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就算臨近傍晚，依舊炙熱。小池裏的荷花懨懨的，段思瞳腳下一片粉粉綠綠，旁邊的早已隻剩光禿禿的杆子。
    “心戀，小蟾蟾好像很餓。”
    “小姐——六小姐也不是有心的。”
    “有心？有心如何，無心如何？”
    最寶和至寶已經走了。
    也許，也許再也回不來了。
    “心戀，你多大了？”
    “回小姐，八歲。”
    “八歲，你比我大哦。可是雨晴說你看起來跟我一樣大。”
    小小的手抓著瞳心戀嫩黃色的衣襟，胡亂地摸著。
    “奶娘不給你吃奶麼？這麼瘦。”
    喬心戀的臉微微紅了一下，輕輕地說道：“沒有，小姐。”
    “心戀，你想你娘麼，我讓奶娘陪你好不好。”
    喬心戀的眼神黯然，良久才輕輕地說：
    “娘還要照顧小姐，心戀不需要娘陪。”
    “真的麼？”
    “恩。”
    “心戀——”
    “小姐，雨晴姐回來了。”
    喬心戀急急地出了亭子，去迎遠處一樣嫩黃色的少女。
    段思瞳茫然地抬起頭。
    心戀，你是不是有些怨我的。
    。
    。
    “小姐，已經約好了，說是八小姐想要和六小姐一起玩，大約一會就會到。”
    瞳憶水，希望你的命大些。
    。
    。
    “頑姐姐，幫我脫了這裙子，真是難受死了，我一個男孩子，你們讓我穿裙子穿了這麼多年。”
    “小公子，再忍忍就好了，宮裏的事情已經有了眉目，也許再過不久我們就可以回去。”
    一個黑衣女子低頭整理著瞳憶水剛剛脫下的外裙，靜靜地站在那裏，讓人覺察不出，仿若剛剛未說話。
    “阿奴，果然還是你最知我的心思。”
    “小公子偏心，那阿頑呢？”
    “頑姐姐對我也很好。”
    一雙大眼水汪汪地看著阿頑，濃密的睫毛每眨一下便微微地顫動，兩個小酒窩在粉嫩的臉上若隱若現，直看得阿頑忍不住捏了一下。
    “小公子真是好可愛，尤其穿上那裙子，把那麼多少爺小姐都給比了下去。”
    一言不發的阿奴卻突然抬起頭來，冷冷地說著：
    “水夢悠小少爺並沒有被公子給比下去。”
    阿頑不禁又愣了一下，“阿奴，你就不能不要冷場麼。”
    “有什麼關係，是頑姐姐把我誇得太好了。”瞳憶水仿若並沒有生氣，反而笑得愈發的甜。
    嫩綠的眸子，像酸橙一樣的顏色，一閃而過的冷光。
    阿頑覺得一陣發冷。
    “小公子，哪有呢。”
    阿奴仍舊低著頭，理著衣服上的褶子。
    “小公子，你不去和八小姐玩了麼。”
    “八小姐？我為什麼要去跟她玩？”
    “您前幾天不是還纏她纏得緊麼？”
    那不一樣，她不是我要找的那個人，絕對不是。
    雖然很像。
    瞳憶水又眨了眨楚楚動人大眼，撒嬌似地靠在阿頑身上：
    “頑姐姐，可是現在我不想和她玩了，可以麼？”
    帶著孩童特有的糯音，軟軟的，卻宣示著不可反抗。
    “阿奴，去跟水夢悠少爺說——八小姐有請。”
    “是，小公子。”
    。
    。
    夏夜的月剛剛露出一隅，斜斜地照在小池邊，白日的荷花此時隻剩一堆光禿禿的杆子。
    寂靜無人，無聲無息。
    一個黑影漸漸地靠近亭子。
    “咻”的一聲有東西飛過。
    緊接著，“撲通”一聲，有什麼落入了水中。
    夜，久久的不語。
    “小姐，小姐，人不見了。”
    “掉進水裏了。”
    一片輝光，段思瞳緩緩地睜開眼睛，“我看到了。”
    段思瞳走近池子邊。
    冷冷地看著過分安靜的水麵。
    “撲通——”
    又是一聲有什麼落入了水中。
    “小姐——”
    “你為什麼拿這個害人？八小姐呢？”
    水夢悠一手握著死氣沉沉的金蟾，一手死死地抓著段思瞳。
    他不是六小姐——
    摹而轉過臉看向水夢悠。
    水夢悠吃驚地看著水裏的女孩子，隻有五六歲的樣子，頭發卻很長，繚繞在水裏，月光下，看不分明一張臉，隻有那雙眼睛發出淡淡的光。
    會發光的眼睛——那個晚上——
    呃——好痛——
    一躍而出。
    四濺的水花映在月光下晶瑩剔透，落在渾圓的荷葉上，又順著脈絡落入水中。
    “小姐，沒事吧。”喬心戀和瞳雨晴急急地上來扶著段思瞳。
    “沒事。”
    “呀，為什麼是水夢悠少爺？”
    水夢悠——
    “你認得他麼，心戀？”
    羞澀的點點頭，淡淡的紅暈在段思瞳的眼裏一閃而過。
    “怎麼回事，六小姐呢？”
    段思瞳靜靜地不說話，半晌，才靜靜地說：“心戀，你和雨晴姐先把他送回去。”
    “小姐，你呢，你渾身都濕了，你身體又不好，萬一生病了怎麼辦？”
    “不用擔心，雨晴姐姐，我一個人會回去的，心戀一個人一定送不回去這個人。”
    “小姐——”
    “快去快回，再耽擱就不好了。”
    “要不心戀陪你回去好不好？”喬心戀咬咬牙說道。
    “不用了，心戀，雨晴姐姐未必認得路。”
    喬心戀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
    。
    。
    這個夏夜就像那個夜裏一樣悶熱。
    瞳憶水走在曲折回繞的瞳家大院裏，漫無目的。
    也隻有深夜，自己才是自己。
    瞳憶水茫然地看向前方——
    段思瞳感到附近有一股陌生的氣息，猛地回頭——
    淡淡的輝光。
    刺痛了誰的眼？
    是誰的心跳如雷？
    瞳憶水覺得不敢相信，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你是誰？”
    段思瞳情不自禁地問道。
    好奇怪，好陌生，好熟悉，究竟什麼時候就已經見過這個人？
    ——也許是上輩子。
    瞳憶水靜靜地靠近，靜靜地抬起頭，靜靜地看著她，靜靜地說：
    “我叫——水憶桐。”你一輩子都要記得。