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番外二:誰知蓮心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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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鐸轉過頭,有些詫異的看著我。我歪過腦袋,不自然的躲過了他探尋的目光。
我知道他為何會詫異,長時間的休息不好,讓我一直保養得當的臉上多了些瑕疵,頭發也太久沒有被打理,精心燙出的卷發到處糾結著,簡直難看到了極點。
偏過頭的視線,正好與他身邊人的相觸,常秋水衝我微微一笑。
我也笑了,看著她已經隆起的小腹,連忙抽出病房裏唯一的椅子讓她坐下:“真是不好意思,讓你們大老遠的跑來。”
“說什麼呢,是秋水一聽說你的事情之後,急不可耐的就要過來,看看有什麼能幫得了你的,我攔都攔不住。”關鐸還是那副風流倜儻的樣子,但縱使他再怎麼瀟灑,也遮掩不住歲月在他身上碾過的痕跡。有了家室的他現在舉手投足之間都多了份沉穩和內斂。
我抱歉的點頭:“肯定又是毛小艾他們多嘴了。”
“不是。”關鐸一愣,而後否認道,“是果果在無意間提起的。”
果果,原來是她。
那個好吃蠻橫,對哥哥無比崇拜又有些狗腿的小姑娘,有時候會讓你哭笑不得,有時候卻又讓你覺得她很可愛。
其實和毛小艾很像。我不禁想起了在大學裏第一次遇見毛小艾時的情景。
一個傻姑娘,明明眼角眉梢上都遮掩不住的瘋癲,卻偏偏裝出一副安靜如水的模樣,著實讓我笑破了肚皮。
“想什麼呢?”常秋水溫熱的手掌覆上了自己的手背,一瞬間將我拉回。
我訕笑:“在想桑桑和果果在學校裏過的怎麼樣。”
“嘿,你別說,李清桑那小子的魅力不小,立馬迷倒了一群女生啊,前幾天還聽毛小艾在電話抱怨著,說在他書包裏發現了整整一遝的情書,差點沒讓毛小艾抓狂!”
我也想象得到毛小艾那副臉紅脖子粗到處亂嚷嚷的情景,不禁笑出了聲。
“唉……還是我這個幹爹榜樣做的好啊。”關鐸偏偏狗尾續貂,加上一句。
剛剛誰說他變得成熟內斂來著?
下意識的回嘴道:“我這個幹媽的功勞也不小。”
心神微懾。我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當日爭著要做幹媽幹爸的場景仿佛昨日重現。
有些慌張的視線與他來不及收住笑意的視線無意相撞,其中的情愫和暗流隻有我們才懂,我有些局促的開口:“吃過晚飯了嗎?出去一起吃吧?”
“不了……”常秋水仿佛沒有覺察到任何不妥,仍舊淡淡的笑著,“我們買了晚上的票,晚上就要飛回去。”
“這麼快……”我喃喃道,掩不住的失望。
常秋水有了身孕之後,行為變得有些不便起來。關鐸顯然在毛小艾懷孕的時候,就學了一手,現在照顧起她來,顯得得心應手。
他小心的扶著常秋水,帶著她和我告別。
站在病房門口,關鐸笑的如沐春風:“以後再來看你,你可得好好吃飯啊。”嬉笑的臉龐,又如當年那般……
我回以淡淡一笑:“一定,不送了。”
就這麼簡單的兩句話告別,卻仿佛過了一個世紀的時間,我看著那兩個身影越走越遠,遠到我看不見的樣子,才就著門外走廊裏冰冷的長椅上坐下。
那是為聽見噩耗和壞消息一時接受不了的病人家屬準備的,此刻,卻對我正好派上了用場。
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離,我低著腦袋坐在那裏,甚至連煙盒都忘了摸。
真好,他們走了,全都走了,真好。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輕咳突然在我的頭頂上方響起,我抬起還有些迷茫的臉龐,正巧就這麼對上了那張冰山臉。
連醫生站在我的麵前,被我突然專注起來的目光盯的有些不自然起來,仿佛那個視線,能在他臉上灼燒出一個洞來。
我回過神,站起身:“來檢查嗎?”
冰山臉點頭。待要進去,突然又看了我一眼,停下腳步。
“你幾天沒有睡覺了?”
