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851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寧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是說溫潤儒雅,謙和慈悲麼……
那人見到寧越的臉也略有震驚,前幾日晚上明明占出來應該是於卓塵那小子,怎麼是另一個不知從哪裏來的神之子,手上竟然還拿著於卓塵的劍。
莫非是那小子被他幹掉了……不可能,這點對他的自信還是有……
正當兩人站在原地猶豫時,另一個聲音插了進來,“他來了?你別擋著,讓我看看……”
聲音的主人從那人身後走出,一身淺青道袍,底邊用銀縷繡著符文,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眉目間一片純然寧謐,透著一股天生的溫潤謙和,在見到寧越的同時,好看的眉也因為不解而微蹙。
寧越終於開口小心問道,“敢問閣下可是夏閣主?”
“正是在下,隻是……”夏離亭依然有些困惑,不知該怎樣說。
“隻是我們都很想知道,於卓塵的劍怎會在你手上……”那人依然麵帶笑意,儀態萬千,“排除他死掉的可能,那就是他對你很重視呢……”
突然被這樣說,寧越有些窘迫,但在兩位前輩麵前隻得大致說明了情況,不過並沒有把在汴京的事情明說,隻是說於卓塵是他的一位故人。
“這樣好了,我先來給你看看吧。”夏離亭示意寧越跟他過去。
“如此有勞閣主了。”在路過那位時,寧越還是禮貌地點了點頭以示告辭。因為在他身上,寧越感覺到了一絲跟麵對於卓塵時一樣的氣息,那就是強大而危險。
在漫長的診治過後,夏離亭幾乎是用一種悲憫而歉意的眼光看著寧越,然後開了一張方子遞過去,讓他先收好。
“你的身體狀況,即使身為神之子,也很令人擔憂,”夏離亭歎道,“最嚴重的就是不定期發作的寒凍。我想問一下,在你受過兩次幾乎要摧毀你身體的重傷後,是誰給你治療的?”
寧越也沒有隱瞞,如實相告。
“果然不出我所料,挽箏是我一手教出來的,她的醫術我一直以來都很有信心。隻是,竟然把那種法子都用上了……於卓塵也真是的,”夏離亭皺著眉直搖頭,然後對寧越道,“你這寒凍就是用生命之誓的副作用,通過縮短自身壽命來在短期內恢複身體的治療術,相信這些她都跟你說過了。”
寧越點頭,問道,“夏閣主,我還有幾年可活,若是可以,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解決寒凍?”
“寒凍無解,”夏離亭淡淡道,“剛才我給你開的方子也隻是減少寒凍的痛苦,在寒凍期間至少有力氣照顧自己而已。不過,我最後還是要囑咐寧公子一句,那藥方是在你受不了或是迫不得已的時候才用的,因為這種藥,越是用便越是不管用了,到了最後在不用時可能還會加劇你的痛苦,所以,請務必慎重。”
“寧越明白,多謝夏閣主了。”
“還有,若是真是熬不住,我這有一個方子你也一並拿去好了,”夏離亭又攤開紙寫了個方子遞過去,“服用後自然進入昏睡,可摒除身體上的一切感知。隻不過昏睡時間比較長,醒來後有一段時間身體會略感無力疲軟,好在對身體並無太大傷害。至於你關心的壽命問題……應該還是你原本的壽命減去生命之誓的壽命,當然前提是按照我的話好好照顧身體,不能過度勞累和緊張,你也知道,你這身體已經經不起糟蹋了……”
寧越垂眼點頭稱是,心裏卻已轉過千百個念頭。
這二十幾年來,也隻有那兩個月不會感覺疲憊和勞累,而最近這幾年,更是連一個完整的覺都沒睡過了。隻希望這副身體能多支撐幾年,好讓我可以看清最終的答案……
夕陽西下,夏離亭邀請寧越在桐君閣住一晚,第二日一早再走。寧越想了想,便答應了下來。
“對了,夜晚如果聽到笛聲什麼的很正常,寧公子盡管休息,無須理會。”夏離亭剛出門便提醒道,差點跟正準備進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離亭好友,你在背地裏竟對我有如此高的評價,可真真折煞了晏某人呐……”那人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夏離亭。
“咦,好友也在這裏?既然來了,何必猥瑣在門口,一道進來便是。正巧,我剛給寧公子診治完。”夏離亭略有驚訝地看回去,不緊不慢道。
“離亭客氣了,隻是與其空閑無聊,肆意品評晏某人,不如先把客人安排好,”那人轉向寧越,勾起嘴角笑道,“請寧公子隨我來,不必理會他。”
夏離亭歎了口氣,也一同跟上去,邊說邊搖頭道,“好友今日果然虛火過剩,竟由體外溢出了,可有注意天靈蓋上三寸的熱度?”
