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六章 劫獄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7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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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媽的,老子喝你的茶你還敢要錢,簡直活膩了!”一個金兵持刀架在賣茶的老漢肩頭,用蠻語罵得唾沫橫飛,雖然除了他自己人誰也聽不懂,單是看那表情就知道,要人命了。
    老漢瑟縮在地,卻偏不開口求饒,隻緊閉著驚恐的雙眼。周遭圍觀人眾,卻沒有一個敢說一句話。
    金兵占據澤州後雖未有大規模的劫掠,似這般小型的暴舉卻是數不勝數,搶奪財物、擄劫女子、濫殺人命,澤州的百姓之所以特別聽話些,也是因為特別害怕些。朝廷昏聵不思進取,一味議和最終作繭自縛,如今澤州已為金國強奪而去,朝廷的大軍就好似落地微雪,杳無音信,他們這些百姓自保的方式,也不過是苟延殘喘而已。
    沒人注意到在小茶館裏頭的一個角落裏坐著的一個頭戴黑紗的人,已經暗暗握住了身側的短槍,全身都已進入攻擊狀態。
    “宰了他宰了他!”另外幾個金兵大嚷大叫起來,隻見手起刀落,涼風撲麵,兩道人影一左一右朝那持刀金兵而去。不過瞬息間,一個拳當臉,一個槍貫胸,那金兵死於非命了還不知道是咋回事。
    那一拳雖猛卻不過打碎了半邊臉,那一杆槍卻直接穿心而過,一擊致命。
    周圍百姓愣住,金兵愣住,連出手的兩個人都愣住。
    一個掩蓋麵目,一個滿麵風塵,但他們似乎都看到了些什麼,怔了半晌,忽然大笑了起來。
    “打!”頭戴黑紗的人道。二人一齊出手,一齊進退。百姓在一片混鬥之後隻能看到死去的金兵,卻再沒見到那兩個神秘人。
    “將軍,傷勢已經基本穩定,隻要精心調理應當不會有大礙。”柳風屏將藥一一收好。
    粘罕試著動了動胳膊,坐起身來,道:“既然已無大礙,是否可以領軍出戰?”
    柳風屏道:“不可。”
    粘罕語氣一寒,道:“不行,無論如何不能再在這裏耽擱。我既然封你為大金聖醫,你就應該忠於職守,把我的傷養好。”
    柳風屏語調平和:“兩天,就算將軍是鐵打的身子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全康複。”
    粘罕起身命人套上衣袍,魁梧的身形完美而健碩,帶有常年戎馬不可磨滅的驕傲與霸氣:“兩天,你知道對於一個戰士而言,兩天不帶兵兩天不持槍殺敵,是多麼重大的恥辱嗎?”他瞥了瞥柳風屏,嘲諷笑道:“也對,你們漢人天生嬌弱慣了,不明白也情有可原。”他活動了下身體,眉心閃過一絲痛楚之色,他很快就掩去。
    柳風屏背對著他卻好似看見了似的,道:“將軍,若是強行起身動作隻怕病情會惡化而至無法收拾,請將軍三思。”
    粘罕臉露煩惡,道:“我不懂你們漢人什麼三思後行的鬼道理,兩天之內斡離不已經攻下杯州,要不了多久就能到達汴京你們的老巢,你還要我三思什麼!無論如何今日必要拔寨,決不能再讓斡離不占先!”
    柳風屏手上頓了一頓,心中泛起一陣悲哀,堂堂大宋遼闊疆域萬人之師,被金兵輕易長驅直入,竟然隻是兩個大將之間的比賽?
    “將軍,澤州大牢裏還關著個人沒處置。”一旁一個內侍小心提醒道。
    粘罕想了想,點頭道;“我倒險些忘了,那個俞停雲……他還活著?”
