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五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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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一千四百多個日夜,其實可以改變很多。
    比如通過雁門之戰,遼北院大王耶律休哥被受封為於越,契丹的最高榮譽,也是朝中唯一。
    比如當宋廷的樞密院之名響徹天下時,遼國的璿璣別院也悄然隱隱有了自己的威懾力。
    比如遼景宗的突然駕崩,以及年幼的遼聖宗耶律隆緒的繼位和蕭太後的攝政。
    然而總有某些事情不會變,就那樣一直靜靜地存在著,依然留有最初的樣貌和初衷。即使時間流過,也不能在那上麵留下痕跡,隻能徒然穿過。
    寧越依然保持著每晚在院落中撫琴的習慣,那新琴是他被封為於越時遼景宗賞賜的,據說是唐朝的名琴,名為九霄環佩。
    每當月亮升上來時,薄紗一樣籠罩在撫琴人的身上,寬衣博帶,長發垂下,有幸見到的人都感歎那仙人之姿的卓然風采。
    然而每年卻有兩天是特別的,在八月的某一天,人們會聽到一晚上的折楊柳,就那樣不停地重複著,像是在彷徨地找尋什麼。而九月底的一天,便是一整夜的梅花落,一遍又一遍。沒有人知道原因,就像是沒有人知道為什麼於越大人總是在夜晚撫琴一樣。
    有人說,聽過於越大人琴聲的人都是幸福的。不是因為曲調的婉轉動聽,也不是因為那天人般的身姿難得一見,而是沒有什麼能比那琴聲更無奈,更悲傷。
    對此,寧越一貫不做什麼回應,隻是自顧自地做自己的事情。
    這幾年間,耶律斜軫的軍隊已經收得差不多了,再有幾年,他的兵權可能就被完全抽空了。原因之一是蕭太後對那兩次失敗很是介意,開始質疑耶律斜軫的能力,二是他已經老了,而這正好是寧越最大的優勢。
    寧越翻著新收隊伍的名冊,準備找幾個有能力而又認得清實務的暫時替他管理這些不安分的人。
    將領突然從耶律斜軫換成了本來敵對一方的人,相信沒有多少人會信服於他。雖然蕭太後命令已經發過來了,但遠在祿州的寧越也不能保證這幫人會不會反水,趁機推翻他。所以這幾個月很關鍵,為了控製住祿州的軍隊,他必須冒險來此。
    “耶律沙,去把別院一處的頭目叫過來,我有點事問他。”寧越合上名冊,吩咐道。
    副將領命後,很快,一個身著儒雅長袍的年輕人就敲門而入。
    “耶律安瑞見過院長大人。”年輕人很恭謹地行了一禮,然後安靜地等著被問話。
    值得一提的是,整個遼國上下除了璿璣別院外,所有人都稱呼寧越為於越大人,而隻有璿璣別院的人稱他為院長大人。隻是因為這個院子太過特殊,是皇帝專屬的獨立於朝廷之外的機構,一切的運作都建立在整個院子對朝廷的忠誠上,從暗殺到監視百官再到情報竊取,那些政治鬥爭中的陰暗麵都每時每刻都在這個院子裏上演著。以至於後來寧越突然發現,他的璿璣別院比於卓塵樞密院的名聲好不到哪裏去,人們就連路過這裏都要繞著走。
    同時,這個不甚光彩的身份也給接收軍隊的事帶來許多麻煩,那些直率無畏的士兵們哪裏會願意一個經常在背地裏給人致命一刀的人來做自己的新將領,那是宋人才會做的不堪的事。
    “這院子難道真就肮髒成這樣?”寧越自言自語道,“我是不是太狠了些……”
    “院長大人怎會如此想,難道您忘記了建立這個院子的初衷了嗎?”耶律安瑞不急不緩道,“一切以大遼的利益為行為準則。他們那些頭腦簡單的人無知也罷,隻要陛下和太後知道我們在做什麼就行了,何必在意他們那些淺鄙的看法。”
    寧越聽他講著,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不留痕跡地抿嘴淺笑。
    莫非這種機構出來的都是如此驕傲的人麼,除了皇帝和自己的上司,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那些文武百官在他們眼裏都仿佛螻蟻一般……
    “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安瑞,”寧越輕笑道,“說起來,他在那裏的地位跟你在這裏的應該是一樣的,就連性格都差不多。這麼說來,在挑人上,我倒還真是無意中從他那兒學了不少……”
    突然出現在寧越臉上的笑容讓耶律安瑞有一瞬間的失神,不論是身為璿璣別院院長,還是北院大王,或是身份崇高的於越,寧越都很少笑過,幾乎是沒有。每每在人前都是一副淡漠冷靜的表情,聲音語調也沒有什麼起伏,雖然隻有二十出頭的年紀,卻仿佛在人間待了很久很久,久到對任何人和事都沒有什麼基礎的感情。
    而今天,在這樣一個陽光明媚,晴空萬裏的下午,耶律安瑞從自己的院長臉上看到了從未出現過的笑容,盡管內斂而淺淡,卻依然能從他眼中讀出懷念和回憶的情緒。
    那是一個幸福的表情。
    但又有誰能看到那隱匿在美好背後深深的空洞和無能為力的悲哀……
    “大人今天找我來是有什麼事麼?”耶律安瑞打斷了寧越的思緒。
    “哦,差點忘了,”寧越很快地恢複成平時的表情,淡淡道,“軍隊現在沒有什麼動靜吧,我不希望他們打亂我原本的計劃,在這種地方待一兩個月已經很給他們麵子了。”
    “據從下麵遞上來的消息看,目前沒什麼問題。其實,隻要過了這個月也就差不多了,就算是再無知也不會傻到跟蕭太後作對的地步,”耶律安瑞頓了一下,然後道,“不過,還是要防著他們,不然讓二處調些人過來殺幾個不安分的威懾一下?”
    “不用,沒那個必要,”寧越擺擺手道,“還有,定州的情報差不多該收了,你明天有空就去一趟,整理整理,他們出來還是太危險。”
    “是,”耶律安瑞應下,臨走前突然笑道,“我突然想到,恐怕整個二處的刺客加起來都抵不過您的一張古琴呢,我還真是多慮了……”
    “其實,我哪裏有那麼強,”寧越輕聲喃喃道,“不論多久,還是贏不了他……”
    我知道這些年來我們的勝多敗少有一半是因為你幾乎放棄了星占,樞密院的重心也逐漸從對遼戰爭轉移到對朝廷文武百官的監察和對我們的情報收集。
    我不知道你這樣做是為了什麼,但我會毫不猶豫地繼續戰爭的步伐,直到你們的宋太宗低頭。既然你讓我回來,我必然會做回來該做的事,我想你一定也知道……
    我想我現在已經很堅定了,真的很堅定……
    就像你當初決定送我回來時那樣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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