“怎會,不是因為離亭好友的作用,才使晏某人長期保持在這樣一個正常狀態嗎?”那人邊走邊道,淡淡地反擊回去。
兩人悠然談說間,一路並肩而行,道袍輕揚,長發舞動,好似天人隨意漫步於凡間。
寧越在後麵看著那二人的背影,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劍。
如果我們現在還在一起,是不是就應該像他們一樣……
直至深夜,寧越依然翻來覆去地無法入睡。時至今日,他才發現,不論身心,那人都是帶給他最大傷害的人。
即使再經曆一次,恐怕結果也不會有任何改變罷。不管怎樣,你還是會因為你最愛的弟弟,把我隔到千裏之外。
我就像是一個蒼白的影子,凋敝在你泛黃的記憶中。
外麵笛聲悠揚,清遠浩然,濃了夜色,亮了月光。
寧越索性披著衣服循著笛聲走到了院子裏,隻見一人衣袂決然,長發飄動,在院子中央卓然而立。
一曲梅花落畢,那人才轉過身,看到寧越似乎毫不意外,隻是輕聲道,“打擾到你了?”
寧越搖頭道,“沒有的,寧越也有夜晚撫琴的習慣。方才聽到閣下的笛聲,剛好是最喜歡的梅花落,便忍不住前來叨擾了。”
那人似是有些意外地一挑眉,眼角邊的璀璨光輝隨之一閃而過,“哦?如此倒是巧了,我這裏倒是有架古琴,寧越可想一試?”
稱呼從寧公子變為寧越,兩人間客氣的距離拉近了不少。
“寧越也許久不曾碰過琴了,若是前輩不嫌粗鄙,願意一試。”寧越也順勢從閣下改為前輩,並不僅僅以示尊敬,而是從方才笛聲中,他聽出了很多情感,那人對音律的精通比他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很快,一張古琴就擺在了寧越麵前的石桌上。
一眼看去,寧越不禁讚道,“好琴……”輕撫琴弦,隨即吃驚道,“莫非這是冰清?”
那人站在旁側,笑而不答,隻是道,“這琴是夏離亭的,不過他也不在意這些風月之物,無意中得到以後也就擱在一邊了,如今倒是終於找到了個正主。”
“那寧越就獻醜了。”
“必當洗耳恭聽。”
月色迷蒙,蟬鳴露凝,一曲悠長婉轉的折楊柳從寧越指下緩緩淌出。琴聲淡然綿長,似是在追憶那已然剝落在歲月中的過去。到了最後一個音,指尖已經離開琴弦,餘音依然牽著一絲淡淡的思念,久久沒有散去。
沉默許久,那人才輕聲開口道,“寧越,告訴我你們的事吧……”
“過了那麼久,我和他都已經不在意了,”寧越坐著沒有動,隻是看著麵前的古琴,“說與不說,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那人也沒有堅持,隻是道,“不論怎樣,身體總是你自己的,也不能由著自己隨便糟蹋……”
寧越聽聞,忍不住笑出聲,眼淚似乎都快要出來了,“是啊,前輩說得對呢……隻是,若這些都是因為他,我要怎麼辦,難道還回去糟蹋他麼?”
一聲歎息溢出,那人看著寧越蒼白的臉上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果斷和狠厲,久久不曾言語。兩人就那樣一站一坐,沉默以對。
末了,寧越終於起身,疲憊道,“前輩,寧越有些困乏,先行回房了。”
那人看著他細瘦的背影,不禁開口低聲道,“等到了我這個年紀,你才會發覺那些後悔曾經握在手中,隻是因一念之差而最終放開……”
寧越的身影停住在了不遠處,卻沒有回頭,隻是淡淡道,“我知道。可是,那些值得後悔的事,已經被我們先後毀掉了。而現在,已經沒有所謂後悔了。”
後悔這種事,在你給我那把劍的同時,已一並斬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