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散去，月上中天。午夜的河燈節被風輕輕一吹，就消失不見，不過又是一場寂寞的喧囂。
    臨著相思河漫步，兜兜轉轉，卻像是一個怪圈，總會又看到那一陣柳煙飄渺。
    又見柳瞳台。
    “沒想到這是真的。”
    相思河邊相思樹，柳瞳台側荷瞳灣。
    瞳新城的老人們總愛在微涼的夏末之夜，坐在門前柳下，哄著孫兒們這樣說著，在河燈午夜，相思河邊，無論你怎麼走，都會回到柳瞳台，而運氣好的人興許還會看到柳瞳台的另一邊——荷瞳灣。而這荷瞳灣到底有沒有人見過，那人的運氣又是否可以算得上好，至今無人可知，不過有這麼個傳說就是了。
    月光清冷，映著寶藍色的城門，上麵黑曜石散著淡淡的光。幽幽的荷香若有似無，回旋在河邊柳清新的味道之間。
    “瞳兒，抱好。”
    水憶桐抱緊了思瞳，一個轉身。
    隻聽見“撲通”一聲。
    杳無人煙。
    *
    *
    粉嫩嬌綠，滿眼風流。
    趴在巨大無比的荷花瓣上，思瞳和憶桐傻傻地望著，一望無限的荷塘，怎麼也看不到盡頭去。
    荷花有一下沒一下的緩緩蕩著，蕩著，蕩到了岸邊。
    “瞳兒，把手給我。”
    “恩。”
    思瞳小小的身子掙紮地爬出荷花瓣，一個不穩，落入憶桐的懷抱，淡淡的菊香，在這一片幽幽的荷香中，卻顯得那樣讓人安心。
    情不自禁地蹭了蹭小腦袋，抬眼望去——
    “哇。”
    水憶桐也順著她的聲音望過去。
    兩株高聳入天的梓木樹，明明相隔千米，卻彎曲了身體互相靠攏，樹根盤結在下麵，枝條交錯在上麵。綠蔭的樹叢當中，又有一對仿若鴛鴦的鳥，雄飛雌從。在這兩棵連結起來的樹上，頸脖和頸脖相交，在那裏悲哀地鳴叫，聲音淒楚動人。
    這是荷瞳灣，相思樹？
    傳說中的荷瞳灣，相思樹。
    水憶桐抱著思瞳，情不自禁地朝著那裏走去。那樣的愛情，讓人膜拜。
    遙遙前方——
    “哥哥，有人來了。”
    納蘭傾城頓了頓腳步，莞顏笑道：“想不到運氣不好的人這樣多。”瞬而之間，紅衣翩飛，移形幻影，消失不見。
    “哥哥，等等我。”
    *
    *
    相思樹下，木秀成風。
    樹影下飄搖的月光，映出一張女子年輕的臉來，蒼白到透明的臉色，形容消瘦，籠著一件紅衣，極淡的顏色。
    淡極始知花更豔。
    旁邊坐著一個青澀少年，微微有些胖，卻更顯得粉嫩可人，望著女子甜美地笑著，臉上現出害羞的粉紅，襯著綠衣更是如青蔥一般的顏色。
    卻聽得“錚”地一聲。
    女子陡然轉過身來。
    聲樂響起。
    隻見那女子水袖翻飛，嘴裏咬著傀儡，左手小箏，右手箜篌，腳下翩翩起舞，配合著少年的手鼓，跳躍，翻轉。瞬而嘴下一送，玉竹做的杆子銜在口中，傀儡墜下入水，驚起一片水花，漸漸不見一絲漣漪。
    水，靜靜流淌。
    倏而鼓點陣陣激動。
    纖纖手裏銀線舞動，傀儡躍出水麵，緊接著翻身於水浪，月夜下暗紅的傀儡淩空飛舞，神態仿若真人，眉目清秀，在女子手下沉溺，翻飛。
    女子玉足伸起，腳下躍動，彈奏小箏，嚶嚶樂聲響起，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櫻唇微啟，玉竹落下，右邊的水袖騰起卷入，落在手中。
    好快！
    女子微微側過頭來，淡眉秋水，鶯鳴為聲：
    “想要看戲麼？”
    埋在林子裏的四人聽到俱是一驚，她居然已經看到了？
    不待回答，女子便轉過身去，扭動腰肢，玉手輕舞，那傀儡似在水中漫步起來。
    女子幽幽地唱到：
    “莫問
    何人行行複停停
    月下枯骨裹紅衣
