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納蘭家的找到了。”
    “好，很好。”
    “既然找到了，那就趕緊著辦吧。”
    “是，老爺。”
    傾城傾國——
    烏篷船緩緩搖曳在同心湖上，昏暗明滅的河燈，遠遠的二胡彈撥，和著空中飄來的絲竹聲，
    隱隱地透出一股淒涼來。船頭戴著烏氈帽的老頭全身包裹在黑色的鬥篷中，輕輕地搖了幾下櫓，船卻駛得飛快，不小心露在鬥篷外的手觸目驚心，已經完全幹枯，也許仔細看還會看見森森白骨。
    月光透過烏雲擠進船裏來，殘忍地照亮昏黯的一角。
    小男孩渾身冰冷，臉色慘白，嘴唇泛出懾人的黑紫色，微微喘息，雙手痛苦地覆在心口上，雙眉緊蹙的表情卻美得更加驚心動魄。
    納蘭傾國輕輕覆上納蘭傾城的手。
    哥哥的手更冷了，傾國緊緊握著傾城的手，身子又靠近了些。
    狹小的烏篷船裏八個孩子擠得滿滿的，安安靜靜地蜷著身子，一個挨著另一個，睫毛微微一顫，晶瑩自眼角滑落，打濕了另一個的頭發，夜裏的冷風吹來，不由自主又是一顫。
    “熱，好熱。”納蘭傾城半醒半睡，含糊不清地呢喃。
    傾國慌慌張張地趕緊離開了傾城一些。失了束縛，小男孩舒服地喘了一口氣，扯開衣襟，想要更涼些，卻覺得仍不足夠，索性要撕裂上衣，傾國驚惶地趕緊抓住小男孩的手。
    “娘，好熱——”
    傾國的手重重一顫。
    船裏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掐著每一個人，緊窒的呼吸，凝滯的空氣。
    爹爹，娘娘——
    “用酒擦在他身上好些。”靠得近一些的少女，年紀雖小，渾身黑衣卻包不住那一身玲瓏身段。
    “給你。”
    傾國身子前傾，壓住了另一邊的男孩子，險險接住。
    “啊——”簡曉迪慘叫一聲，頭上冷汗涔涔。
    傾國似不聞，隻管揭開酒蓋，往傾城身上倒去。酒倒了下來，傾城舒服了一些，漸漸安靜下來。
    晶瑩的酒順著傾城的臉，脖子，手滑下，溢到了旁邊。
    簡曉迪覺得實在忍無可忍了，猛地翻身坐起，狹小的空間更顯擁擠，旁邊的人被擠得臉貼近烏篷，幾乎變了形。
    簡曉迪額頭黑線地看著傾國將酒倒在傾城身上，忙去搶那酒壺，沒搶到。
    “你這樣倒酒真是浪費。”
    “喂，用不用幫忙？”
    “喂，應該用擦的，擦的！”
    簡曉迪的小臉漲的通紅，第一次有人敢對自己這麼沒禮貌。
    “用——擦——的？”傾城遲疑地問道。
    簡曉迪的白眼一翻，這女孩看著挺機靈，怎麼這麼白癡，隻好壓著火氣搶過酒壺，就要拉開傾城的衣服開始擦。
    “啪。”
    猛然感覺手背火辣辣的，嗬，這女孩的力氣好大。
    “你幹什麼？”簡曉迪暈暈地問。
    “你為什麼扒哥哥的衣服？”
    “神經病，幫他擦身子啊。”
    “噢——噢——”
    傾國臉一紅，一下子軟了下去，抱著腿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簡曉迪擦著傾城的身子。
    “喂，你叫什麼名字？”
    “哎，你聽見了沒有？”
    “他是你什麼人啊？”
    “他這是怎麼了？”
    ……
    “你再不說，我就不擦了，好像我求著你似的。”簡曉迪作勢正要將酒壺放開。
    “你再囉嗦我就殺了你。”
    男孩陡然睜開眼睛，大的嚇人。
    簡曉迪果真被嚇了一大跳。
    所有孩子都不約而同地扭過了身子，眼睛一同睜得大大的看著。
    簡曉迪這一下覺得是放下酒壺也不是，不放酒壺也不是。放下酒壺，顯得自己真的怕了眼前這個，不放吧，又覺得沒麵子。
