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 望歸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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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細雨漸停,街邊巷裏還能聽到水珠順著屋簷落到青石板上的滴答聲。
晏歸邪收了油紙傘,走在夏離亭身側,突然道,“我突然想到,其實你完全可以不必如此潦倒……”
“潦、潦倒……”夏離亭嘴角一抽,對於這個詞很是不喜,總覺得像是在形容街邊乞討的,“……以我現在的狀態,至少也該算個溫飽吧。”
晏歸邪一個“跟我比你不是潦倒又是什麼”的眼神飄過來,繼續慢慢道,“你那一味世間獨有,天下人人爭之的紫雪,據說已經有人出萬金求購了。又不是賣藥方,不過是一味藥,沒了還可以再配,卻捂得比錢袋還緊,真不知你是怎麼想的……”
“唉唉,歸邪有所不知,紫雪所需草藥極為稀有難得配置方法也繁複費時其中任何一個過程出了差錯就徹底失敗……”夏離亭在一旁開始絮絮叨叨地陳列著紫雪的種種。
什麼時候對自己的事也能想得這麼清楚就好了。晏歸邪頗為不快地打斷他,“這也不行,那也不好,你幹脆去把流光賣了算了。”
低頭看看自己腰間的劍,夏離亭心道,若是賣了流光,師父一定會從墳裏跳出來找自己拚命。
“四處行醫其實好處頗多,雖然普通老百姓居多,但總能遇見些顯貴的。到時候適時地把自己的身份低調一亮,也算是建立了一種交情,日後不論是遊曆還是行走江湖,多多少少總是能帶來些方便呐……不然你以為我身上的那幾個銅板怎麼能從賀蘭山一路用到大理,”夏離亭滿足地說道,不免有一絲自豪,又睨了一眼身邊從上到下耀眼得幾乎可以發光的晏歸邪,順勢道,“好友自小錦衣玉食,財富名望地位什麼的也都信手拈來,自然體會不到這個中的成就感……”
不就是蹭了幾頓飯,省了幾天房錢麼,這給得意的……
“有本事你從今往後就別來大理了,多能耐的……”晏歸邪輕哼了一聲,緊了緊身上的絲絨外衣。
“耶?今日才到大理,好友這就開始趕我了?”
“歸邪豈敢,隻是離亭每每一來,總能帶給我些許意外驚喜什麼的,日子久了,隻怕是我也有些受不住了……”晏歸邪的聲音拖得很長,聽不出有什麼好感。
“非也非也,”夏離亭笑得溫潤安然,不溫不火地指出道,“這一回真的隻是來看望好友的,你看,到現在也沒有任何意外驚喜吧。所以麼,歸邪還是太絕情了些,就算看在往日的——”
兩人正好轉過巷角走到街上,夏離亭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前方本來就不寬的街道上圍滿了人。看上去像是發生了什麼,直到有一人突然驚恐地喊道“他死了!死人了——!”,周圍的人才緊忙後退了好幾步。
晏歸邪微微側頭,從肩上滑下幾縷柔順的青絲,嘴角含笑地看著話說了一半就卡住的夏離亭,用極柔和的口氣在他耳邊輕聲道,“離亭怎麼不繼續了?”
“呃……”夏離亭迎上那雙探詢的狹長鳳眼,表情極為無辜,“這真的與我無關。巧合而已。”
看著平時遇事一向鎮定自若遊刃有餘的夏離亭無奈地微張雙唇,露出那種人畜無害的表情,晏歸邪險些一個沒把持住撲到那具勻稱的身體上,對著柔軟的唇咬上一口。
兩人走過去上前詢問,旁邊的人指著地上的屍體道剛見他好好走著,身邊紅影一閃突然就倒下了。
夏離亭蹲下,仔細察看著,在那人的臉側發現了一個小小的暗紅火焰圖騰,心下頓時一驚,很快回過頭看晏歸邪。
“火焰圖騰?”晏歸邪也有些驚訝,隨即臉色一冷,“玄隱會未免也太囂張了,竟敢在我大理堂而皇之地動手……”看到夏離亭仍在認真翻看檢查著,便沉聲問道,“能找出什麼線索,看是誰動的手麼?”
夏離亭沒有馬上答話,過了許久才站起來道,“中毒窒息。是一種新近研製出的毒藥,青竹。”
“新毒?這你都知道?”