    一回眸青色瞳裏
    映入了生人背影
    百鬼夜行引迷途者向西去
    削其骨為笛——”
    樂起。
    少年青嫩的聲音接道：
    “小姐，小心。”
    少年手裏奇跡般地變出一個傀儡來，這次分明是一個青衣的男子木偶。隨著少年的聲音，接近到那女子手中暗紅色的傀儡。
    “你是誰啊？別拉著我。”
    女子手中銀線翻飛，月下微光，華麗逼人。暗紅色的木偶微微移向水邊，青衣的傀儡緊接著靠上前去。
    “噓，別說話，跟我來。前麵有鬼，那些人沒有影子。小心，千萬千萬不能被它看到，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箜篌樂音，小箏奏起，女子如冰似玉的聲音潺潺流轉，少年青澀地在一旁和聲。
    “枯骨女執筆（一笑兮）
    畫一張人皮（絕色兮）
    裹一襲紅衣（血染兮）
    美人依稀
    倩兮女獨行（獨笑兮）
    誰若聽入（誰若聽）阿鼻（永世兮）
    她走在風裏
    鳳凰火一把焚林千頃
    笑倚在新月旁側耳聽
    聽木靈們將死的聲音
    詛咒焚林者永墜地獄
    詛咒焚林者永墜地獄——”
    哀聲婉轉，一如幽咽流冰，隻餘樂音縹緲。
    忽而女子一聲嗤笑，鼓點微微變快。
    “鬼？你說的是誰？”
    “誒……人呢？我剛才看到那個人沒有影子。”
    “我也沒有影子。”
    “什麼？你是……你是鬼？！”
    銀線翻飛，月下微光，華麗逼人。
    女子冰凝冷澀的聲音再次響起：
    “斜街上那九尾的狐狸
    抓一把那九命的貓咪
    不知火在海麵上燃起
    吹奏著生人骨製的笛
    橋姬臥水裏（醉臥兮）
    等誰衣垂堤（少年兮）
    扯誰水中斃（一笑兮）
    眠入水底
    百鬼笙歌裏（月下兮）
    趁著它夜（等到那）未盡（白日裏）
    百鬼皆散盡”
    *
    “是啊，影子算什麼，你不是也沒有嗎？”
    “我……影子……影子呢……我的影子呢？”
    “大約跟著你的屍體？”
    “什……什麼？”
    “呐，漂在湖水裏那個，不就是你的屍體嗎？”
    魅惑的歌聲又一次揚起。
    “迷霧裏
    紅衣枯骨女（脫了皮）
    風裏倩兮女（止了音）
    鳳凰火獨去（入地獄）
    月落日起
    美橋姬將離（寒水裏）
    不知火亦（月西去）將熄（日東起）
    百鬼皆散盡——”
    伴著箜篌，小箏躍動的音弦，倏忽間一陣刺眼的亮光閃過，隻聽得那女子似是笑著說道：
    “呀，天亮了。”
    在一片光暈中，水憶桐看到女子側向他的方向，淺淺莞顏，連笑也是冰做的。
    “姨娘——”水憶桐頓時不可抑地微微顫起來。
    頓時光亮散去，仍舊是夜幕低垂，遙月相望，柳煙飄渺。
    又見柳瞳台，不見荷瞳灣。
    這是真的麼？
    思瞳微微地扯了扯發呆的水憶桐的袖子：
    “水憶桐，這出戲的名字叫什麼？”
    “紅衣枯骨。”
    紅衣枯骨——
    身後的的傾城冷冷地看著前方依偎著前行的身影，若有所思。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為什麼看到她，自己的心沒來由的揪起來？
    “哥，你有沒有覺得那小女孩和你長得很像。”
    “是麼？”
    “傾國，回去吧。”
    *
    *
    *
    呃，文中的傀儡戲其實是音頻怪物很有名的一首歌《百鬼夜行》，建議沒聽過的童鞋聽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