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風亭月榭樂坊。
    夏離亭打量著頂樓廂房內掛著的層層疊疊的輕紗，看了看腳下鋪了滿屋柔軟的地毯，還有最裏麵一張大床上四處垂落的暗紅流蘇瓔珞，最後全局掃了一眼各個角落裏別有用心地擺放著瓷器珍玩，最終遲遲沒敢踏進去，環顧著滿眼的奢華若有所思。
    “怎麼不進去，”晏歸邪扶袖從他身邊走進去，邊走邊道，“你心裏想得無怪乎是些個鋪張糜爛，勞民傷財之類的，我可不管，你愛站著就站著，有本事待會兒別順著龍井新茶的香味就過來了。”
    夏離亭一聽聞有新茶，毫不猶豫地邁進了廂房。既有好茶，怎會沒有夏閣主，晏歸邪早就摸清那人的脾性，凡是茶香藥香，總能把人吸引過來，屢試不爽。每每有好茶從各處千裏迢迢地帶來，總是先分出一小罐出來留著，等他哪天來了一起慢慢品著，東拉西扯，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也別有一番滋味。
    “我說啊……”當夏離亭在黃花梨羅漢長椅上坐下時，不禁感歎道，“你是把瑞華宮的豪華廂房原封不動地都移過來了吧，真有閑錢啊。”
    “你不覺得很親切麼，”晏歸邪抬了抬眉，挪到他身邊，湊過去在他耳邊聞了聞，“不過，還得數這藥香最讓人懷念……”
    耳邊脖頸處被呼吸間的熱氣纏繞著，夏離亭耳根一紅，險些從椅子上跳起來，不得不往邊上挪了挪，無奈道，“你們怎麼都喜歡往我跟前湊，我又不是香噴噴的燒餅……”
    身側一空，晏歸邪挑起眉，有些意猶未盡地看著他，正準備出言調侃幾句，卻突然意識到上句話內容，很快，頗有壓迫力的美麗雙眸危險地眯了起來，慢悠悠地重複了一遍剛才那句話中的一個無法讓人忽視的詞，“你們……？難道，之前還有誰也靠過你這麼近……？”早知道就該讓他們全部殺掉，以絕後患，晏國師認真地考慮著。
    夏離亭沒有注意到他明顯不善的表情，解釋道，“哦，是顧九。話說回來，你們倆好像認識，他說的。”
    “哦？是顧九啊……”晏歸邪似是有些放心地出了一口氣，顧九純良得就像是一張嶄新的白紙，自然沒有能力勾搭走夏離亭，但是……轉念一想，眼前這人似乎就是對那種不諳世事，純良無辜的人十分照顧，這個麼……不過，既然是顧九那沒心沒肺的家夥，便不用擔心什麼了，於是順便問道，“跟他比試過了吧，誰贏了？”
    “咦，這你都知道，”夏離亭有點訝然，隨即鬱悶道，“他贏了。”
    晏歸邪了然地一笑，也不多言語，隻是道，“這很正常的，隻拿劍的話，我也拚不過他——你老盯著我看作甚，我臉上難道有什麼？”
    夏離亭偏著頭換了個角度，最後語重心長道，“雖然我知道你有這種類似的癖好，但既然都回來了，還是把原來的臉露出來比較好，不然我總會覺得你是個女子，感覺怪怪的……”
    “嗯？”晏歸邪直起身子，假裝驚訝道，“莫非好友對我這副模樣動了凡心？”
    “凡心不敢講，不過經你一說，殺心倒是有了，”夏離亭說得清清淡淡，對這人的當麵調戲完全不當一回事，“你要是自己懶得動手，我幫你取下來便是。”
    這真是求之不得啊，一向感情疏淡的晏國師幾乎眉開眼笑，坐到他身邊，揚起那張過於美豔的臉，睫毛輕闔，唇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吃飯怎沒見你這麼快……”看著瞬間近身的那人，夏閣主感歎道。
    “飯沒你香。”多實在的。
    夏離亭一手輕輕托著他的下巴，另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撕開薄如蟬翼的麵具，一麵還說道，“這麼好的手法，一定是易容高手，你都從哪兒找的這些人？”
    “我的一個祭司。”
    “啊，難道他的天賦就是易容？聽起來有點不務正業的感覺……”
    “當然不是，再說易容哪裏不務正業了。”晏歸邪歎了口氣，無語於這人的想象力，梅執柳聽到又該沮喪了。
    慢慢撕開最後一部分，現出一張俊美英挺的臉，很久沒有見到，夏離亭也不禁微微怔了一下。
    晏歸邪睜開眼，碎鑽也瞬間閃出耀眼的光輝，勾起嘴角一笑，雙臂一伸，順勢就把夏離亭抱了個滿懷，下巴抵在那人肩上，輕嗅著淡雅的獨特藥香。
    “呃……”有些不知所措，連手都不知道該放哪兒，夏離亭對這人時常突發的狀況最沒轍。
    “就讓我靠一會兒，這幾天有點休息不足……”聲音比平時少了幾分清亮，多了一分疲倦，“茶煮好了紫霜會送來的。”呢喃著，就漸漸闔上了眼睛。
    夏離亭聽著，便也什麼也不說了，隻是稍稍挪動了一下肩膀換了個姿勢，好讓自己不那麼容易肩酸。這人先是為了找自己幾天未合眼，還消耗了大量的精力在水鏡上，然後又從大理專程趕到華山來，一路闖上來不說，最後還把自己帶了回來，看著晏歸邪現在的樣子，自己還能說什麼呢？
    承受著這人幾乎全身的體重，還有耳畔溫暖均勻的呼吸聲，夏離亭輕輕歎了一口氣，抱枕就抱枕吧，無奈了十幾年也沒折騰出個辦法，竟也漸漸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