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錯音·柏西考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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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
麥香田裏一片窸窸窣窣的聲音。
“小九,你怎麼把我帶到這裏——”
“你還說?還不是因為你?你說你唱完趕快下來就好了,還要拉著我在台上拖那麼長時間,你明知變身的時辰快到了——如果不是你,我們用得著逃麼?”九黎說著又打死一隻蚊子。
“可是也不用逃到這麼個地方。”
。
突然間,一陣雷聲滾滾。
九黎正一邊拉著歸蔭在稻田裏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一邊仍舊涼涼地說道;“我這是生活情趣,你這樣的小破孩子是不會懂一個文人的寂寞的,浪漫是要從小抓起的——啊”
摹地聽到雷聲,九黎一個踉蹌,歸蔭險險地拉住了他。
是這樣麼?
歸蔭終於第一次有些鄙視地看向九黎。
“你這是幹什麼?我不過是逗逗你而已,你當我真會跌倒?啊——”
歸蔭這次是非常鄙視地扶起了九黎:“小九,實話實說吧,我不笑話你,絕不!呃——你是不是晚上看不清東西,而且好像你怕黑是不是?剛才你的手抖啊抖啊的,我覺得自己被你拉著,就跟抽風了一樣。”
“沒有,哪有,你看——啊”
“啊啊啊啊啊——”
歸蔭馬上捂住了九黎的嘴,無奈地說道,“那隻是個小土坑而已,你還沒有摔下去呢。”
九黎聽到歸蔭這樣說方才不再叫了,站起來整了整衣服,慢吞吞地說道:“喔,原來這樣啊,一時沒看清而已,恩,一會就好了——”
“恩,一會就好了。”歸蔭拉起九黎的手,慢慢地向前走去。
歸蔭的手很小很軟,牽著九黎的手,仍舊像被九黎握著,卻還是很用力地拉著。
“小九,如果你看不清黑夜,如果你害怕晚上,那歸蔭夏天的時候就給你抓好多好多的美美的螢火蟲陪著你,冬天的時候歸蔭替你拿著燈籠,你就不會冷,春天和秋天的時候,歸蔭跟你一起看月亮數星星。”
九黎茫然地看著,即使看不見。
歸蔭也靜靜地望著九黎,即使九黎看不見。
隻願滄海桑田,地老天荒。
“值得麼?”
歸蔭笑著說:“不值得麼?”
麥香田裏,兩人的身影緊緊依偎。
“蔭兒,你知道麼,看星星數月亮,這樣的話以前也有人跟我講過,不過她食言了,到死也沒有帶著我去。”
“我不會。”
“可是誰又說得清以後呢?也許到那麼一天,你我都身不由己。”
“不會,我蔭兒男子漢大丈夫說話算話。”
呃——男子漢大丈夫,說話算話。
“蔭兒,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是誰教你的。”
歸蔭沉默了一會說到:“沒有人教我,我隻是看著那些小朋友在那玩的時候偷偷聽到的。”
九黎撫著歸蔭的手頓了一頓,笑道:“是麼?我的蔭兒真的是很聰明。恩,蔭兒,你想現在去看月亮數星星麼?”
“怎麼可能?你又在逗我,明明就快下雨了。”
“蔭兒,你不知道,有一個地方永遠都可以看得見星星和月亮,不論什麼時候。”
九黎淺淺一笑:“雖然我看不到,但你臉上肯定明明白白地寫著你不信。是真的有那麼一個地方的,叫做墮星崖。”
“墮星崖——”
“你一定沒有聽過,那是我娘告訴我的,我娘總喜歡一個人到那去,每回我央她帶我去的時候,她總是說我還小,最後她終於答應帶我去了,卻還是食言了。”
“你知道麼?她——就是在那個地方跳下去的。”
“你娘?!”
“很奇怪麼?不,一點也不。她那樣活著卻也不如一了百了的好。普通的凡人又怎麼可能在爹的身邊長久?色衰愛弛,她那樣紅極一時的花旦怎麼受得了?與其整日哭哭啼啼,倒不如來個了斷。”
花旦——那牡丹亭——
“你真是那麼覺得的?”
“不然呢?”
