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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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花圃中,江城和俞千晴正饒有興趣為一株君子蘭填上土澆上水。江城是個做什麼事都很認真的人,被這個大小姐拉著一同種花雖然有些無聊,他幹起來仍是很賣力。俞千晴身上髒兮兮的臉上紅撲撲的,拉著江城的袖子道:“看啊,它多精神!”
江城點頭,道:“可惜君子向來孤高,在這花圃中看去有些寂寞。”俞千晴不甚明白,好好的花怎麼會寂寞?
江城站起身來,搖晃了一下穩住身子,輕輕甩了甩頭驅逐眼前的昏暗,本就不算好的臉色更為蒼白。這時一個老人上來扶住他道:“少爺沒事吧?”
江城微笑道:“沒事。成伯,你怎麼來了?有事?”
那老人成伯道:“沒事沒事,就是想來看看少爺,天氣轉涼了,可別凍著啊。”
俞千晴撲哧一笑,道:“成伯啊你看你說胡話呢,我江城哥哥都這麼大人了還能給凍著?再說就是凍著了我也會照顧他來著。”她巧笑看去,臉又紅了。
成伯一臉欣慰連連點頭,道:“是是,小姐心腸好,對我家少爺好,有小姐在老朽我也就放心嘍。”
江城道:“他們都好吧?”
成伯道:“好,就是老有人找麻煩。大夥都想你呐,啥時回去看看吧。”
江城點頭,俞千晴道:“要回去嗎?也帶我一起去吧,我可從沒去過江城哥哥家呢?”
一陣笑忽然傳來,淩風人未到聲先至:“小丫頭不知羞,這麼急著見公婆呀。”說著已壞笑著到了跟前,俞千晴立時跳起來去揪他反被一推而到江城懷中,卻隨著江城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成伯立即去扶,淩風也慌忙去拉住,道:“小江你小子怎麼站也站不住,又風寒了?我說你這身子骨也忒差,一年非得病上好幾回,男子漢大丈夫咋象個弱質女流?”才說完他就感受到焦灼的目光從成伯渾濁的眼中射來,不由得一個激靈。
江城平和道:“我沒事,不過是方才蹲得久了,起身後有些暈眩。”成伯滿是滄桑的臉上盡是關切,扶著江城道:“少爺,你這身子骨怕是不成啊,還是和我回去,養好身子再說。”
俞千晴忙道:“不不,我、我會照顧好的……”她緊拉著江城生怕他會就此離開。江城到書院時她尚在繈褓,漸漸長大了也對這個江城哥哥生了情愫,一如不見如隔了三秋,哪裏能舍得讓他回去?一雙大眼睛死瞪著淩風。淩風訕笑著後退了一步,正與魏然撞在一起。
肖原隨著魏然一道來,見了江城的臉色道:“沒事沒事,成伯不必擔心,先去屋裏坐,我讓停雲給他看看。”
成伯臉色緩和道:“也好,勞肖先生費心了。”肖原賠笑客套著處理了這一尷尬事件,淩風看著幾人簇擁著江城進屋去,好生沒趣:“這小子,可真夠金貴的。”
魏然斜眼看他笑道:“嫉妒?”
淩風一巴掌拍他,道:“是啊嫉妒!嫉妒他有人疼有人愛,成了吧。”魏然嗬嗬一笑拉拉他道:“過來,有話說。”
“說什麼?”淩風在石階上坐下問。魏然坐在他旁邊,道:“是成伯,他會武功,而且不低。”
淩風道:“我也覺得他不如表麵那般是個老家人,有時候我甚至會怕他。”魏然道:“而且小江也並不是普通的身子弱那麼簡單。剛才,成伯在為他輸入真氣。”
淩風道:“這小子究竟有多少事不願告訴我們?真不夠意思。”
魏然道:“這倒不能苛責他,人難免有些想隱瞞的事。你呢?”
淩風看天:“我?我有什麼好隱瞞的。”
魏然也看天,道:“沒有什麼好隱瞞的,那就老實告訴我為什麼和歐陽蝶過不去?”
淩風轉過頭看他,隻看到他線條柔和的側臉,嘴角有淡淡的微笑,忍不住問道:“你怎麼知道?”
魏然笑得更明顯:“楚良來找過我,他問我我不知道,自然想問問你。”淩風咧嘴一笑正要說話,魏然已道:“不要告訴我是替天行道,鑒於以往我對你的了解,我不相信。”
淩風的笑凍住,道:“天呐,我在你心中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魏然道:“反正不是個會主動插手麻煩事的人。”
淩風的笑隱去,沉默起來。每當他沉默的時候沒有人能把他和平時那個油嘴滑舌嘻嘻哈哈的人聯係在一起。
魏然看他一會,道:“你對雲捕頭所說的話是真的是不是?你有一個姐姐,而且還是死在歐陽蝶手上,是不是?”
