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七章 善月齋老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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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那老頭走了約莫半柱香時間淩風就到了一個簡陋的小寨子,那寨子看上去像是剛伐木建成的,還四處泛著木香,其中還隱約夾著些藥味,偶爾見到有人也是手捧藥罐行色匆匆。
淩風四處打量,道:“這是什麼地方,該不會是座度假山莊吧?”
老頭道:“這是座藥莊,剛建成不久,正缺人手,你既知道鬼菖蒲應該也是醫門中人,要不要來這裏幫忙?”
淩風忙擺手,道:“我哪是什麼醫門中人,不過小小研究一些迷香藥粉罷了,你真拿個病人保管一個時辰我就給你折騰死。”
老頭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道:“好小子,把人折騰死還用不著一個時辰。來,把你袋子裏的東西讓我瞧瞧。”
淩風將袋子護住,警惕道:“幹什麼,難不成你想打劫?”
老頭笑道:“你袋子裏有些什麼我一聞就知道,我打劫那些娃娃玩耍的東西做什麼,不過是想互相交流交流罷了。”
淩風也正好趁此機會顯擺,便將袋子遞給他。老頭如獲至寶,竄進一間屋內打開看了起來。淩風便由人領著洗澡去了。好在大冷天的誰也受不了冷水加身,所以此處熱水倒是不缺,淩風在大浴桶裏洗了個盡興才出來,換上一身純白的文士長衫,看上去還真像個溫文的醫士。
出來後那老頭還在研究他的偉大發明,又是聞又是嚐的,好在他還知道尺度,否則淩風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可得讓他遭罪。
淩風雙手抱胸看著他,道:“我袋子裏的東西你一聞既知,你袋子裏的東西我不用聞也知道。”
老頭“哦”了一聲,道:“那你說說看。”
淩風踱來踱去作深沉狀:“你既然是個醫士,針灸的二十八套銀針、麻沸散、止血的白膏、開膛破肚的大小十三套銀刀、縫合的羊腸線自然不能少。現在天涼,一般的傷寒暖脾健體的藥丸也會備有一些,醫典一本,紗布若幹,金瘡藥一瓶,還有一些應該就是沿路順手采的藥材,至於是什麼藥材我就說不上了,當然還有剛到手的鬼菖蒲一株。”他吸吸鼻子笑道:“老頭,我說對了幾分?”
那老頭看著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道:“好好好,好小子,夠聰明!隻是有一樣你沒猜出來。”
淩風坐了下來,道:“哪樣?”
老頭道:“銅錢幾枚,還有……”他賊笑著湊過臉去,在他耳邊道:“品花寶典一部。”
淩風哈哈笑了起來,沒想到這老頭一把年紀了還是個老不正經。
老頭忽然拿著他的顧盼生香又湊過來討好道:“小子,這可是個好寶貝,就送予我吧,啊?”
淩風一把搶過,道:“那可不成,你都這麼大的年紀了,我可不能讓你拿去禍害良家婦女。”
老頭笑得更猥瑣:“思佳人慕少艾乃是男人天性,我年紀大了可心不老啊,小子,你這般年輕英俊用不上它,就給我些吧?”
淩風很是堅決,道:“不行,萬萬不能讓你這登徒之輩拿去毀了人家姑娘的名節!”
老頭不高興了,道:“小子,你可別在我老頭子麵前裝模作樣,你若真是如此正義之輩怎麼還會研製出這種東西來。說,你都用這個騙了多少姑娘啦?”
淩風狡賴:“我研究這東西純粹為了自娛,你也說了本公子年輕英俊,哪用得著這東西?”說著收起東西塞回袋中,好生護在身後。
老頭抓抓頭皮,道:“對了,你既非醫士,怎知醫士必備之物還如此熟悉?”
淩風笑道:“實話告訴你,在咱們辰州有個女大夫叫九方晚,她隨身帶的藥箱裏就是這些東西,天下烏鴉一般黑,我方才也隻是瞎蒙而已。”
“九方晚?”老頭笑了起來,平白溫和了許多,道:“她現在可好,醫術可有精進?”