    “哥哥，你醒了？！”傾國一把推開簡曉迪，撲向傾城的懷裏，眼圈裏水光盈盈，凝在一起不想掉下來。
    “恩。”眼神轉而平靜，孱弱的身子，慘白的臉，被咬得嫣紅的唇，如夢似幻的水紅瞳，讓大家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氣，本來就知道他是個很美的孩子，可是每一次再看都有驚喜。
    “哥哥，哥哥，隻有你哥哥！”簡曉迪掙紮地爬起來，小手顫巍巍地指著傾國，又一手插在腰上，一臉控訴好像被人搶了自己的東西。
    “廢話，有本事你也讓你媽生個妹妹，瞧你個倒黴樣子，有個妹妹也得跟在別人屁股後麵跑。”
    嫣紅的小口一開，卻是毒死人不償命，不留餘地。
    “你——”
    所有人不由得輕笑起來。
    “你，你欺負我！”
    大家笑得更厲害了，黑衣服的少女誇張地拍著旁邊的篷子。
    月亮悄悄滴溜出了烏雲，轉瞬卻又鑽了進去。
    ——
    “到了。”黑色的鬥篷中死人般的聲音硬生生地撕裂開一切。
    所有的笑聲瞬而冰凍，身子不由自主地顫起來。
    。
    ——柳瞳台——
    破曉時分。
    古樸精致的石橋，垂柳依依的堤岸，纏頭帕的美麗船娘在船邊生起嫋嫋炊煙，黎明柔和的光線打在遠處瞳新城門，卻刺得人眼睛睜不開。
    到了——
    瞳家。
    。
    。
    。
    瞳家後府。
    段思瞳光著嫩白的小腳跑了出來。
    剛才那是什麼聲音？
    “嗚——嗚——”
    “別叫，你答應我你不喊，我就放開你。”
    眼睛隨著慢慢變成淡綠色，水憶桐都看癡了。
    段思瞳俊俏的鼻子微微一動，小嘴狠狠地咬了一口。
    “你屬狗的啊！”
    “算了，本公子……恩，小姐。”水憶桐四處看看壓低聲音道，“喂，小思瞳——”
    “走開，死人妖，不男不女。”
    水憶桐的手重重一顫。
    輕輕地放開。
    “你——討厭我？”
    段思瞳聽著這個聲音，卻無來由地覺得難受。
    沒點頭也沒搖頭。
    “沒關係，可是我很喜歡你，想要一直跟你在一起。”水憶桐甜甜地笑，一下子好像一點也不難過，兩個小酒窩明媚地照在臉上。
    在一起？跟我？
    不會怕我麼？
    “你——”段思瞳揉著衣角，躊躇地靠近了些水憶桐。
    。
    “吱啞。”後門打開。
    縱使是瞳家的後門，也大得嚇人。
    當首幾個人謹慎地支開門。
    水憶桐瞬而摟著思瞳滾到旁邊的月季叢裏，小心翼翼地用身子護著思瞳。
    “噓——”
    思瞳懊惱地撇撇嘴，被他抱著，黑黑的，什麼都看不見。
    小拳頭不住地捶在胸口。
    “噝——”
    “你怎麼了？”思瞳聽到聲音停下來，擔心地問。
    “沒什麼，你也會為我擔心啊？為什麼不聽話要捶我？”
    “我看不見啊！”思瞳被說中了，惱怒起來，又不能搗，隻好大聲些，免得氣勢不足。
    “小聲一些，大聲就看不到好看的東西了。”水憶桐略微放開些思瞳，斜斜地勾起嘴角。
    思瞳癡癡地看著他，不由得想，怎麼不管怎麼樣看見都好好看，好可愛，就算這樣的表情也讓自己忍不住蹂躪他的臉。
    “不要看我，看那裏。”
    眨眼就進來那麼多的人，黑壓壓一片。
    ——都是小孩子。
    “都到了麼？包括那兩個——”瞳仁打量著今年送來的孩子，資質不錯。
    “是的，爹。”瞳小總管貌似恭順地回道，小眼睛卻不住往那邊瞅，嗬，真俊，都送到誘瞳門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