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紫霜端著茶盤敲了敲門進來時，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後一個沒忍住，撲哧一聲輕笑出來。
    夏離亭僵著身子，也不能站起來，隻得有些尷尬地低聲道，“他好像睡了……”
    紫霜忍著笑，把茶盤放在小幾上，道，“那就麻煩夏閣主照顧了。這是今年的龍井，特意為您留的呢。”
    “紫霜姑娘，可以問一下他每次能睡多久麼？”夏離亭忍不住問道，再不起來肩膀就得紮針灸才能好了。
    偏著頭仔細想了一會兒，“應該不會太久，大人最近睡眠都很淺，”隨即看著夏離亭莞爾一笑，“夏閣主要是受不住了，就把人抱到床上好了。紫霜還要去廚房看看，就先告退了。”留下夏離亭絕望著一張臉，少女笑吟吟地淺淺一福，拿著空盤子走了，還不忘細心地放下層層紗帳，還把屏風往門口移了移，然後才從外麵關上門。
    實在是有些扛不住了，夏離亭費力地慢慢挪了一下上半身，好歹能多堅持一會兒。就算自己是習武之人，也說過皮糙肉厚之類的，但作為一個不能動還要被壓的抱枕而言，確實也熬不住。
    最後，夏離亭還是小心翼翼地抱起那人，輕輕放到那張極盡華麗的大床上，正鬆了一口氣，袖子突然被一把抓住。
    “你醒了是吧，放開……”
    閉著眼，不說話，也不鬆手，似乎人還在睡。
    “晏歸邪……”
    似是回應一般，竟還扯著袖子往他這邊蹭過來了一點。
    “……”到現在，夏離亭才真正體會到一句話的含義。
    你永遠叫不醒裝睡的人。
    好在晏歸邪也體恤著夏離亭，覺得為了他這麼多天的辛苦勞累，又拉又抱的也算是勉強回本了。慢悠悠地睜開眼睛，饒有興趣地看著夏離亭苦著臉，半個身子靠在床柱邊。
    “剛才紫霜把飯菜送過來了，說都是你喜歡的，再不吃就涼了。”企圖用食物說動他放手，夏離亭循循善誘道。
    “嘖嘖，我起來就是，你心裏那點小九九我還不知道。”晏歸邪撐起身子，瞥了他一眼。
    夏離亭輕咳一聲，轉移話題道，“你不是說你有辦法麼，不如說來聽聽。”
    晏歸邪心知他遲早要問，便道，“其實來之前我派人去賀蘭山了，但是……”他頓了頓，緩緩吐出一口氣，“全死了，一鎮子的人。整個鎮子已經空了，所以我才敢上華山把你帶走。”
    “什麼？！”夏離亭被震驚得無以複加，甚至有一瞬間的失神，“那可是幾百條的命啊，幾百條……”
    晏歸邪點點頭，沉思道，“其實細細一想，玄隱會隻能這樣做。”
    “因為他們絕對不會把醉落魄的解藥給那麼多人，連給我一個人都如此繁複，但是為了威脅我又必須下一種我不能解的毒，”夏離亭低聲道，臉色十分難看，“原來如此，隻要我一成親，就算已經知道他們滅了口，但一紙婚約又如何抵得過空口無憑的承諾。玄隱會為了得到神之子，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從來沒這樣憤怒過，不僅是因為玄隱會的人比他想象的還要陰險，還有對那個無辜鎮上數百人的滅口，這已經是一種道德良心的淪喪了。
    “的確如此。”晏歸邪依舊是麵不改色，宮裏的人手在賀蘭山做的極為幹淨利落，他並不擔心有人會發現什麼，說是玄隱會做的再好不過了，這種事情一旦被翻出來，他們也脫不了幹係，到頭來還是要背個罵名，而且也沒有人能找出證據是永夜宮下的手。
    不得不說，放眼天下，沒有幾個人能及得上晏歸邪的城府和手段，完全可以堪稱翹楚，也難怪乎永夜宮風光這麼多年卻從未翻過船。同時也可以見得當年的晏紫濯的厲害，不僅一手建立了永夜宮，短短時間之內就威震於江湖，還留給了晏歸邪大量的可利用資源，才成就了現在的風頭無雙。
    夏離亭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那這樣一來，受益最大的無疑是永夜宮了。玄隱會的毒就連唐門都無法解，豈不是要損失一大批人。”
    “我看倒不會，”晏歸邪若有所思道，“若是永夜宮同時得了你的青竹跟紅葉，必定會用來對付玄隱會，但為什麼玄隱會裏既有人同時中了兩種毒，而又有人隻中了青竹呢，這事情定有蹊蹺，有些不符合永夜宮一貫趕盡殺絕的作風。”
    微微點了點頭，夏離亭推斷道，“根據之前的情況，應該是玄隱會確實被永夜宮下了毒，但他們為了完全把我逼到玄隱會裏來，便自下狠心，索性加重了毒的程度，這樣就有很大可能性必須要用到唐門的藥了……不過，我現在一直都不清楚他們是如何拿到青竹和紅葉的，難道我的桐君閣就這麼脆弱？”
    “我雖是不知道你是怎麼布置桐君閣的，不過那確實是我見過的最破敗的建築了，”晏歸邪說得十分中肯認真，眼中卻隱有笑意，邊起身往桌邊走邊道，“不說這些個了，人沒事就好，飯菜都快涼了，等下紫霜看到又要念叨好一陣子。”
    路過紅杉小幾時，夏離亭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已經涼透的龍井。這人真是奢侈，這麼好的茶泡好了也不喝，就任憑它涼透，整整一壺誒……
    注意到在對麵坐下的夏離亭的表情，晏歸邪有些好笑道，“我留了足有一小罐，你全拿走都可以，惋惜個什麼，”說著，夾了一塊還冒著鮮香熱氣的糟蒸鰣魚到他碗裏，“不嚐嚐這個你才該惋惜，我特意讓紫霜吩咐廚房做的，每天限量，畢竟這兒不比水鄉的魚多，價格聽說已經抬到二百兩以上了。”
    夏離亭惴惴不安地嚐了一口平均下來每小塊十幾兩的蒸魚，確實不錯，但還是有種消受不起的感覺，“就算再好吃，這也太貴了。”
    “又不是我花錢。”晏歸邪也加了一小塊放到嘴裏，細細品嚼著。
    “你的意思是……難道要我請你？”夏離亭驚恐道，總覺得把自己賣了都不一定比這條蒸魚值錢。
    白了他一眼，“等到你請我那天，估計大理都要下雪了。風亭月榭是瑞華宮名下的樂坊，不然你以為我的錢是從哪裏來的。”
    “這是你開的……？”夏離亭的吃驚不是一點點，按理說他不是一直在大理麼。
    這時，傳來輕輕地幾下敲門聲，紫霜走進來先行了一禮，在晏歸邪耳邊說了幾句，然後收拾了茶盤，對夏離亭微微一笑就出去了。
    “一說到風亭月榭人就來了，你不是一直想見見除了靳羽楓之外的另外兩個祭司麼？”晏歸邪笑道，看著夏離亭一下子來了興趣，便轉頭向著門口道，“你們偷聽夠了沒，都進來吧。”
    隻聽得外麵一聲輕咳，還有幾聲女子低低的笑聲，隨著門吱呀一聲響，琉璃屏風上映出了兩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