淩風道:“那是自然好,她現在可是辰州最好的大夫,說來也算是我半個師父。咦,莫非老頭你見過她?”
那老頭嘴角一揚:“她既然是你半個師父那我也算你半個師祖,還老頭老頭地喊?快快給我行禮敬茶!”
淩風斜眼:“你憑什麼算我半個師祖?”
老頭一巴掌拍他腦門,道:“就憑我是你師父她老爹!”
淩風可驚了一驚,道:“難道你就是九方行老東家?”
老頭挑挑眉,點頭。淩風好生打量了他一番,搖頭歎息:“一直想親睹‘聖手醫俠’九方行的風采,沒想到,嘖嘖,沒想到啊……”
九方行跳起來:“你這是什麼表情?”
淩風搖頭擺手:“偶像破碎的表情。”
九方行看他那模樣撇嘴:“好個欠扁的臭小子,不過也合該你小子走運,我決定,收你為徒。”
淩風斬釘截鐵:“不要。”
九方行道:“為什麼?”
淩風伸出食指一個勁晃:“一我不想當大夫,二我不想當大夫,三我還是不想當大夫。”他拱手抱拳:“後悔無期。”
九方行一把揪住他:“不行,你非當我徒弟不可!”
淩風被他一把抓了回來,掙脫不開,九方行一愣,道:“看你好模好樣身體健壯,怎麼半點武功底子也沒有?而且身子虛弱,受過極重的內傷。”
淩風白眼,道:“你是收徒弟還是收打手,我沒有武功又怎樣?”
九方行按住他脈門一探,道:“哦,原來是武功盡失……”他又看了看淩風,道:“不過看你也不像什麼習武奇才,有沒有武功沒什麼大關係,還是安心和我學醫吧,以你的資質必成大器。”
淩風仍是搖頭,道:“習武,非我所欲也;學醫,亦非我所欲也,逍遙自在快活度日才是我想要的。老頭你就省省吧,我可不想後半輩子都對著缺胳膊少腿一臉病容的家夥。”
九方行搖了搖頭,道:“說什麼逍遙度日,不過是胸無大誌,罷了罷了,把衣裳還來,你可以走了。”
淩風沒想到他這麼快就下逐客令,還要讓他還衣服,嚷道:“喂,不必這麼快翻臉吧,咱們買賣不成仁義在啊。”
九方行忽然就涎下臉來,笑道:“若想要我對你仁義,就把那個,嗬嗬,給我吧?”
淩風見他還是不死心,無奈道:“好吧,不過隻給你一個人的量。”
九方行笑逐顏開趕忙要去搶,忽聽外頭一陣騷動,他神情一凜,走出門去。淩風也跟了出去,見外頭走來一個白衣翩翩的青年,唇角微揚很是俊秀,將身邊圍觀指指點點的人當做空氣一般,徑直向九方行走來。
“咦,這不是九方姨的老相好嗎?”淩風看看那人又看看九方行,“是你徒弟哎。”
九方行麵露煩躁,道:“我認得,不用你提醒。”他看著那青年道:“柳風屏,你又來做什麼?”
柳風屏已沒了以往的病弱之氣,整個人散發出一股讓人很不舒服的英利之氣。他淡淡道:“師父隱居在此,我做徒弟的前來探望,不是很正常嗎?”
九方行鄙夷道:“你不在金國做你的聖醫,跑來認我這山野之民為師,可太折我老人家的壽了。此地寒酸,柳大聖醫還是快回吧。”
柳風屏道:“師父,識時務者為俊傑,如今大宋腐如朽木,大金如日中天,滅送不過是遲早的事,你何苦冥頑不靈?”
