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祖武成皇帝，諱湛，神武皇帝第九子，孝昭皇帝之母弟也。儀表瑰傑，神武尤所鍾愛。”——《北齊書帝紀第七武成》
    乾壽堂（查不到高湛退位後居住在哪個宮殿，隻知道他死在乾壽堂，就暫用了）富麗堂皇，是北齊宮室一貫的建築風格，身著明黃色帝王常服的北齊上皇高湛懶洋洋地斜倚在坐榻上，兩名美貌宮女跪在地上為他捶腿。高湛雖為太上皇，卻年未不惑，才二十八歲，年輕的麵容俊秀不凡，劍眉斜飛，一雙褐色眼眸隱藏在低垂的睫毛下，眼角微勾，慵懶迷人，隻是這一張完美無缺的臉由於縱情聲色而略顯青白。
    一身黑色官服沒有佩帶綬帶的男子伺立在堂下，他身材修長，麵貌溫雅，端的是一個翩翩佳公子，卻不知這張臉這雙手，曾害死了多少人！這人正是上皇高湛的寵臣，當今宰相，尚書左仆射兼侍中和士開。和士開心中很是忐忑，他被高湛召喚進來，高湛狀似假寐，良久不發一言。他從高湛為長廣王時就跟隨在側，備受寵信，自詡最擅長拿捏高湛心事，高湛這次晾他在一旁，他卻著實不知道怎麼回事。高儼遇刺受傷這事高湛下了死命令，隱瞞得很緊，即便是和士開也認為高儼是生了病。高湛此人看起來比他父兄溫和許多，骨子裏高家人的偏執激狂實際上分毫不少，若是觸怒了他，下場可不是一般的慘，和士開越想越心驚，他權傾朝野不假，可是他的權利都來自高湛，高湛若想對他怎麼樣實在容易得很。
    “愛卿在想什麼呢，嗯？”高湛忽然睜開眼睛，懶懶地問道。
    和士開對高湛逢迎慣了，即使今天有些不安，也回答地極順暢：“臣在想陛下今日為何不高興。”
    “哦？士開怎知朕不高興？”高湛走下丹陛，明黃色的衣袍帶起一陣風，他走到和士開麵前，手指拂過和士開的臉，曖昧地問道。高湛對和士開隨意慣了，像這般輕佻的動作常有，和士開不覺有異，隻思量著高湛的話後有沒有深意。高湛看到和士開眼中一閃而過的精光，心中冷笑一聲，不等他回話，又說道：“愛卿這陣子輔佐緯兒幸苦了。”
    和士開額上伸出了冷汗，他隱隱聽出了高湛話中的警告之意，卻想不通自己何處出了錯，忙跪下行了大禮：“為皇上效勞是臣的職責，臣不敢居功。”
    高湛也沒有讓他起來，淡淡地說道：“緯兒年小不懂事，愛卿主持朝政本是應該，隻是凡事都要掌握好了分寸。”
    和士開這才領悟過來：高湛雖然不理朝政，貪圖享樂，卻是權力欲極重的人，如今雖然退位於幼主高緯，但做臣子的，還是不能越矩了，即使他是高湛和高緯最寵幸的臣子！和士開額上滲出了冷汗，重重的磕了頭：“臣知罪，往後絕不敢越權行事。”
    “愛卿怎麼有罪呢？快快平身吧。”高湛親自扶了和士開起來，輕笑道：“朕隻是隨口說說，愛卿怎麼就當真了。”
    和士開以前見多了高湛對別人的喜怒無常，變幻莫測，這次用在了自己身上，個中滋味，不足為外人道也。
    “朕聽說南邊來的商旅獻給你一批南方的珍貴藥材，可有此事？”高湛忽然轉移了話題。和士開此時已經定下心來，知道高湛並非要尋自己的事，從容答道：“那商旅年輕時流落北方，受過我父親的恩，後來回到南方做了藥材商人，他感念我父親的恩德，來齊時送給臣一批藥材。”和士開回答地滴水不露，高湛笑罵他道：“朕又不是審你，說這麼仔細幹什麼！”和士開也笑著說道：“總歸臣的清白陛下是知道的，不需說這麼多。不知陛下要這批藥材作何用途？”和士開一聽高湛那句話就想到高湛的意思了。
    高湛歎息一身：“儼兒最近身體不好，朕想讓他好好補補。”他說著話，眼角餘光不動聲色地注意著和士開的神情。
    “東平王一向身體康健，怎麼會突然病體纏綿呢？”和士開疑惑地問道。
    “正是一向康健生起病來才麻煩，怕傷了身子的根本。”高湛話語間盡是一個父親對孩子的擔憂。
    “臣回去就命人將藥材送往別宮。東平王天恩不薄，又有宮中太醫醫術高明，定會康複如初，陛下要寬心啊。”和士開殷殷勸導。
    “朕也希望如此。”高湛依然麵帶憂色，往前踱了一步，道：“愛卿退下吧，儼兒一會就過來了，近日他要在宮裏休養，藥材也送到宮裏吧。”
    “是。”和士開行了禮，正準備躬身退下，高湛又說道：“朕開始時說的話，愛卿不要放在心上，以後盡心為國就是了。”
    高湛這樣說，和士開嘴上應是，心裏卻是不敢不放在心上的。
    高湛看著和士開離去的背影，神情莫測。他這次喚和士開來，一是為警告他不要生了不該有的心思；二是為了試探高儼遇刺之事是否與他有關。方才看和士開的表情，應該不知道此事，那麼這次的事，究竟誰是主使呢？高湛蹙眉深思。
    和士開出了殿門，恰好看見一個內侍扶著東平王高儼從坐輦中下來，高儼不喜歡他甚至厭惡他是眾所周知的事，但高儼金枝玉葉，是高湛和胡太後最寵愛的兒子，所以和士開也不能對他無禮，平日裏都是能躲就躲，這次明顯是躲不過了，和士開歎了口氣，走上前去，恭敬地行了禮。不過高儼的反應很平淡，客氣的說了一句：“宰相大人不需多禮，小王擔當不起。”就進殿了。和士開心中詫異，高儼以前對他不假辭色，今天實在有些反常，難道高儼已經心思深沉到懂得掩飾對自己的厭惡的地步了嗎？和士開脊背發涼。他勸說高湛退位給太子高緯，觸怒高儼在他的預料之內，隻要他沒有失了高湛的寵信，再把小皇帝高緯牢牢抓在手心裏，高儼對他就構不成威脅了。隻是剛才高儼的表現太過詭異，不免令他心驚。其實現在的高儼固然心思深沉，對和士開客氣卻不是故意掩飾情緒的結果，而是他曆經大變，體內魂魄融合了高燼和原來的高儼，早已不把這種事看得太重，厭惡之情減了很多。
    高湛看到高儼進來，直接就免了他的禮，讓他坐在坐榻旁的椅子上。高儼臉色還很蒼白，看起來氣力不足，眼睛倒還有神，高湛略略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