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秋碩的回答總讓不在小狼的控製，這個問題又被問了回來。
    “秋使君如此通透之人，想必比小朗這種魔界小民更能明白這須彌冊中的世界是怎麼回事。之前那個白衣蒙麵的公子也說了這裏的禁忌，這麼一來秋使與這裏麵的這位是不可能有際遇的，也不可能將這裏的人帶出去。那秋使君這麼做有何意義？”小狼看著秋碩的背影，無法揣測他到底是什麼表情，想的是什麼。
    “如果說……我想留在這兒呢？”由於背對著小狼，這聲音顯得更為意味不明，似是而非。
    小狼一聽便急了，這不正是自己預料的最糟糕的情形麼：“秋使君要三思啊，你不是一般人，乃是天族堂堂天道界秋使君，你有你的轄地你的子民，還有和你共同守護天道界的天君和關心你守護你的朋友們，你都將棄之不顧了麼？”
    “我這個人，生性本就冷淡，活了這麼些年遇到了無數人，對我來說隻分為兩種，厭煩的人和不厭煩的人，這些人來來去去與我來說都不過是一個環境而已，與一麵牆，一棵樹並無太多區別，在這種環境下過個百年千年又有何趣。我曾經以為她也是環境中的一部分，是我完成我謀劃過程中的一個必經的風景，戲演完了也就過去了，隻是後來我發現，我錯了，我最大的錯不是喜歡上一個人，而是我根本不了解自己。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冷血冷欲的人，對任何人都不會產生感情。直到我看到九毓天的那一刻，那種陌生的恨意是從來沒有過的，那麼真切，那麼苦楚，酸澀。我才知道，我也是有感情的，也是可以喜歡上一個人的。這種感覺既陌生又讓我欣喜，那說明這一百年又一百年的日子並不是簡單的重複，有了存在的意義。也許對別人來說是很簡單的事，對我來說卻那麼的不易，我的情感中除了恨和冷漠，還會有其他的情緒了，而且是讓我感到歡喜的情緒。明白的那一刹那我是開心的。可惜現實卻又跟我開了個玩笑，那感覺就像剛剛在一個小孩麵前放了一個他從未嚐過的蜜糖，下一刻就無情的收走了。她再也不想見到我了，直到三年後的今天我都沒有信心她是不是願意真真切切地站在我麵前和我說話。這畫中世界確實隻是映射，正因如此，人也是一摸一樣，我喜歡的樣子她都有，如果真真的櫻櫻不肯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那麼這個“紫櫻”或許還有機會。長長久久地留在這裏又有何妨。”
    聽了這段話，小狼並不是沒有觸動，早在石窟的時候自己就已經說過原諒他了，而內心也確實是這麼覺得的。
    “秋使君，也許是你想得太悲觀了呢。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三年了，很多事情都不是一成不變的，陳年的怨恨早就淡了，或許……再見麵又是另一番光景了。”這也是小狼的心裏話，這些年的心裏的那些恨似乎被其他什麼東西衝淡了些。
    “如果你是她，你會想再見到我麼？”這句話問得有點輕，似乎帶著一絲不安，一絲怯弱。
    “會的吧，當然這隻是小朗的猜測。”小狼此時此刻想不出更合適的答案，在這個節骨眼上似乎沒辦法說出“不”字。
    他終於轉回身來，目光緩緩抬起，落到小狼臉上，眼神泛著晶瑩透亮的光芒，這個眼神真是久違了的，小狼尤能記起那才是“妙無綿”應有的神采，從他們再見之後又一次回歸了。他並沒有在笑，但不知為什麼，小狼覺得他此刻是有笑意的。
    “足矣。”說完，毫不客氣地拉了小狼的手腕朝山下走去。
    “額……秋使君，咱們這會兒去哪裏？”小狼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他這是什麼打算。
    “找那兩個人離開這裏。”
    “那，那個廟裏的紫櫻姑娘呢？不用打個招呼告別一下麼？”
    “她已經走了。”
    小狼想不到他早有預料她會離開，而且也沒什麼失望的表情，那是不是意味著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把這個“紫櫻”放在心上。小狼越發想不通秋碩到底怎麼想的，前一幕還在說要留下不走了，這一幕就管都不管人家就這麼啟程了，什麼意思啊。小狼的腦子一下懵住了，任他拉著下了山。
    “你說的對，她的際遇裏本就沒有我，該和她產生聯係的是這裏的那個無綿，而不是我。那個無綿馬上就會找到她了，繼續完成那一段我曾經經曆過的故事。我們還是不要參與的好。”