歸蔭正要再說,九黎卻突然變出一壺酒,猛灌了兩口。
“你在喝酒。”
九黎這次卻沒笑,那樣子似笑非笑,似哭未哭:“是啊,我居然在喝酒!你還不知道我爹爹罷,他卻更厲害,整日地爛醉如泥,醒了也隻是發瘋,你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何必當初!!”
轟轟隆隆。
又是一陣電閃雷鳴,雨淅淅瀝瀝地下起。
歸蔭變出一把傘,跟在東倒西歪的九黎後麵。
“蔭兒,我們去看星星數月亮去。”
九黎說著倒在了歸蔭懷裏。
看星星數月亮,歸蔭看著九黎就這麼睡了過去,一時複雜難言。
難道這個世間,痛苦就是天經地義的麼?
。
歸蔭撐著九黎,一深一淺地沒在茫茫的稻田裏。墨雲滾滾,狂風陣陣,一陣又一陣的麥浪向前席卷,吞沒。
小九,我帶你回家。
。
有人說朝霞方行千裏。
可是如果是現在這麼一個天氣,又應該是怎樣?
天空好像生出千萬的花,而布景是潑了墨的。本應該是一個陰沉的天氣,可是若浮起這極端絢爛的霞來,便又是又是另一番的光景。更何況——
那霞光並不尋常,若說紅的,粉的,桃色的,甚而是紫色的,這些並不稀奇些,那麼綠色,藍色,或者是妖豔的黑色呢。
這個時候反而往常白光卻一點也見不到。
歸蔭看著這樣的天空傻傻地笑。這樣的天氣,很美也很危險,不過很喜歡。
天上仍舊像昨天晚上一樣一直打著雷,九黎還躺在床上,每打一次雷,九黎的眉頭就那麼皺著一會,然後歸蔭過去輕輕地拍著他,眉頭就緩緩地舒開來。歸蔭就再來到窗子那裏,看那遍晨的霞光,其實更像是夜裏開出了花,昨晚的月亮扔在那裏高高地掛著。
歸蔭就這麼一直一直地看著,然後真就看到那霞光裏的花。
歸蔭看看九黎,又看著那霞光。隻這一下,隻這麼一下,我不會跑遠的,小九會等著我。
九黎翻了身子,正好對著歸蔭,歸蔭也正好跑出門外,要快點。
可以後的事誰說得清呢?可歎瞬息萬變的時間就這麼騙了歸蔭。
有時我們明明就有不好的預感,但是我們逼著自己相信了所謂的理智,那隻是感覺而已,你總會這麼說。
話說遺憾都是這麼來的,可這次遠比遺憾來得更可怕。
。
歸蔭尋著那光,走了很遠,看著很近,好像幾步就可以夠到了,但那光好像會長了腳似的,明明在眼前,一下子又沒影了。
那樣子,呃,像是在勾引——你夠不到,你就是夠不到。
隻不過撲的一聲,那光落了水。
哪個倒黴孩子掉進去了?
歸蔭歎了口氣,這樣就沒了啊,轉身撣了撣裙子,走得有些遠了,也該回去了。
“喂,喂,別走啊——救、救命。”
歸蔭頓了頓,走得更快了。
“你——你,別走,老子做——鬼也、也————”
聽著沒了聲音,歸蔭才轉過去。你玩我玩得到開心,你不淹淹,我頗覺良心不安的很。
歸蔭看著旁邊的蝸牛,覺得很是愜意,能比她快一點也是件不錯的事情。
所以到池子邊的時候,已經又成了一池死水。
歸蔭想了想,還是使了個術法在水裏搜著,那水綠了些,這樣的天氣從裏麵出來也很冷,還是算了進去罷。
搜了很久,那光團已經不見,水中空空,隻是有那溫溫的一團,不過卻也灰溜溜的看不清。
那是個什麼東西?
歸蔭皺著眉,到底救是不救,還有氣呢。
——還是救吧。
——為什麼?
