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熙璣篇 花沾番外-情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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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著惴惴不安的心情跟隨梅惜言去了,來到一個環境清雅的別致小苑,突聞一陣清悠的琴聲傳來,令人心曠神怡。進去一看方知原來正是那位一身紅衣的新任魔主大人正在悠悠然地撥弄著琴弦。虧他還有這麼好的興致附庸風雅,如果他知道藤長老那邊正在苦心圖謀著他的魔主之位是否還能如此篤定。
“花沾姑娘因何事而笑?”他沒有抬頭,卻知道我在笑他,難道真是我不小心表現出來麼?
“花沾見過魔主。”現在他仍是我的主上,必要的禮儀是少不了的。
他聽到我的行禮,手上撫琴的動作卻仍在繼續,很難想像這麼優美難得的琴聲竟出處如此庸懶的動作,他似抬頭看了我一眼,示意我旁邊就坐。之後卻無甚進展地光是撫琴,這讓我有些不耐煩,隻把我叫來這邊坐著,卻什麼也不說算是什麼意思?我等了好久,實在忍無可忍,正欲不顧一切地出口質問,這位新魔主恰好在我欲出言的最後一刻說話了:“花沾姑娘覺得我這琴撫得如何?”
琴,琴,琴,還是琴,還有完沒完!我心思跟本不在琴音上,哪裏聽得出什麼過多的音律來,隻壓抑著火氣,盡量平靜地回道:“很好聽。”
“除了好聽是不是就沒其他了?”
確實如此。可我也不能把這實話說出來,隻有沉默,希望他能感受到我的不耐煩,快快進入正題,別老在這琴聲上作文章。
像聽到了我的心聲,他的手終於緩緩停止了撥動,一個收尾音拉得如玉珠落滿盤,不由讓人心致一收,屋內一下分外安靜。
“惜言,替我跑一趟總壇,我拉了份書簡在案上。”
梅惜言聞言領命退身而去,這算是把在場的唯一一個旁觀者也支出去了。
他徐徐起身,華麗的錦袍肆意展開,這一身耀眼無匹。
“花沾姑娘明明心中無法平靜,為何卻要退出競爭之列。你莫要告訴我你是真的沒有能力做到。”
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讓我措不及防,也是這麼一句,讓瞬間清楚地明白眼前這人決不是好唬弄的,若要不讓他看穿,務必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應付才行。
“魔主可否說得明白些,花沾愚鈍。”
“花沾姑娘剛剛那麼希望我快些進入主題,如今我直說了,你卻又和我玩猜謎遊戲,莫非花沾姑娘認為我不足與你相謀?還是花沾姑娘覺得自己沒到能與我平等交流的資格?”他說得淡然,但話裏的意思卻是要把人逼到牆角了。
“花沾絕無此意,既然魔主如此看得起花沾,花沾必當據實相告。”看著那張銀質麵具,連他的表情都看不到,這更讓人難以揣測他的想法,當然,當時的我是無論如何也猜出不到他拿下麵具後,我仍是對他無從揣度。
“很好,那我剛剛那琴也算沒有白彈。花沾姑娘你可能自己都未完全了解自己,要不要我來幫你一把。”
聽著那如玉相擊的清泠聲音,讓人實在清醒不起來,真像要醉了一般。
“魔主是說我其實並不安於平靜?”這怎麼可能,我從練習魔功開始,就每天向往著自由平和的小女子生活,哪裏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而顛覆了之前所有的期望。
“不,是周遭的局勢讓你想平靜都平靜不了。若姑娘是那種全然放得下的修身之人,自然在哪裏都能保得心如靜水,可惜你不是。”
局勢?難道他從他麵前這一片風平浪靜中看出什麼暗湧了麼?還是僅在試探我?他這一問,讓我更為緊張,捏緊的手心沁出汗水來。
“花沾姑娘無需緊張,我並非要試探你什麼,而隻是想幫你在這個紛亂的局勢中找個正確的位置而已。而姑娘當初為自己設定的那個最安全的位置早已不安全了。”
“敢問魔主,花沾原來設想的是何位置?”我一向不喜歡拐彎抹角,既然他直來直往,我也沒必要再迂回,就讓我看看你到底厲害到什麼程度。
他回轉身去,背對著我,卻不知在看哪裏。不過他一背過身,那種撲麵而來的壓力頓時減了不少,我捏緊的拳頭也稍稍鬆了一點。
“那便是清居閑適,無官無職。”
果然一語中的,“既然魔主已然猜到,還請指點,為何不安全?”
“如若花沾姑娘此番願望是在我師傅在位時,那當然無憂,而如今正是我剛入主花間的動蕩時刻,你若想明哲保身,恐怕還沒那個能力。”
我練了這麼久,難道連自保的能力也沒有麼?
他似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釋道:“這個能力不僅僅指你功法到達的程度,更是指你滅絕人性情感的能力。”
“滅絕……此話作何解釋?”