夏離亭回過頭看他,平靜道,“我上個月剛做出來的。”
這回連晏歸邪都嚇了一跳,正想詢問細節,周圍的人群就一陣吵鬧。
一個不過十五六歲的紅衣少女被幾個人推搡進來,揚起小巧精致的臉,驚恐地望著四周的人。
“剛才就是她一經過那人身邊那人就倒下的!她衣服也是紅色的!”
“沒錯,就是她!”
麵對指責,那少女一下子不知所措,急得快要哭出來,“真的不是我啊……我、我剛才隻是碰巧路過那個人而已,他就突然倒下……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那幾人很明顯不信,叫嚷著就要把她綁著送去官府。
夏離亭終是有些不忍,柔聲說道,“各位先別著急,拿人之前懇請大家聽下鄙人的拙見,可好?”
晏歸邪又是無聲地長歎一口氣,很是有種把正溫柔微笑的那人打包帶走的衝動。對於別人的事情總是那麼敏銳細致,一絲不苟,處理得利落漂亮,一旦轉到自己身上,什麼七情六欲,五感六官,通通被一心修道的執念掩蓋到分毫不露。
情欲愛很仿佛與他無關,向來是道學和天道心中最高,卻又時不時地從眼前突然冒出來,持續撥動著自己埋藏了很久的情緒。
何時才能把他這一根筋慢慢磨掉,是晏國師一直致力於解決的首要難題。
“方才經在下仔細檢查,發現那人中的毒乃是名為青竹的一種毒藥,”夏離亭有條不紊地解釋道,“而青竹的一個特點便是有潛伏時間,大概是一個月左右。也就是說這人是在大約一個月前中的毒,隻是剛才走在街上的時候剛好發作而已。所以,若是硬要說是這位姑娘路過時下的毒,也為免太牽強了。”
那幾人麵麵相覷,其中一個仍不相信,質問道,“你憑什麼證明你說的是對的?我們這裏也沒有人懂醫,誰知道你這不知哪兒來的道士是不是信口胡說的。”
夏離亭把發抖的少女擋在身後,溫文爾雅地歉然一笑道,“這位大哥說得確實有道理,方才救人心切,一直忘記說了。在下是承天道無塵道長座下第十四弟子夏離亭,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聽說過……”
看著夏離亭帶著不好意思的笑容接受著眾人的語言膜拜,晏歸邪眯著眼,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這老道,太虛偽了……
好不容易等膜拜的群眾散去,夏離亭這才走過來,臉上猶自掛著淺淺微笑。
晏歸邪懶懶地橫過去一眼,也上前一步,在夏離亭的身側停下,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磁性嗓音輕笑道,“真真是道貌岸然的夏閣主呐……”
夏離亭扭過頭,笑得老神在在,道,“不是正好能與糜爛奢華的晏國師遙相呼應麼,也不枉我們十幾年的情誼呀……”
這老道還真是越老皮越厚實了……
晏歸邪一挑眉,把油紙傘往某人手中一塞,正要攜著一同離去,一個紅色身影突然出現在視線中。
“那個……謝謝您。”那小姑娘怯怯地很快瞟了一眼晏歸邪,對著夏離亭小聲道謝,臉上微紅。
“沒什麼的,隻是看一個姑娘家被那樣欺負,有些看不下去而已,”夏離亭溫和道,“不知姑娘芳名,住在哪裏,夜已深,不如我們送姑娘回去吧。”
我們?晏歸邪冷冷地掃了一眼那人,自己是個爛好人就算了,還把我扯進去。我是大理國師,你是桐君閣閣主,一起送一個春心蕩漾的尋常少女回家?笑話。
說到底,還是晏國師的防備心太重,自己辛辛苦苦守了十幾年的人,決計不能因為一個疏忽就被別人拐走了,任何一個機會都要扼殺在搖籃中。
“我、我叫唐含煙……家是——”
“等等,”夏離亭看著她的臉突然打斷道,臉色凝重起來,“能把舌頭伸出來一下嗎,我確定一下。”
名為含煙的少女很快點點頭,照做了。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晏歸邪問道。
夏離亭抬起頭,臉色已經有些難看,緩緩道,“青竹。她中毒了。”
晏歸邪沉吟了一下,道,“今晚你就在瑞華宮住下好了,總之,先安頓下來,再從長計議。”
夏離亭點點頭,兩人對視一眼,已知對方心中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