——不是還有氣麼。
。
對啊,還有氣,那就救吧。
那團灰溜溜的東西就又被微弱的黑色的光托起,托起到水麵,那光帶著些微的煞氣,有些不舒服,那東西就在裏麵扭來扭曲,扭啊扭的終於扭到池子邊。
“好醜。”歸蔭終於看清了什麼,笑著說道,話說剛才他不會是醜的想自殺罷。
歸蔭蹲了下來,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小肚子。
“咳,咳——”吐了兩口水出來。
還是不醒。歸蔭就湊近了看,這東西長得好像那——,可是不可能啊,而且還會說話,小妖怪?怪不得喜歡逗自己。
再拍拍,實在不行的話,那就擰他耳朵罷。
柏西醒的時候,看到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高高興興地在擰自己的耳朵,禁不住一呆,轉而跳了起來,紅著臉道:“你幹嘛擰我耳朵?”
“你不醒嘍!”
“我不醒?!”說到這裏,柏西跳得更厲害了,左跳一下,右跳一下,再往上蹦蹦,呃,下麵不敢蹦了。
“那還不是因為你,你為什麼不快點追過來??啊,我要抓狂了!!!”
我為什麼要追啊?
“我追不上麼,那光我抓不住的。”
“抓不住?抓不住?噢,你見鬼去吧,我看見了,我看見了,你有追麼,有麼?我真的看到了,噢,上帝,她一定被魔鬼附了身。那麼就讓她得鼻子像匹諾曹一樣長吧!!!”說著那樹袋熊激烈地抓著歸蔭的袖子猛搖,希望能把她的鼻子搖長了。
天哪,我看錯了麼,聽錯了麼?樹袋熊,匹諾曹,這個世界玄幻了。
呃,本來就是一個玄幻故事麼,沒有最玄幻,隻有更玄幻。
歸蔭也很鬱悶,這都是哪跟哪啊,這是什麼東西?力氣真大,那小身子搖得都飛了起來,還在那裏繼續努力搖。
“你別搖了,你這隻死考拉!”
那樹袋熊聽了以後,果真不再搖了,低著頭,兩隻小爪子抱著。
歸蔭是有些得意的,得意又高興,果真是——好久不曾聽到過,好像已經忘了,原來還記得這麼清楚。
但是歸蔭不知原來那隻樹袋熊是爆發型的。
“考拉!”那考拉猛地大叫了一聲。
歸蔭拍了拍胸,怪叫什麼!!!
“考拉,考拉,又是考拉,為什麼還是考拉?”那考拉又猛地一把拉住歸蔭的手,小眼睛已經完全被水給淹了,索性將臉一下蹭在歸蔭的裙子上,好大的鼻子,好長的不明液體。
歸蔭第一次嚐到無語的感覺,一邊要把裙子扯出來,那小樹袋熊也跟著顫顫巍巍的。
那小樹袋熊又仰起臉來,歸蔭嚇得不敢再扯了,呃,暫時隨他吧,目前好像惹不起。
小樹袋熊的嘴巴扯得老大:“哇——老子該死的不是考拉啦,不是——老子是人啊,是人,死丫頭,你看到了麼?我是人,是名副其實的人啊!為什麼還是考拉,為什麼隻是抱了抱考拉就變成了這樣——為什麼我變不回來了?”
歸蔭黑線了,怎麼又變成童話故事了。
“好,好,你是人,是人,不過你這個人呢,叫什麼名字?”
小樹袋熊抹了一把眼淚,涕泗橫流,抽抽搭搭地說:“我叫,我叫柏西·考拉·愛德華。”
還是考拉啊。
。
“那好,考拉柏西,你願意跟我走麼?”
柏西看著歸蔭,很久,很入神。
歸蔭都不禁有些臉紅。
良久,才悶悶地說:“好吧,雖然你又醜又老又愛說謊又不善良又不像本我出身這麼高貴又——恩,暫時沒了,以後再做補充。”柏西兩隻手勾了勾道,“但是,但是——我願意。”柏西微微勾起嘴角。
小樹袋熊笑了呢,歸蔭摸了摸他的腦袋:“那走吧。”
歸蔭蹲了下來,將柏西抱在懷裏,向前方走著。
“對了,我不叫考拉·柏西,我叫柏西·考拉,你居然沒有聽過我我!!”
“恩,沒有聽過,考拉柏西。”
“不是考拉·柏西,是柏西·考拉!”