    內侍道:“已按將軍的命令往死裏折磨,可這個漢人骨頭硬得很,現在還沒咽氣。”
    粘罕笑了起來,道:“好,好得很,我喜歡有骨氣的人。膽敢刺殺我,這個漢人就已經值得尊敬。半個時辰後帶他來見我。”
    “是。”內侍躬身,緩緩退出。粘罕看了看柳風屏,淡淡一笑,笑中很明顯是蔑視,道:“我的傷就交給你了,你也最好給我盡力些,否則,我不會像對待勇士那樣對待你。”
    柳風屏垂首:“是,將軍。”
    粘罕走出,柳風屏抬頭,看著門外席卷而過的狂風吹起的落葉與飛塵,深吸一口氣,軒昂的眉緊皺一處。
    澤州大牢外,柳子巷。
    近日蕭條冷寂,這條巷子也是除了金兵進出外許久不見外人,以前常到此賣糖炒栗子的大爺也許久沒做生意了,幾個守門的金兵靠在牆角籠著袖子正覺無趣,忽見有人推著輛小車從巷子尾走來,小車上放著個大鐵鍋,鍋下的火爐正燒得旺,老遠就聞見栗子的甜香。幾個金兵立時來了勁,圍了過來。
    推車人身上裹著厚厚的棉襖,頭上戴著頂厚重的大棉帽子,見客人上門便提聲吆喝了起來:“各位官爺瞧一瞧嘿看一看,我老黃家的糖炒栗子那可是絕頂的好吃,包你吃了一個想吃兩個,吃了兩個想吃三個……哎哎,官爺沒付錢呢?”
    金兵既不聽他的吆喝也不說話,隻是一人一把抓在襖裏,包了就走。聽他開口要錢隻回頭一瞪,那生意人就不敢再說話了。他們哈哈笑著直將鍋內熱騰騰的栗子席卷一空,回到職守蹲在地上吃,不一會就丟了滿地殼。
    那老實巴交的生意人見此隻好愁眉苦臉將小車推回,拐過街才啐了一口,從懷中掏出一包糖炒栗子顧自吃了起來。
    “喂,那栗子裏放了藥你還敢吃?”雲劍閣從街旁民房上一下子竄了下來,輕巧落在那生意人邊上。
    那生意人抬頭嗬嗬笑:“這是我先前藏的,都說黃伯的糖炒栗子如何好吃,我自然得嚐上一嚐。來,你也吃。”他遞了一把過去,雲劍閣撇嘴卻仍是接過,也蹲下來開始吃。這一吃還真是入口即化,香甜美味,唇齒留香,堪稱一絕。
    “怎麼樣?”那生意人將帽沿一抬,露出一張淩風的臉來,笑容依舊透著股玩世不恭的痞樣,眼中光華四射。
    雲劍閣連點頭,一把搶過他手中的,吃得不亦樂乎。淩風拍拍手起身探頭往街頭的大牢望去,一轉頭就看到雲劍閣湊過來的臉,她問:“怎麼樣了?”
    淩風含糊應了一聲,猝然一口親在雲劍閣臉上。雲劍閣“啊”了一聲,劈手就將手中的糖炒栗子甩了過來,砸了淩風一臉,接著一個屈膝上撞毫不留情抵在淩風小腹,痛得淩風險些將剛吃下的栗子又吐出來。
    “你、你再給我胡來,看我不……”
    “打死我嘛……”淩風看著麵紅如霞的雲劍閣想笑又痛得咧嘴,嘶聲道:“知、知道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雲劍閣“哼”了一聲,將他提在一邊,轉過臉去生悶氣。淩風雖然身受“重創”其心卻美滋滋樂淘淘,他發現自己越來越愛看雲劍閣漲紅臉瞪著眼的模樣了,那麼可愛,好像熟透的蘋果,讓他越來越愛聞它的香,捧著,寵著。
    “怎麼了?”魏然付了這一套糖炒栗子工具和一身棉襖的價錢趕來,看著二人一個呲牙裂嘴哀號一個鼓著臉生氣,不明就裏。
    雲劍閣又是囂張而不懈地“哼”了一聲,淩風則是賠笑說沒事。魏然也就不再問,看了看街那頭的情況,道:“藥效起了沒有?”
