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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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遼宋議和,以及澶淵之盟的最終簽訂,使得兩國間近百年的戰爭終於落下了帷幕。
    於卓塵同樞密院以指揮失誤,致死楊業為名彈劾潘美,並成功把潘黨一網打盡。行事詭秘,自戰爭以來一直蟄伏的樞密院,再一次震撼了朝野上下,於卓塵在那些人的眼中滿意地看到了屈服。
    而寧越終於把耶律斜軫打發回了老家,將兵權和屬地盡收於囊中。一邊是大遼五院軍和邊防駐軍的總將領,一邊統領直屬於皇帝的璿璣別院,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崇高地位和曆曆功績使得他成為遼開國曆史上第一位爭議與名譽都達到最高峰的人。
    群臣在忌憚他神之子的身份的同時,又對他手下的璿璣別院的陰暗行事十分怨恨,但對那個人更多的還是畏懼,因為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納入那張情報網中,然後在夜裏被無聲無息地帶走。
    他的狠辣,老道,縝密,在那張曆經歲月卻依然年輕俊秀的臉上隻呈現出一片冷漠。日子一久,那不衰的容顏和無情的風格給他帶來一個新代稱。
    怪物。那個怪物,朝臣們總是這樣私下裏稱呼他,同時帶著嫉恨的眼神。
    有一天,當負責一處的耶律安佑每天例行彙報和送達完情報後,支支吾吾地把這個稱呼告訴他時,寧越不僅沒有生氣,眉眼間似乎反而有絲隱隱的笑意。
    “怪物麼……”寧越把幾張密密麻麻寫著字的紙在蠟燭上點燃,凝視著火光喃喃道,“原來終於我也是怪物了啊……”
    “院長大人,您說什麼?”二十年過去,耶律安佑依舊溫潤如初,隻是眼角幾絲紋路透露了他那已近不惑的年紀。
    寧越搖搖頭,把燒了一半的紙扔進火盆裏,表情沒什麼太大變化,“沒什麼,隻是些不值一提的陳年舊事罷了。對了,再派些人手到定州看著,和約剛簽訂,大家還都不會很安心,總是要以防萬一。”
    “是,大人。”耶律安佑行禮告辭。
    寧越拿出古琴來到院子裏,草原刺骨寒風中,又是一夜的折柳惜別。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
    當年紫微府的少年,就像凝結在記憶裏的一粒琥珀,晶瑩剔透,容顏依舊,卻隻在那個獨立的空間裏鮮活著,所及之處一片冰涼。
    又是多年後的某個夏夜,月華鋪地,蟬鳴古柳。
    紫微府的觀星台永遠都是一個熱鬧的場所,即使物是人非。
    於卓塵站在桓伊身後,嚴厲地看著他的一筆一劃。被那樣一個人從背後看著,桓伊在冷汗直冒的同時總覺得連自己的人似乎都被看穿了。
    看著看著,於卓塵臉色越來越難看。終於,忍不住伸手一把扯過紙,揉成一團扔在少年的頭上。
    “你這死小孩一天到晚在做什麼啊,到底要有多蠢才能像你這樣把我每天講的都忘得幹淨?!”於卓塵吼道,然後又狠狠敲了桓伊一記,“璿璣和含譽都跑到哪裏去了你還寫什麼下月權利的製衡將被保持,有一點腦子好不好?”
    桓伊被吼得隻好轉過頭來,一張跟於卓塵不相上下的俊氣臉龐寫滿了委屈。
    “我知道啊,可是搖光跟天璣的位置有些奇怪,”眼看自家師父大有把自己一腳踹下去的趨勢,桓伊趕緊指著渾儀道,“不信您可以自己看,我實在是沒見過這種現象……”
    “真是,什麼都不會……”於卓塵鄙夷地看了一眼桓伊,然後走過去重新調整渾儀。
    看著師父那依舊年輕英俊,線條分明的側臉,桓伊歎了口氣,連連搖頭。
    其實就算是身為神之子,桓伊已經相當出色了。十幾歲的年紀便挑遍了樞密院的各個高手,如今司天監的大部分星占也都是他在做,從未出過差錯,就連皇帝都稱讚說,有些於卓塵少年時的影子。
    不過不幸的是,他的師父就是於卓塵。
    換句話說,有這樣一個人在身側,任是璀璨如鑽石,也能被遮掩過去,並從各方麵時刻提醒你自己的無能無知以及弱小。
    桓伊看著於卓塵緊皺的眉,知道多半是不尋常的星象,正想過去看,就見他收起了渾儀,臉色是少見的凝重。
    “怎麼了,師父?”
    “沒什麼,跟你沒關係,”於卓塵拿起燭台和鎮紙,“把這些都收拾了,今天就到這兒。”
    “哦。”
    “對了,隔幾天我可能要去一趟上京,”於卓塵突然說道,“應該會帶上挽箏,所以到時候府裏就交給你了。”
    “誒?!”桓伊嚇了一跳,他大老遠私自跑到上京去做什麼……
    “誒什麼誒,”於卓塵不耐煩道,“總之,若是我回來就看到你惹的一堆爛攤子,你就等著在我麵前舉劍自盡好了。”
    “……知道了。”桓伊無奈道,清楚他有他自己的事。被他的暴力教育從小折騰到大,自己還仍是個身心健全的少年這點已經很不容易了,之所以能好好地活著,很關鍵的一點就是盡量不問他問題。特別是十分個人的問題。
    不過,桓伊也隱約聽樞密院的前輩們提到過於卓塵當年的事,雖然事件已經被人為地從曆史中塗抹幹淨,但似乎還是產生了很大範圍的影響。那些陳年舊事於卓塵往往都不愛提,自己小的時候曾因為好奇而不知好歹地問過幾回,當然,結果不是一頓臭罵,就是在觀星台過一晚上。
    與此同時,還有一堆怪癖和規矩。比如對古琴的極度厭惡甚至發展到不準去樂坊,理由是浪費時間。自己有幾次曾偷偷跑去風亭月榭聽樂師演奏,回來一開門就被大力的一掌扇出去……
    又比如說書房門上的那隻鏤空玉鈴也是萬萬動不得的,有時無聊站在門口多看幾眼也要被罵……
    在平時對自己說得最多的詞不是“真蠢”就是“廢物”,經常是自己的劍被他挑掉後十分不滿道,“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徒弟,劍都能丟,真是廢物……”
    跟您這怪物一樣的人比,別說普通人,任何神之子都是廢物……
    桓伊經常在心裏這樣想。但是抱怨也好,不甘也罷,最崇敬喜愛的還是師父。記得之前有一次在挽箏給自己上藥時,便忍不住問她,跟那樣的人生活了那麼久難道都不會瘋麼?
    隻聽挽箏淺笑道,那你可以試著改變他啊。
    改變他?挽箏你又說笑了,那可是比我把自己改成女子還要難的事……
    曾經可是有一個人不到兩個月就做到了呢,那時他甚至還經常笑,紫微府每天也很熱鬧。不過,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
    誒?為什麼那人不繼續留下來,說不定到現在他都能轉性了。
    原因很多啦,不過最根本的還是對方在自己心裏很重要吧,因為太過在意而害怕一無所有,於是便逐漸冷漠了……
    桓伊抬起頭看著走在前麵的於卓塵,不禁想到了挽箏那句話。
    太在意對方嗎……?
    被這樣的你在意著的,究竟該是怎樣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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