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八章 陳威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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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近半個時辰,嶽一江幾次要潛入打探都被成群巡視的金兵逼了回來,黑衣人依舊未以真麵目示人,兩手抱胸顧自沉思。他們都聽了淩風的假死之計,除了嶽一江曾對假死藥的配方表示疑惑之外他們沒再發表什麼意見。這是個辦法,卻不是最保險的辦法,其中有太多的無法預料無法估計,若是生了變故,一切都將無法挽回。
現在他們能做的,就是等,等著俞停雲被抬出來,有驚無險。
淩風坐在牆角許久沒說話了,雲劍閣看著他無血色的臉,頭一次感受到了沉重,幾乎喘不過氣的沉重。她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他沒有放下楚良的死,不能再麵對俞停雲的任何危險。她的心也同他一般沉落穀底,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的悲哀也成了她的悲哀,就這樣輕輕悄悄地留在了心底。
“喂,你倒說句話啊……”她忍不住推了推他,見他依舊轉過頭來對自己輕笑,她一巴掌拍在他腦門,道:“你這要死不活的幹什麼,都到這個地步了,不管怎樣已經不能回頭,你還在怕些什麼?”
淩風被他拍得腦袋撞在牆上,痛得他咧嘴,他摸摸後腦勺,笑了笑,道:“我知道你關心我,不過,我沒事,隻是想想心事罷了。”
雲劍閣白眼:“有你這麼想心事嗎,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尋死覓活呢。喂,你那所謂假死藥的解藥呢,準備好了沒?一會你們院主出來,你可別慌得走不動路。”
淩風將小布袋子捂緊了些,道:“準備好了,不過那可不能馬上吃,要等十二個時辰後才能服下。吃下了解藥,無論多重的傷都能調養好,到那時,院主就不會有事了。”
雲劍閣開心了起來,道:“是啊——其實,你也真厲害,這種東西都做得出來,還拿自己做試驗,也不想想萬一失敗了會是個什麼後果。”她掃了淩風一眼,那一眼中有怪責,有欣賞,有憐惜。
淩風得了一點陽光就燦爛,拉住她的手,道:“現在可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是——”雲劍閣抽出手來屈指在他額頭彈了個爆栗,嘻嘻一笑。淩風看著她笑靨如花,心中隻覺暖如春日,那些恐慌頃刻消散而去。
“來了!”魏然忽然出聲,幾人急忙看去,果見兩個金兵抬著俞停雲從後門出來,一路拖曳著朝北街而去。幾人急忙跟上。淩風心中的大石終於落地,藥是他配的,他知道怎樣的情況是真死,怎樣的情況是假死。一看俞停雲他就知道,計劃成功了。
出了北街,他們在城門下親眼看著俞停雲被綁住雙手吊了起來,城門下百姓雲集而來,指指點點,搖頭歎氣。
魏然捏緊雙拳,金兵一走他便要上去解開繩子,淩風攔住他,道:“不要急,現在不宜驚動金人,等他們全部離開澤州再救不遲。”
魏然道:“可是,院主這樣,會不會有危險。”
嶽一江看著俞停雲也是雙眉緊皺,道:“是啊,就算是假死,這麼折騰也得折騰成真死了。”
淩風成竹在胸,道:“這個不用擔心,這時候的院主隻要不受致命傷就不會有事,我們大可天黑了再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此時的俞停雲雖然氣息全無脈搏不動,但他知道這隻是他的身子全線進入自我調息的休眠之中,外界任何動作都無法影響一二,單是被這麼吊著是全然不必擔心的。
心中大石一落,擺脫了陰影,剛回到客棧淩風整個人又跳脫起來,開始拿雲劍閣方才對自己的關切說事,惹得雲劍閣數次對其大打出手。
倒是魏然腦子清醒,問起那個黑衣人的身份,嶽一江嗬嗬笑,道:“老陳,你也別裝模作樣了,這兩個都是書院的崽子,讓他們看看你的廬山真麵目。”
聽到老陳,魏然心中的猜疑更加清晰了一些。那黑衣人嗬嗬笑著取下頭上黑帽,道:“原來都是書院的,難怪我怎麼瞧怎麼順眼。”
見了那黑帽下的臉,魏然大驚變色。
“阿、阿桑叔!”魏然驚容不定。
阿桑叔一改先前的神秘,拍拍他的肩頭笑道:“不就是我嘛。小子,知道你要來澤州,我就一直跟著呢。”
魏然道:“難道,那晚我看見的黑影就是你?”
