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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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於卓塵下了早朝回來,穿過走廊時,一聲某隻鸚鵡的悲鳴從不遠處傳來。
大少爺眉一皺,轉身又折回去。
循著聲音過去,是寧越之前一直住的房間。猶豫了一會兒,於卓塵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
裏麵的一切都跟以前一樣,淩亂不堪,可以看出曾經住在這裏的人有著十分隨意,不拘小節的生活習慣。
被子亂成一團,一半在床上,另一半拖到了地上,還維持著上回不知是什麼時候被自己拖下來的樣子。
於卓塵走過去,把被子重新拉到床上,又疊好。隻是看到上麵那幾處新添的印漬……眉皺得更深了……
不用想就知道是桂圓蓮子羹……
望著那已經落了一層薄灰的檀木桌麵,像想起什麼似的,於卓塵突然轉身走出了房間。沒多久,就抱著一架古琴回來,輕輕地放在桌子上。指尖無意間撫過幾根琴弦,低沉而不成曲調的琴音中有著無限的悵然……
於卓塵從桌子上的小瓷罐裏倒了些小米在桂圓的籠子裏,綠毛鸚鵡興奮地用小紅喙不停啄著,喉嚨裏發出滿足的低咽聲。
隨手翻看著桌上一張張手寫的曲譜,有折楊柳,梅花落,酒狂,廣陵散……於卓塵想起了這些曲子背後曾經發生的很多事,還有那些氤氳在婉轉曲調裏的曲折的情緒……
“紫微府終究還是不能容我,卓塵……你心裏是否曾有過我的一份重量……”
於卓塵猛然抬頭,看到吃飽喝足的桂圓正立在籠子裏,重複著那句話。那些深含感情的語句從綠毛鸚鵡嘴裏說出有著說不出的滑稽,但於卓塵卻怎樣也笑不出來。
“卓塵……你心裏是否曾有過我的一份重量……”
“卓塵……”
於卓塵抿著唇,隻是緊緊捏著手中的琴譜紙,一動未動。站了許久,直到桂圓說累了又開始低頭啄著小米,於卓塵才緩緩回過神,臉上依然沒有什麼表情,然而眼眸深處卻凝著看不清的濃重情緒。
手中的紙上剛好是鳳求凰的曲子,於卓塵翻過那張紙,從桌上的鷓鴣斑筆筒中抽出一支毛筆,又不辭辛苦地磨了墨,提筆想了片刻,便在那張鳳求凰的後麵寫了兩行什麼。隨後又端詳許久,才擱下筆,把那張紙重新放回曲譜堆裏,然後壓在古琴下麵。
臨離開前,於卓塵提起鳥籠,最後看了一眼這間屋子,然後慢慢合上門。
上鎖,離去。
我決心將你埋藏,將你淡忘,這不是逃避,也不是舍棄……
隻是因為有關你的都是太過美好的記憶,當一個人麵對這些時,我才發現自己比想象中的更在意你……
然而,那些在意你的立場和理由,我已經悉數親手毀去……
979年,大宋太平興國四年。四月高粱河之戰沒多久,隨著遼耶律休哥的歸來,遼宋之間的形勢再度緊張起來。
遼上京。北大王院。
寧越拿著滿城的地圖翻來覆去地看,已經有十幾個時辰沒合眼了。
這時外麵傳來敲門聲,寧越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道,“進。”然後抬頭看了一眼來人,不由一陣放鬆,“耶律沙啊,有什麼事嗎?”
“哦是這樣,”耶律沙尋了個椅子邊坐下,也不拘禮節,“剛才陛下同意你的提議了,仿照樞密院建立一個隸屬皇帝的機構,他還說想法很新穎”
“嗯……這樣便好了,”寧越放下地圖,喝了一口已經涼掉的茶水,“下午我就著手這件事,至於第一批人手還是從我親兵裏麵挑好了,我親自來甄選。你等下就擬一份布告,貼到五院軍那裏,也好讓他們準備準備。”
“我知道了,”耶律沙應道,隨後又皺著眉問,“陛下這幾天都頻繁地召見韓匡嗣,是不是又要開戰?”
“那當然,不然你以為我這兩天熬夜是為了什麼?”
“這樣太過頻繁,將士們會不會受不了?”耶律沙擔心地問道,“而且,我們也沒有什麼理由……”
“你這是什麼話,”寧越抬起頭看他,“現在一說去殺宋人,我們契丹各部哪一個兒郎不是提刀跨馬就去衝鋒陷陣。況且,戰爭從來不需要什麼理由,上回宋軍都圍到我們的南京來了,難道就有什麼正義的理由嗎?”
“但我們最終勝了,不是嗎?”耶律沙對於耶律休哥一回來便采取的激進態度還是比較不能接受,“這是陛下的意思?”
“自然是陛下的意思,我當然也十分讚同,”寧越收拾著桌上的各種地圖和排兵布陣的方法,聲音平淡如水,“以我們大遼如今的實力,采取守勢未免太便宜了他們些。為了獲取最大的利益,必須要通過戰爭來實現,等他們排著隊來進貢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耶律沙看著他年輕而略顯蒼白的臉上透出的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淡漠,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道,“休哥,你在汴京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嗎……?”
“為什麼這麼說?”
斟酌了一會兒,耶律沙才低聲道,“之前你雖然對人也是不冷不熱的,但至少對於喜歡的事物還有一些熱忱跟活力。那時,五院軍的將士們都很喜歡聽你的古琴,被大家經常圍著你也不在意……”語氣一轉,耶律沙歎息道,“不過自從你回來後,不僅再也沒有笑過,就連古琴也不曾碰一下,整個人淡然到像是離我們……不,是離這個世間很遠,似乎除了對宋國的戰爭,你對什麼都不在意不關心……”
“我是耶律休哥,是楚裏部的首領,是北院大王,統領五院軍,將宋國變為我們的領土是我存在的職責,如果不將全部心力投入其中,我如何對得起曾在父親和陛下麵前發過的誓言,”寧越站起身,望向窗外,沒什麼起伏地說道,“我隻不過是做我應該做的而已,沒什麼不對。”
“是,休哥,你不管什麼都做得很好,做得很對,”耶律沙也站起來,有些情緒不穩,“但你這個樣子,哪裏有半分像個有血有肉的十七歲少年人,分明就是一副快要……快要……”忠誠的副將最終還是沒有把那個詞說出來,隻是定定看著他。
“我知道,”寧越淡淡地說道,“不過我是神之子,也不能完全算正常人吧。若是跟尋常人一樣,有太多的感情可不見得是件好事,尤其是處在我這個位置,多了就是累贅了……你也希望大遼一直保持在軍事上的優勢吧?”
耶律沙沒有回話,看著那個纖細瘦弱的長發少年拿起一張寫滿名字的紙,在上麵畫了幾個叉後道,“這幾個就是跟宋國朝廷裏有勾結的,都抓起來,殺了。”
“是,我馬上就去。”耶律沙接過紙,看了看那幾個曾跟著大家一起圍著聽古琴的年輕名字,一言不發地告辭離去。
寧越揉了揉太陽穴,想讓自己更清醒一些。
我真的已經沒有感情了嗎……?
現在才知道,原來……我已經在那個地方傾盡了這一生所有的感情……
既然不能收回,那就永遠毀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