“恩?”我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他那是皺眉嗎?我苦笑,有些模糊的視線竟然還能觀察到這麼細小入微的地方,張筠益,我佩服你。
“也沒有,睡不著。”我老實的回答,像是小學生回答著老師的問題。
“睡不著?”他重複了一次,仿佛剛才那一句他沒聽清。
我已經連續兩個夜晚沒有睡了。那惱人的心緒總是在我毫無防備的要入睡之時猛然切入的我的腦海,將我驚醒。
幾次三番之後,睡意全無,我也幹脆翻身坐起,看著那輸液管滴滴答答的慢慢減少。
我想起了小時候,自己恐懼的哭泣。
我想起了後來,怎樣麵對著別人的指指點點流言蜚語,開始學會了大笑,學會完美的掩藏自己。
我想起了眼前這個女人,竟在我們從小生活房間裏,做著不見天日的齷/齪勾當。
那時候的我還上初中,沒什麼本事空有美貌的母親不得不肩負起家庭與我學業的兩重巨大開銷。父親的一走了之,讓幼稚的隻懂得坐吃山空的母親將留下的積蓄全部花了一個幹淨。於是,無法忍受貧窮,卻不得不過著如窮人般生活的尷尬處境,從此將我的整個生活,徹底扭曲。
我到現在都記得,站在房門口,聽著那肮髒渾濁的喘息聲,呻/吟聲,給我帶來的是怎樣大的衝擊,男人驚慌失措的逃跑和母親披頭散發的哭容,都讓我感到一陣作嘔。
母親抱著我的腿跪在地上:“阿益啊,媽媽也是沒有辦法了,隻有這樣,才能讓我們生活下去啊。”
我記不得我是如何走出的家門,但隻記得似乎從那時起,我就與錢結下了梁子。
有誰會和錢過不去呢?我也隻能從喜歡,變得由愛生恨。我要賺很多錢,卻……
我卻沒有想過該如何去花。
因為錢,我那19歲的母親做了小三,硬是擠上了那個不光彩的位置。
因為錢,我那風流的老爸總是始亂終棄,毫無憐憫之心的離開他身邊走馬燈般更換的情人。
更因為錢,使得我現在的生活變得一團糟。
所以,我對金錢的敏感度,應該與生俱來。
不回家,常年的不回家,仿佛已經淡忘了自己那個不堪的母親,淡忘了那段記憶。原以為終於成功了擺脫了的陰影,卻在暗黑降臨之時,將我籠罩。與這個人共處一室,就那樣活生生的提醒了自己如何生存至今。
沒有遺忘,隻是無意間的轉頭,便能拾回當初的過往。
不對,是那段過往,如影隨形。
捂住臉,我沒有向著眼前仿佛已經看穿我的醫生吐露半點心聲。已經三十出頭的我,習慣了壓抑的生活,習慣了掛上了笑容帶著麵具生活,我真的沒有必要告訴任何人。
我,張筠益,實際才是那個最脆弱,最需要心理醫師的人。
冰山臉沒有再說什麼,隻是突然問道:“聽說你是心理醫師?”
同是醫生行列,總會遇上熟人,認識彼此的。
我放下手,臉上已經恢複了平靜的表情:“是。”
“要不要我開一些安眠的藥物給你?”
“謝謝。”
一夜無夢,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竟被許久沒有見到的日光刺花了眼。愣愣的扭頭看向窗外,不知何時,明媚的太陽已經高高升起,小鳥撲騰著翅膀,在窗台上蹦躂。
我微笑,露出了這麼久以來第一個笑容:能夠這樣看著日光醒來,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
昨晚的安眠藥似乎起了很大的作用,僅僅是起身,已有了種神清氣爽的感覺。
正想著該如何再去討些藥來,順便感謝一下冰山臉,冰山臉卻自己推門進來了。
看見對方的時候,我又是愣了一下。
是因為天氣的緣故嗎?還是我的心情好轉?為什麼萬年不變的冰山臉,在今日看來也變得柔和而充滿春天的氣息?
“早。”他率先開口。
我低頭:“早。”
真糟糕,竟然在完全沒有洗臉漱口的時候被人家看了個遍,我張筠益什麼時候這麼邋遢過?
向來注意自己儀容的保養,輕微的潔癖讓我隻有這樣才覺得自己幹淨些。
真奇怪,僅僅過了一夜而已,我竟然開始有心情考慮儀表的問題了?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我微微搖了搖頭,似乎在否決著自己心中的想法。
“有什麼不對嗎?”
啊,差點忘了這個人還在。
我抬頭:“昨天……謝謝你了。”除了藥,還有床費的問題。
雖然不在乎這點錢,但是……
冰山臉點點頭,嘴角處竟蕩漾開一絲笑容:“你的氣se看起來似乎也好多了。”
“我之前很差?”下意識的摸摸臉頰,其實這個問題不用他回答我也知道,陰天的天氣再加上陰天的心情,怎麼會有好氣se?
冰山臉點頭,今早他和我的對話似乎尤為的多:“不錯,每一次見到我都像有深仇大恨一般,從沒見你真心的笑過。”
“深仇大恨?”這個不好笑的笑話讓我點頭表示同意,“的確。”
“恩?”這一次輪到他怔住。
他那在思索何時惹到過我問題的表情讓我無比愉快:“似乎每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也總是一副萬年不變的冰山臉呢。”
“我?”他摸摸下巴,“我做過整形手術,笑的太多怕下巴脫臼。”
我們對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
太陽,仿佛在那一刻也更加的明亮。
“我們醫院現在正缺心理谘詢師,高級心理谘詢師張筠益,你願意來我們醫院嗎?我們高薪聘請。”
如此鄭重其事的邀請,加上一長串的頭銜姓名,我忍不住又笑起來:“高薪?這裏你能說了算嗎?”
偷減去一些費用他能做到,或許是機緣巧合,那麼這種要你出錢的時候,你也能做到?
“自然。”冰山臉還是一副冰山的樣子,卻認真的點點頭,“差點忘了說,這家私人醫院的下一任院長,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