    小狼仍在心不在焉地回想剛剛那段經過，思路像是被什麼堵了，完全沒有理出個所以然來，隻能隨聲附和：“嗯……哦……”
    “在你來找我之前，你可遇到了什麼人？你沒來過人界，如何看出這畫中世界的奧妙的？”
    這個問題問得小狼甚是頭痛，她是紫櫻啊，經曆的自然是紫櫻經曆過的，遇到了離絳，才會有機會窺探這畫中世界的與現實世界的聯係，她當然不能說出這一段來讓秋碩懷疑。
    “我……遇見了一個魔界的人，與現實中那個幾乎一模一樣，便由此想到了。”
    “你看到了誰？”秋碩的好奇心愈發重了。
    “就是一個故人，秋使君並未見過。”
    “故人？你在魔界有很多故人麼？”
    這個秋碩對自己的好奇心到底從何來，難道是天生對魔界的人頗為戒備的關係麼？
    “小朗打小就住在魔界，當然會有不少故人了。”
    “是麼？那誰是你最親近之人？”
    “當然是……我師傅師兄他們，你知道的，像我這種沒啥本事的小民，可不得找個人庇護一下麼。”說完小狼感覺這完全是在給自己挖坑。
    “我總覺得你師兄惜言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倒說說你師傅是誰，或許我能想起些什麼來。”
    這惜梅惜言可是熙璣身邊第一護衛，護了也有三百多年了，被人看到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定是有的，好在秋碩應該映象不深，可千萬不能讓他把熙璣聯係起來。
    “秋使君是不是記錯了，我師兄一直都好好的待在魔界，沒怎麼出來過呢，這次要不是我背著師傅偷跑出來，他來拎我回去阻止我闖禍，他可能也不會出魔界。”
    “你師傅又是什麼來頭？比起那個九毓天如何？”秋碩問題一個接一個，絲毫不給小狼喘息的機會。小狼倍感腦袋缺血。
    “我師傅隻是魔族一個閑散之人，並無太大名聲，自然不能和九毓天相提並論。”
    “要在魔族做個閑散之人也並不容易，魔族這些年爭鬥吞並不斷，多少魔民今不保夕，族群頃刻顛覆，家族不存，淪為他族奴役。從這點上來看，你倒是頗有眼光，找了個好靠山。來說說，你師傅叫什麼？或許我聽過。”
    唉，就是因為你聽過，所以更不能說啊。
    “秋使君見諒，家師為人低調，不喜歡我們這些弟子在外提他的名字。特別是像小朗這種學藝粗淺又時常闖禍的，就更不敢給家師抹黑了。”
    “學藝粗淺？你讓人家幾百年魔修的人怎麼活。”
    “豈敢豈敢。對了，秋使君，我們現在去哪裏找人？”不能總讓他問問題，多說多錯。
    “這我倒是沒想過，走一步算一步羅。”
    “這得找到什麼時候去，秋使君我們先停下來合計合計，萬一他就在這附近我們這一走不是要錯過了。”
    秋碩並沒有要停的樣子，還是強拉這小狼往山腳去。
    “我在茂岩城看到過他，讓他在那附近找你，我到這邊找你，誰找到了就在茂岩城郊等。”
    原來這家夥早有打算，之前那些分明就是在做戲，差點把我給耍了。
    小狼憤憤於秋碩老喜歡演戲，自己卻還是學不乖。然看在他始終還是以大局為重的份上，就不和他計較了。
    從這山間去往茂岩城有大半日的行程，就算馬不停蹄趕路，到了城裏也是天黑了。二人又不想用雲蹤仙影這種很消耗靈力的法術加速趕路，山郊也沒有買馬的地方，隻好徒步前往。
    一路上，小狼一邊趕路一邊想著如何謀算赤靈珠一事，一分神腳步打滑，差點栽成狗啃泥。
    這下好了，以秋碩那張毒舌嘴，還不得損上幾句。什麼“這麼大個人，走路都不會”，或者“沒吃飽飯麼”雲雲。
    誰想，他回身看了看，並沒有什麼鄙夷之色。
    “你的眼睛不方便，要不要我背你？”
    這話讓小狼受寵若驚，忙擺手道：“不用不用，秋使君你可是天道界的大人，我一個小小魔族小民哪敢勞您背啊。”
    “你無需管身份不身份的，我樂意就行。”說著秋碩便作勢要蹲下。
    小狼虎地將他拽起來，“秋使君，我的眼睛在這個畫卷世界裏是恢複正常的，看什麼都沒問題。”
    “你體力是不是不夠了，不然為何會摔趴了？”
    “我體力也沒問題的，剛剛不過是走神了，嗬嗬，走神。”小狼無意識地又隨了一句讓她後悔莫及的話：“我連男的都背過，怎麼可能體力不行。”
    秋碩就這麼站在原地，雙手交叉抱著，斜睨的眼神儼然是在質問。
    “你背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