    淩風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澤州大牢是個全封閉的鐵牢,出入隻有一扇重逾千斤的大鐵門,開關鐵門都有專門看守人負責,因其固若金湯的地利一般很少安排人手,俞停雲在金人看來也不過是個亂咬人的喪家犬,根本不必嚴守。
    那數十個看守人在吃了淩風的糖炒栗子後,都無一例外地中了招。淩風這回用的,叫做“言聽計從”。隻要能讓人聽話,什麼都好辦。淩風就這麼從守衛口中探到了俞停雲的關押處以及牢內防守兵力,為己方的行動做好了保障。
    “按那些人所說裏麵並沒有金兵看守,這個大牢不蔓不枝,關的隻有院主一人,我們的目的已經很明確。”為保險起見三人套上守衛的衣服,淩風粗粗說了下當前形勢,“但這地形對逃跑很不利,我們動作一定要幹脆利落。”
    魏然與雲劍閣點點頭,三人強作鎮定走了進去。
    這大牢的構造果真簡單得很,一條路直通入底,路旁的牢室並排而下,卻都空著,顯然金人沒有閑心幫別人看管累贅。
    牢內果然如看守所言毫無防衛,三人順利而迅速地來到了大牢的最後一個牢室。這個牢室與眾不同,特別用一扇木門隔開,門上還上了鎖。
    門上鎖,三人犯了難。淩風看看魏然看看雲劍閣,拱手道:“有勞二位了,我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可幹不了撬鎖破門的事兒。”
    魏然拿起那鎖看了看,眉頭一皺表示無奈。淩風見沒轍便說要回去問問那幫腦子處於混亂階段的看守人拿,雲劍閣製止他,道:“虧你們還是兩個大男人,真是沒用,看我的!”她說著拔出佩劍,凝氣於臂,一劍砍下。隻見星火四濺,“叮啷”一聲刮耳刺響,那鎖晃了一晃,紋絲不動。
    雲劍閣臉一紅,舉手還要砍,淩風拉住她,道:“別鬧出太大動靜,引了人來就不好了。”
    雲劍閣衝勁上來,橫了他一眼,負氣再砍一劍,那鎖卻隻劃出一道白痕。雲劍閣的火是真上來了,擼起袖子跨開大步,兩手握劍高高舉起就是一通猛劈,那氣勢之強讓淩風與魏然瞠目結舌。
    過了半晌,那鎖終於慘不忍睹地落下地來,門被劈裂幾道縫,那柄劍也磕出了幾個缺口。雲劍閣終於心滿意足地將劍收回鞘中,看著二人得意道:“好了,這下可以進去了。”她一腳將門踹開,按首挺胸踱步進去。
    淩風與魏然麵麵相覷,無奈一笑。
    然而剛進門,他們的胸口就仿佛被石頭砸中,被棉花堵住,睜大了眼。
    正對著門的是一個十字刑架,刑架上正用鐵鏈綁著一個人,一個血肉模糊看不出人樣的人。
    那個人亂發遮麵頭低低垂下,身上遍布鞭痕,胸前滿是一塊塊化了膿的烙鐵印,房間邊上還有一桶用了一半的辣椒水,房間後頭更是擺滿了各色刑具,令人望而生畏,幾乎每一樣上麵都沾染了血跡。地上已是暗紅一片,刑架也全成了褐黑色,撲鼻濃重的血腥氣好似是積攢了許久,與腐爛的氣味混合一處直讓人作嘔。
    這一會金人隻怕是不得不佩服於宋朝官府折磨人的手段了,而且似乎還屢試不爽。
    “院主……”好一會了,淩風終於顫抖著說了句話,慢慢走了上去。
    那人沒有抬頭,隻有滿是凝結血跡的手指,動了一動。
    淩風的腳如同被灌了鉛,沉重地每走一步心口就悶疼一次,魏然甚至連走出去的勇氣都沒有。雲劍閣則是直咽唾沫,雖然她以前是個捕快,也曾見過衙門大牢裏對犯人用刑,卻沒目睹過如此慘烈的景象,更令她震驚的是到這個地步了,人竟然還能活著!
    淩風慢慢走了幾步,後麵幾乎是衝上去的,脫口道:“院主,真的是你嗎?”看著他周身血跡,他不敢碰一下。
    那人的頭微微動了一下,接著慢慢抬了起來,麵容枯槁血跡斑斑,卻依舊是那張臉,俊眼、修眉,眼中有睥睨萬物的神光,那輪廓所勾勒的依舊是超出世態的風華。
    果然是俞停雲。依舊是俞停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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