淩風許久了才點頭,苦笑道:“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魏然道:“我隻是覺得你在騙人時是不會這麼正經的,加上楚良所說的,我大概也能猜到了。”
淩風歎氣道:“你猜的好象總是很準。沒錯,我確實有個姐姐,大我七歲,是萬儀樓的花魁,林非宴。”魏然的眼波動了一動卻並沒有多吃驚的表情,等著他說下去。
“小時候家裏窮,姐姐為了養活全家不得已將自己賣進了青樓,爹娘吃著她的喝著她的卻抵死不認這個女兒,還告訴我她是個如何不知廉恥的女人不許我喊她一聲姐姐,我那時不明白,我看著她濃妝豔抹出入聲歌我也厭惡她。爹娘死後我寧可街頭流浪也不要她的半兩銀子,我以為我很有骨氣。”他說著已垂下了頭,語氣中不帶感情卻讓風也聽著淒涼:“那天我餓極了偷了幾隻燒餅被打得半死,在破廟裏躺了一天,迷迷糊糊被熱熱的水澆醒,嗬嗬,睜開眼後就看到姐姐看著我哭。她真的很漂亮,那時我還以為是死後見了觀音菩薩……我那時疼得說不出一個字來,我想喊她走開但我說不出話來,她看著我一直哭一直哭,好象哭完了這輩子下輩子就不再哭了似的……”
他頓了一頓,道:“最後她對我說,你確實沒有姐姐,你姐姐已經死了。她留下一大包銀子首飾和藥就走了。我想了很久終究還是吃了她的藥養好了身子,然後就拿著東西想去還給她,嗬嗬嗬嗬,現在想想我可真苯,那是好幾千兩啊。”他好似笑的釋然,又仰起頭去看天,秋天的天空總顯得空曠而寂寞,那是落葉流浪的季節。
“我徘徊在萬儀樓門口,我沒想過我會再也見不到她了。那些女人象粘花的蒼蠅一樣把我拖進樓去,我說要找林非宴,她們笑成一團,說什麼林非宴早死了,屍體前兩天還在東城林子裏,身上連條布片都不帶死得可真帶勁……”他說著低低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終於流下,他低頭擦幹淨,深吸了口氣。
魏然把手按在他肩頭沒說一句話,淩風停了一會道:“她們分光了銀子和首飾,我逃了出來,走了好久,腦子裏好象什麼都沒想又好象什麼都想了,我想起小時候她拍著被子哄我睡覺,想起她說的每一句話唱的每一首歌。我那時才發現自己多想喊她一聲姐姐……”
魏然沉聲道:“然後你就進了書院?”
魏然拍了拍他的肩,道:“為什麼不早告訴我,若是我和楚良聯手說不定可以……”
淩風忽然道:“不,你們聯手也不是歐陽蝶的對手。”
魏然問:“你這麼確定?”
淩風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身上的骨頭仿佛都響了一響:“我確定一定以及肯定。”
魏然道:“那麼我們三個?”
淩風回頭道:“也不太可能。”
魏然有些生氣,道:“既然目前我們拿他沒辦法,你那天晚上知道他會來並讓楚良埋伏,為何不直接報官,反而替他開了路?”他說著更為疑惑,沉思道:“話說回來,時間地點人物都好象被你算準了,你哪來這麼大的本事?你究竟……”他抬頭欲細問卻發現人已經不見了。
他沒有去找淩風而是找到肖原。肖原回憶起三年前那個橫空出世的采花賊歐陽蝶,挽起袖子把一株鐵樹搬到牆角,道:“他犯的第一樁案子好象是個青樓花魁吧,叫什麼來著……從那以後不定時的活動一番,手段之殘忍實屬罕見。你問這個幹什麼?”
魏然道:“沒什麼,想了解一下。這歐陽蝶作案數起,總以雙蝶手帕為信,官府這麼久了還捉他不住嗎?”
肖原道:“這歐陽蝶也是有通天本事,在官兵重重埋伏下來去自如,無人知曉緣由。三年來辰州總捕換了一任又一任,到如今這個雲中亭倒是第一個能與他交上手的,而且還是第一個從他手上保住人的。”
魏然道:“是三個月前發生的鳴秀坊一案?”
肖原拍去手上的泥土坐下,道:“正是江南絲製第一家的鳴秀坊,坊中一位繡女叫畢瓊遙,人人稱她是織女轉世,一手刺繡堪稱絕代,其容貌大概也是出眾。歐陽蝶出手神鬼不覺,待官府覺察後人已落入其手,雲中亭夜追數裏總算將人救下,被救回的畢瓊遙卻瞎了雙眼。沒人知道那一戰情景如何,雲中亭也不願提起。直到半個月前王家也遭了難,哎,可憐王小姐年方十六便遭此遏運。”
魏然想了想道:“原叔,歐陽蝶作案的手絹,你見過嗎?”
肖原道:“沒有,大概是繡了兩隻蝴蝶吧。那是官府證物,哪是我能隨意見著的。你問這個做什麼?”
魏然搖頭,行了一禮就走開了,心中隱約泛起一陣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