阿桑叔點頭,撩起頭發給他看自己缺了半邊的左耳,笑道:“小子,你找我做什麼?”
魏然愣了一陣,道:“是原叔讓我來找你,他讓我告訴你一句話。”
阿桑叔眼神一動,沉吟道:“原叔?是阿原麼?他讓你來找我……他讓你說什麼?”
“但去莫複聞,白雲無盡時。”魏然說出了這句詩,隻覺身心一輕,仿佛所有負累都離身而去。
阿桑叔喃喃念著這句詩,一會了才問:“什麼意思?”
陳威南當年就是個大字不識一籮筐的粗人,此時聽了這句詩仍是半點不明白,魏然不知如何解釋,淩風道:“原叔這話其實說了跟沒說是一樣的,陳將軍,你還過以前的日子,那就對了。”
阿桑叔皺了皺眉,一臉迷惑,嶽一江使勁拍他的肩,嘲笑道:“這些文縐縐的話你要是明白那才有鬼,都這麼多年了一點長進也沒有,要是讓先生知道了可得寒心死。”
阿桑叔扭起嶽一江的手道:“那感情你明白,你倒來跟我說說。”
嶽一江哈哈大笑,其餘人也麵露笑意,各自滄桑的臉上有被勁風吹過的痕跡,有被笑容掩蓋的憔悴。
這一刻對他們而言仿佛風雨過後,冰雪消融,一切又有了生機,又有了希望。那些暴風雨中黑暗的日子,沒有人會再回憶了,隻是,過去的過去了,將要來臨的,又會有多少出乎意料的變故呢?
“……那之後我就跟著在酒館裏幫忙,她男人死了,留下一個女兒,”阿桑叔拿出腰間的旱煙,抽了一口,吐出煙圈來,繼續道:“她脾氣不太好,可是也不怪她,孤兒寡母的,日子也不好過。那之後我就沒想離開啦,我尋思,怎麼著也要幫她把孩子養大,她一個女人不容易……”他又抽了一口,煙霧將他的臉模糊成一個大致的輪廓,看不清表情:“後來她死了,是我害了她啊,我不該留在那裏……可是,她死之前對我說,她不怪我了,嗬嗬,聽到那句話,我覺得,我就是死也值了……”
他敲了敲煙管,又別回腰間,對魏然道:“珠瑪自她媽死後就跟著我,我可把她當親閨女,她現在可喜歡你,你打算怎麼辦?”
魏然神色黯然,道:“珠瑪姑娘,她已經離開了……對不起阿桑叔,我沒照顧好她。”
阿桑叔聽了倒是半點不急,道:“你就說說吧,打算怎麼辦?”
魏然麵露為難:“珠瑪姑娘天性爛漫,隻是……”
阿桑叔逼近臉去:“可是什麼?我家閨女配不上你?”
魏然更是局促,淩風過去解圍,笑道:“得了,魏然你就答應了吧,人家好好的姑娘非你不嫁,你還推三阻四地做什麼?”
阿桑叔和嶽一江都一塊起哄,讓魏然隻想找個洞鑽進去,擺手道:“可、可是珠瑪姑娘她現在,不知身在何處?”
阿桑叔眯著眼笑道:“這個不用擔心,我把她帶走了,跟著你們怕有危險,你這小子哪裏懂得照顧人?”
魏然忙問珠瑪下落,阿桑叔買起了關子,說是時辰未到。知珠瑪無恙,魏然也放下心來,看窗外天色漸暗,提議去將俞停雲救回來,順利轉移了話題。淩風道:“還是再晚些去,要是讓半個人看到都有麻煩。”
“還等什麼等?”雲劍閣忽然從外頭進來,道:“再等你們的院主就得給糟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