦風哥明明就站在眼前，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生分了。
    穆秦風歎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書向秦月走去。摸摸秦月垂到胸前的腦袋，「月兒何時和我如此生分了。」
    「秦風哥——」隱忍已久的委屈終於泄露出來，撲到穆秦風身上，大聲發泄式的哭了出來。
    「哎，我的小娘子又受什麼委屈了，說來給相公聽聽——」秦風的聲音如雷貫耳的衝破秦月的耳膜，穆秦月推開他，迅速的逃離開來。
    足夠了，又這句小娘子都已經足夠了——畢竟、畢竟秦風哥都已經要娶親了。自己到底還在奢望著什麼，奢望著什麼。
    穆秦風看著他跑開的身影，眼中流露出一絲無奈一絲不忍一絲心疼和一絲愛念。
    沒有貪慕秦月小小的背影，秦風轉身，回到書桌前。他腦海的影像就隻有秦月小小的背影，而沒有發現秦月眼中依然的訣別。
    當他發現穆秦月這個小人在自己的生命中消失的時候，穆秦風才後悔不跌，為什麼早早沒有發現小人兒也會長大，也會變得如此的敏感。
    秦風看著手中的白紙，白紙上有那小人兒歪歪扭扭寫著的幾個字。秦風哥，一定要幸福。
    無聲的淚滑過眼角，腦袋放空的連自己父母說了些什麼也完全沒有聽清楚，唯一清晰記得的就是，自己的小娘子走了。
    腦中一遍一遍的回放秦月和他在一起的種種，才發現自己確實是中毒至深。
    那年，穆秦風二十一歲，秦月十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