九方行“哼”了一聲,道:“黃口小兒胡說八道,我再老再糊塗也知道自己是大宋子民,金國侵疆越土乃是國仇,任他如何強大也是我大宋的敵人,你這廝投敵叛國,有什麼臉麵大放厥詞!”
柳風屏冷笑,眼中陰冷之氣盡顯:“大宋子民?我可不承認自己是什麼大宋子民。師父,你口口聲聲為國為民,可大宋是怎麼對你的,你本是宋軍醫士如今卻被趕至這荒郊野嶺,宋軍現在還在通緝你們,你們卻仍在此研製藥物,不覺得自己愚忠得很可笑嗎?”
九方行怒道:“賊子,你還敢說,若非你在我的藥中動手腳,宋軍三百將士怎會枉死?你這畜生,馬上給我從這裏滾出去!”
柳風屏的臉色已陰沉至極:“師父,你該好好看清楚自己的處境,是我向粘罕舉薦他才有招你入幕之心,若你再一意孤行,我怕也保你不住。”
九方行哈哈一笑,道:“那可是多謝了,聖醫大人醫術高超治好了粘罕的傷,如今已是金國首屈一指的名醫,還要我這老頭子去湊什麼熱鬧?拜托拜托,咱們後會無期吧。”
柳風屏看了他一眼,拱手道:“師父,就算今日你我立場相對,徒兒也不會忘了您數十年的栽培之恩。我還會再來,師父保重。”
九方行看著他又是憤恨又是無奈,突然攬住淩風,很是得意道:“姓柳的,既然來了就讓你看看我新收的徒弟,論資質他比你好一百倍,論腦瓜子他比你機靈一千倍,論……”他一時想不出來,淩風插嘴道:“論長相他比你帥一萬倍,師父,你是不是想說這個?”
九方行隻得點頭,道:“你可別擔心我九方家後繼無人,我將畢生絕學都傳於他,讓你看看什麼才叫一代名醫!”
柳風屏看了看淩風,微笑道:“原來是個被趕出書院的少年俊才,師父眼光倒也獨到,那麼徒兒就祝師父夙願早成。告辭。”
九方行暗叱一聲,憤憤回房。淩風跟了進去,道:“老頭,聽你方才說柳風屏治好粘罕,是真的麼?”
九方行不耐煩點頭,道:“說來那個俞停雲也真是條漢子,隻可惜天意弄人,行刺失敗粘罕卻也重傷不起,要不是我那孽徒前往救治,現在隻怕已死與非命,我大宋將士也可少一個勁敵,唉,可惜。”
淩風忙道:“那麼你可知院主此刻情況如何?”
九方行道:“你喊他院主,莫非你是先行書院的學生?”
零分撓撓頭,道:“方才柳風屏也說了,我不過是個被趕出書院的學生。”
九方行歎道:“你雖被趕出卻不記恨,可見也有顆赤子之心,不像某些人……唉,俞停雲現落入金人手中,說是十月初八在澤州公開處死以作威勢,你莫不是想去救他?”
淩風神色一黯,道:“我哪有那本事和膽量,就是想去看看……”
九方行長歎一聲,負手看著門外,歎道:“我大宋空有大好河山濟濟英才卻因那些朝廷主和的膿包而卑微至此,如今義士遭難大將寥寥,大宋又該如何抵禦金兵如鴻的軍勢啊?”
淩風見他如此也不由歎息一聲,道:“算了吧,你是個糟老頭我是個文弱書生,蜉蝣撼大樹你我皆是無能為力,就別想那麼多了。”
九方行聞言瞪眼,道:“臭小子胡說八道,國之危亡當為己任,就算無能為力我們也該……”
淩風看定了他,道:“該怎樣?拿刀和金人拚了然後光榮殞命?”他擺擺手,轉身而去:“那你就去吧我不攔你,後會無期。”
九方行一句話噎住,不禁自問,若真有勇氣自己又躲在這裏做什麼?
半晌後他歎了口氣,衝淩風背影問道:“小子,你去哪兒?”
淩風遠遠答道:“澤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