“恩,考拉·柏西!”
“噢,死丫頭,你聽不懂人話麼?考拉、考拉·柏西,哦不對——”
“恩,你都這樣說了,柏西·考拉。”
。
你是相信我所說的,對不對?
所以,我要跟你走。
“柏西?”
“嗯?”
“你怎麼變成考拉的?”
柏西看著歸蔭,小眼睛瞪得溜圓溜圓,半晌卻突然“哇——”的一聲。
果然是爆發型的啊。
“老子很慘的,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白天……”
於是歸蔭一邊抱著沉甸甸的柏西艱難地挪著,一邊還要聽著柏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在那裏扒拉扒拉。
“柏西?”
“不要老打斷我麼,再記上一條,你沒禮貌。”
“恩,恩。”歸蔭停下把柏西往上托了托,“我叫歸蔭——竹風清蔭,何處可歸。”
何處可歸——
“哦,歸蔭,歸蔭——叫小鬼好了。”於是又繼續努力地扒拉扒拉。
歸蔭托好了他,於是繼續往前走。
。
呼,終於到了。
大院裏的小狐狸們都聚在一起,這樣的天裏,一個扒在另一個身上,推推攘攘,好不熱鬧。
有小狐狸尖細的聲音靦腆地說:“那是彩虹麼,怎麼還有黑色呢?”
於是一眾小狐狸都崇拜地看她。
是哦,是彩虹嘍,怎麼沒想到,隻不過這彩虹還有黑色的罷。
不過也有小狐狸比較有個性,不跟著大家湊在一塊,一個人在那裏,呃——在那裏晾床單子。
“小鬼,你快掐掐我,我是不是在做夢,那些,那些是狐狸?會說話,還會晾床單……太驚悚了,oh,shit。上帝,這個世界怎麼了,怎麼這麼多的柏西?”
話說這柏西是爆發型的罷,果然。
“小鬼,你是那該死的老巫婆吧!你居然把這麼多人變成了狐狸!!你快把我給變回來,快點把我變回來啊!!!”
歸蔭被動地風中淩亂中。
“你,你——死柏西,你給我停下,他們,他們跟你不一樣,人家還可以變回來。”歸蔭扯了很久,終於把癲狂中的柏西扯了下來。恩——衣服扯破了。這衣服可是小九的。小九當時怎麼說的,如果衣服被別的雄性動物給扯破了——殺無赦。
“那些小狐狸還可以變回來?!老子不信——怎麼變回來的?”
歸蔭略顯詭異地勾起嘴角,“你可以去問問他們麼。”
問問?這是一個不錯的方法,柏西的小腦袋點點,跳了下去,爆發似的直衝向那塊床單布,為什麼要衝向床單布?因為他覺得自己比較不凡,就應該與比較特別的人在一起,譬如那個在這種天氣晾床單布的。啊,這個天氣啊,詭異啊真詭異。
啊,這傻孩子真好騙。歸蔭轉過身走向九黎的院子:“我一會來找你啊,柏西。”
柏西的腳步頓了一頓,還會再來找我麼?那樣就好,就好。緊接著奮力撲向那隻小狐狸。
歸蔭看著側麵那跑著的影子,嘴角微微地勾起來。
柏西,我信你,所以我會回來找你的。這是不是就是朋友?
歸蔭這樣想著,就隻會傻傻地笑著,想要見到小九,把什麼都告訴他。
。
狐家大院曲曲折折,連帶著歸蔭的心情都曲折起來。也許這樣他會很得意罷,昨晚是自己帶他回來的,今天又這麼迫不及待地找他。那還不如戲弄戲弄他,不如隱了身?
鵝卵石鋪就的小路時不時地聽到踢石子的聲音,仔細了瞧卻看不到何人做的。
拐了腳就是九黎的屋子,歸蔭看去,窗戶關著。
小九醒了?早上窗子是她開的。
推了門進去嚇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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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兒,那件事——”
“寶鑒已經拿到了手。”
那聲音涼涼的,冷冷的,不帶一絲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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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鑒——
歸蔭下意識的去介子裏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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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呃,下章要開始虐了~~~~
恩,柏西·考拉的番外過幾章會出的,還有淩少和荔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