“你若孑然一身,離開這裏便可以過你想要的日子,但你真能放下你一家人麼,你敢說你沒有任何人情羈絆麼?”
“這與我家人又有什麼關係,我一人退出競爭,如何會對他們有影響?”
“你要記住,當權力不在你手上的時候,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如何你不相信我可以試著給你假設一下。如今我甫一上任,花間派完全不在我掌控之中,長老會更會是我最大的心腹大患,其中原因相信我不用解釋花沾姑娘也明白。”
當然明白,你非花間正統,又沒有任何背景,連是不是魔族中人都未可知,雖說是花笑顏的徒弟,但到底功法如何從無展現,這麼多的不確定,如何服眾啊。
“長老會中肯定會有反對勢力,並不會坐等我坐穩花間魔主位置,所以如今這段時間將會是花間派最為動蕩的時刻。”
“那這些也是魔主您的事,為何會與我或者我家人相關,我相信我的家人並不願卷入這場紛爭中。”
“你聽我說下去,你就會知道你剛剛那話是否站得住腳。長老會雖擁有至上的權力,但名不正言不順,他們不會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造反奪權,這樣隻會讓他們失去民心,師出無名。所以他們無論從尋找起事的途徑上,還是吸引支持力量的考量上,都會推舉一個花姓後人為繼任者,美其名曰:扶持正統。你遍尋花姓宗族,後人中能有資格繼位的不過三人,花無葉,花琮和花蓮靜。花無葉乃你父親表叔之子,係屬旁支,論血統上並非純正,再加上他無心朝朝野,隻喜歡舞文弄墨,會棋賞花,是以早剔出局了。花琮是你父係表哥,確實能文能武,又有主見,假以時日也不乏為率兵統戰的人才,或許也能勝任魔主的位置。但這也恰恰是他出局的原因。就因為他太有主見,不能為他人利用,那麼幕後黑手要如何操控,他們難道就不擔心有一日他反過來對付他們?太有能力,又不好控製的人絕不是一個好傀儡。那麼最後剩下的隻有你弟弟花蓮靜了,花蓮靜如今隻有二三十歲,還未成年,無論從血統還是從操控的難易上,他都是最佳人選。而從你這麼不願競選長老,卻又非得裝模作樣參加的無奈來看,我是不是可以假設為你的父親從小就對花蓮靜寄予了厚望。那麼長老會若有人推舉花蓮靜為魔主時,你猜你父親會是什麼樣的態度?如此一來,你的弟弟,甚至你們一家都已被人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此次奪權的最終結果其實隻有兩個。一,我輸了,花蓮靜成功上位,而後成為長老會某些野心家的傀儡,最後等時機成熟,再次被推翻,那時花蓮靜及你家人的安危可以想像。二,我贏了,那個起事者當然不會留下,那麼作為被推上謀逆奪主位置的花蓮靜以及他的家人,你覺得作為一個有遠見的魔主應該如何處置以絕後患?”
真的隻有這兩種結果嗎?或許……或許藤長老隻是想推舉花蓮靜,而非想控製他?是不是有這個可能?
我一急,腦中的想法便衝口而出了:“你怎麼知道藤長老要讓蓮靜作傀儡,他就不能扶持他?”
糟了,我竟然把藤長老給說出來了,我怎麼會這麼不小心。我小心看回他,他竟然一點都沒有賺到的喜悅,這麼說他早就知道?
“如果真想扶持,為何舍花琮而選花蓮靜?”
嗬,確實啊,如果真是為了花間派好,選一個稱得上魔主位置的,文武雙全的花琮怎麼說都比未成年的花蓮靜要合適許多,而他之所以推選花蓮靜,恐怕理由隻能是他說的那個了。
“如果這個理由還不夠,這裏還有一個,他又如何知道我就不如花琮或者花蓮靜?如果他真為花間派幾萬魔民考慮是不是應該先看一下我能否勝任,要是熙某真有什麼行差踏錯再來發難是不是更合理些?他明知道這場紛爭隻會讓花間派局勢動蕩,兩敗俱傷,甚至被周邊虎視耽耽的他族坐收漁利都在所不惜,你說他包藏能是什麼樣的心思?”
原來真的沒有其他可能,他說的都是事實,隻是我一直想著用逃避的方法不願去看清,而他就是那個把障眼的簾子一下掀開的那個,讓我不得不直視某些現狀的醜惡。他說得對,什麼平靜生活,什麼平凡少女,原來都是不切實際的海市蜃樓,在這個局勢下怎麼都實現不了了。即便我放得下花間派的榮辱,又如何放得下父親與弟弟生命安危。既然放不下,又如何能抽身離去,這場滾滾的洪流,我注定是要被卷進去了。
可是,對於這個打破我美好夢境的人,我究竟是該憎恨呢,還是該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